“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表哥当真好福气。”
    江蓠脸颊微红佯怒道:“你又取笑我,不理你了。”
    “我可曾说错了?是你自己想多了。”
    一番闲话,琯夷抬眸便看到萧璟牵着司徒漱墨走下了山坡,不过一会功夫司徒漱墨明显没有了初始的羞怯,仰头笑着和他说着什么,不得不说太子殿下耐心哄起小姑娘来还是很有办法的,不似成忱,从来都不会哄她。
    “太子殿下,时辰差不多了,可回昭阳宫?”
    “回吧。”
    回到昭阳宫,司徒漱墨止住步子小声道:“璟哥哥,五湖志你记得托哥哥带给我。”
    璟哥哥?连称呼都从太子殿下改成璟哥哥了?琯夷抬眸看了他一眼,萧璟戏谑的对她扬了扬眉,转瞬便温文尔雅的对漱墨道:“好,香赋篇对五湖十六国各类香草有明确记载。”
    留夷早已在旁等候,引着司徒漱墨入了正殿,琯夷上前一步对着萧璟打趣道:“兵贵神速啊!”
    萧璟从怀中掏出一个银红色的荷包对着她扬了扬,这……这不是司徒漱墨身上的荷包?琯夷扶额,“太子殿下,你们这便定情了?她还是个小姑娘!”
    他环臂嗤笑,“你还知道她是个小姑娘呢,脑子里乱七八糟都想些什么,我同她讲解了一些草本诗赋,她作为回礼送与我清神安眠的。”
    琯夷配合的做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萧璟道:“我说过会等她慢慢长大。”
    “好好好,太子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冬青疾步而来跪地行礼略显焦急道:“皇上让太子殿下去腾龙阁。”
    “可知何事?”
    “越州八百里加急军报。”
    ☆、第六十六章
    腾龙阁, 萧赭把密报递给萧璟, “越州五万兵力对抗齐国十万大军本就兵力悬殊, 吴贵里通齐国反将一军,文嵩深藏不露临死之前下得一手好棋。”
    萧璟快速看完密信道:“司徒将军率领的五万兵将日夜兼程也要半月方至, 眼下越州被困, 粮草又被焚烧大半, 齐国金戈铁马阵瞬息万变,若无破阵之法, 难以突围, 这是死局。”
    越州三面环山, 易守难攻, 但一旦有人里应外合叛敌出逃阻断退路,便是一个孤立无援的牢笼, 齐国不仅要攻下越州城还要一举歼灭所有兵将, 志不在城池而在雁月帝都。
    萧赭复又递给他一枚玉牌,“陈家军银勾枪可破金戈铁马阵, 陈昀乃先帝所封陈国公,无君令不出,你执朕的玉牌前去调度。”
    “父皇让儿臣带兵去越州吗?”
    琯夷扶着秦曦箬自偏殿转了进来,“皇上, 太子乃一国之本, 你不能贸然让太子涉险,陈家军虽唯有皇族之人可随意调度,可璟儿一旦出京, 勿论战场之上腥风血雨便是一路隐与暗处的截杀暗算又待如何?
    前朝刚刚稳定,太子决不能再有任何差池,皇上三思。”
    萧赭眸光微敛,“四股军权汇集,离心离德,正因为他是太子,他若前去军心必稳,尚能审时度势整合大军而不请昭。
    他是太子,朕不希望他做一个闻百官之言囿于深宫的太子,朕望他看看民生疾苦,战事肆起,生灵涂炭,雁月千疮百孔风雨飘摇远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歌舞升平,国泰民安。”
    萧璟掀袍跪地,“儿臣愿领命前往。”
    秦曦箬略一思忖没有反驳把他搀扶起来从袖口掏出一卷宣纸递给他道:“璟儿,这是我早年周游各州郡所绘的地形地貌图。”
    萧璟诧异的展开,山川地貌、州县河道,详尽精细令人咋舌,她抬手指着地图道:“京都至晋州转道越州这条小道是最近的,可节约两日路程,但山路难行,蔓瘴丛生,必要吃些苦头的。”
    “舒文可行我亦可往。”
    萧赭道:“日夜兼程或可解越州之危,但愿以成忱之才可坚持到大军增援。”
    琯夷看了秦曦箬一眼,她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既而拉住萧璟的手道:“璟儿,不破不立,必要之时杀鸡儆猴以立军威,你是军心,不可乱,你是君他们是臣,你定住了,越州才可免受其他祸乱。”
    “是。”
    彼时萧璟尚不能完全理解她的话,直到四股军权齐聚越州,他方知秦曦箬与萧赭的真正深意。
    萧璟亲率数十名精锐快马加鞭奔赴晋州,果真如秦曦箬所言,越往前行山路越崎岖难行,瘴气丛生,“少爷,赶了一日一夜的路歇息一下吧!”
