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依看着父亲那张陌生的脸,如果不是在病房里,如果不是记得父亲的声音,她可能连自己的父亲都会不认识。
    五年前,一场事故,让她大脑受损,失去了辨认人脸的能力,从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就只有自己。
    也不对,有时候照镜子,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出院的三天后,她换上长裙,出门赴冯总的约。
    冯总果然与父亲说的一样,没有计较她上次的拒绝,也没有追问忽然冒出来的男生是谁,带她去吃了大餐,还带她去买了女生都喜欢的衣服鞋子包包,最后在一家珠宝店里,冯总把一枚价值三十万的钻戒套在她无名指。
    脸盲症,又称面孔遗忘症,分为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看不清别人的脸,一种是对脸型五官失去辨认能力。
    宋千依属于后者,可以分得清老少与美丑,只是永远也记不住一个人的面部特征。
    她看着冯总松弛的脸部肌肤和隐隐的老年斑,听到他询问的那句“喜欢吗?”时,嘴角无论如何都扯不出满意的笑。
    “不喜欢?”冯总见她冷着脸,以为是对这颗三十万的钻戒不满意,视线扫进展柜,在被高高供起的那颗钻戒上停留数秒,然后拿肥胖的手一指,“把那个拿来。”
    宋千依明显察觉到服务员的眼神别有深意。
    脱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放在钢化玻璃柜台上,“我一个都不喜欢,走吧。”
    “那明天我带你去看看房子和车子。”出了珠宝店,冯总搂住宋千依的腰走在商场灯光明亮的通道上,“下个月我要去趟加拿大,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去,带你玩几天。”
    宋千依提不起兴致,“再说吧。”
    “你是不是累了?”冯总低头看了看表,“时候也不早了,去我家看看吧,上个月刚换了厨子,以前在米其林餐厅里当过大厨,厨艺那是没话说,你过去尝尝,给点评点评,你要是觉得不好,我就换一个,一直换到你满意为止,以后你要常住在那儿,你满意才最重要。”
    商圈里那些有钱的老板,似乎都以娶年轻小老婆为荣,不少上了年纪的老板,娶的媳妇一个赛一个年轻漂亮。
    冯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宋千依忽然觉得自己就是海鲜市场里个大肉多的螃蟹,被挑中了,买主迫不及待要把她蒸了吃。
    一千万。
    冯总在她父亲的厂子里投了一千万。
    她在父亲眼里,恐怕都不如那一千万。
    车子行驶在夕阳里,七月初的京城傍晚,喧嚣而闷热,宋千依冷若冰霜的外表下,是翻滚的烦躁。
    “依依啊。”冯总坐得靠她很近,握着她的手,摩挲,“别紧张,我会好好待你。”
    前面的隔板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下来,后座形成了绝对封闭的空间。
    宋千依在冯总亲吻她手指的时候,心下一惊,用力缩回手