    “也好。”
    众人在一片干燥平整的草地上下马生火,萧璟抵唇咳嗽了几声瞥了一眼远远藏在护卫身后的小巧身影,“过来吧!不打算对我说些什么吗?”
    琯夷打开包袱展开一件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娘娘亲口答应让我随你一同去越州的。”
    “打仗非同儿戏。”
    “我知道。”她郑重其事的看着他道,“生同衾,死同穴,成忱若出事我不会独活,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们的拖累。”
    萧璟面色阴沉道:“你说什么傻话!”
    话刚刚出口便止不住咳嗽了起来,琯夷解下水壶递给他,“你不眠不休又不吃东西,未到晋州自己反而倒下了。”
    他喝了两口水,护卫把干粮递了过来,他不情愿的咬了两口艰难的咽下,琯夷好笑的看他吃得极慢极艰难,自己狼吞虎咽吃得很香,一度让萧璟怀疑两人吃得不是同一种食物。
    “你看我骑马已经骑的很好了,吃苦什么的对我而言本来就是家常便饭,以往成忱晚上都会给我讲兵法,虽是纸上谈兵,但最起码我能听懂你们在讲什么不会傻乎乎给大家增添不必要的麻烦。”琯夷扯了两片草叶塞入萧璟口中。
    “你怎么让我吃草?”
    “真是大少爷的身子,嚼一嚼会好很多。”
    他听话的咀嚼了两下,酸酸的,似乎确实有了些胃口,赶紧抓起干粮又啃了两口,琯夷拾了一些干草铺在地上,“你稍睡一会再赶路吧!”
    萧璟揉了揉额心吩咐护卫轮流当值方坐在干草上歪了下去,赶路疲乏,他阖目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她折了一片大蒲叶扇着蚊虫,见他睡得不□□稳托着他的头置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他对于琯夷身上的气息有股本能的安心,呼吸慢慢变得平稳,再次醒来的时候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琯夷看着他道:“醒了?”
    萧璟揉了揉眼睛起身,她以手撑地试图站起来,大概半宿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腿脚有些麻,站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他蹲在地上帮她捶腿揉肩,看她眼睛红红的,知是一夜未眠,“琯夷姑姑,李总管谋略无双,江起云亦在,会没事的。”
    她低垂着头淡淡嗯了一声,“我相信他。”
    众人没有多做耽搁,纷纷上马,如此风餐露宿行了三四天方至晋州地界,黑云压顶,下山之后便是瓢泼大雨,淋得人睁不开眼睛,萧璟问道:“还有多久可入城?”
    “约莫一个时辰。”
    他拉了拉马缰对她道:“琯夷姑姑,你身体可还受的住?”
    琯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快些进城才好,你莫被雨淋病了。”
    风雨交加,说话的声音被雨声掩盖,萧璟扬了扬手,马蹄踏过积水的道路飞驰而去,入城之后已至戌时,街上行人寥寥,早有守城的士兵通报陈昀京中有人前来,陈府上下丝毫不敢懈怠,灯火通明。
    雨水打过乌脊红瓦结成水柱顺着屋檐流了下来,下人引着一行人入府,陈昀一见来人惊恐万分的下跪行礼,“微臣不知太子殿下前来,有失远迎。”
    萧璟浑身湿透,袍角不停的往下滴水,形容狼狈之间却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雍容清贵,上前搀扶着他起来,“陈国公快快请起,本王奉父皇之命特来调度陈家军赶赴越州增援。”
    陈昀事先早已得到朝廷下发的命令,这两日一直在操练银勾枪寻求破阵之法,“太子殿下先行沐浴更衣,微臣略备薄酒……”
    “酒菜便不必了,军事紧急,金戈铁马阵应对之法还望陈老同本王细细详谈。”
    “是。”
    琯夷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扶着门框摇摇欲坠,她上次重伤之后身体相较以往差了很多,这几日马不停蹄的赶路一面担忧越州战况不眠不休,一面又唯恐萧璟的身体出现什么差池片刻不离身无微不至的照拂,淋了大半日的雨,疲倦交加终于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萧璟上前一步半搂住了她,“劳烦陈老派两名丫鬟前去服侍。”
    陈昀不知内情多看了琯夷几眼,陈绍祖忙着丫鬟服侍她前去沐浴更衣,请大夫把脉问诊。
    萧璟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袍简单与陈昀交涉之后去了琯夷所宿的厢房,桌案上摆放着熬好的汤药并米粥,他坐在床榻前摸了摸她冰凉的手轻手轻脚的放入棉被之中,她眉头紧锁少有的心事重重,“成忱!”
    琯夷猛然睁开眼睛,待看清面前之人是萧璟心有余悸的舒了一口气,“我睡了多久了?”
    萧璟扶着她起身接过丫鬟递给来的药碗,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吹,“来,先把药吃了。”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微有迷离之色,怔怔然没有说话,双臂环膝低下了头,“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没事的,就是有些累了。”
    萧璟道:“若非你把我照顾的那么好,恐怕现在躺在这儿的就是我,他们也病倒了好几个呢。”
    琯夷端过药碗咕嘟咕嘟一口喝尽,“什么时候启程去越州?”
    “明日。”萧璟心疼的望向她,“你的身体……”
    她笑,“我都说了我没事,就是感染了风寒,发发汗就好了,你别在这守着了,哪有主子守着下人的道理,快回去睡觉。”
    萧璟复又端着米粥,舀了一勺喂至她的唇边,“你把粥喝完我就回去歇息。”
    “我有手有脚,一会自己会喝的。”
    他举着勺子的姿势未动,看着她一言不发,琯夷微微偏了偏头,他顺势也偏了偏,短短几日光景她眼底青黑憔悴不堪,当着他的面哄他陪他一块吃干粮,背着他统统又把食物呕吐了出来,他不敢道破但总不能任由她虚耗下去。
    “我……我吃不下。”
    “琯夷姑姑,从晋州至越州还需四五日的路程,你劝我保重身体,推己及人,你自己又为何如此呢?”
    琯夷苦笑,眼角不觉流下了眼泪,抓着他的衣袖道:“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我闭上眼睛就会梦到成忱浑身是血的躺在床榻上似受剥筋剔骨之痛,离越州越近我的心口便会无端抽痛不安,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成忱是不是出事了?”
    ☆、第六十七章
    萧璟双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李总管若出事, 越州早便被攻破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来, 先把粥喝了好不好?”
    琯夷点了点头, 木然的任由他喂她喝完了米粥, “让太子殿下侍奉我,不知道会不会折寿。”
    “又说什么胡话。”萧璟看她没有把粥吐出来方安心的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快点睡觉, 当心我向李总管告你的状。”
    次日一早陈绍祖率陈家军随萧璟一道奔赴越州, 日夜兼程, 第五日天蒙蒙亮至越州地界,绵延数十里的营帐把越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太子殿下, 急报。”
    萧璟打开密信看了一眼对陈绍祖道:“司马将军率领的五万大军明日可至。”
    数百陈家军轻装简骑虽为精锐但不足以与齐国军队正面抗衡,众人隐匿在祁山之中整顿行装, 金戈铁马阵瞬息万变,上好的骏马穿着上好的铠甲刀枪不入唯有银勾枪从马蹄处下手。
    整整一个上午萧璟与陈绍祖一直在观察金戈铁马阵的变化,用笔在阵形图上涂画标记,对照地图寻找最佳突围之法, 琯夷把干粮递给萧璟时他眼睛未从图纸上移开, 张口便咬,可算是适应了与他而言有些硌牙的干粮。
    越州城异样的平静,城墙之上无一名士兵把守, 死气沉沉宛若一座死城,一名黑衣护卫急急来报,“报,司徒将军率几千精锐入夜可至。”
    萧璟道:“晚上突围,出其不意。”
    陈绍祖指了指高台之上的大鼓道:“金戈铁马阵依鼓声产生变化,晚上行动银勾枪也需鼓声指引。”
    萧璟执笔写了一封书信递给护卫,“务必亲自交给司马将军。”
    “是。”
    陈绍祖对一名副将交代着鼓声节奏变化,琯夷在旁边听边看,醍醐灌顶,往日成忱给她讲解的兵法,她一直云里雾里一知半解,眼下看着实打实的排兵布阵终于茅塞顿开。
    然萧璟也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统筹调度妥帖周详,冷静决断,纸上谈兵这四个字对他而言似乎并不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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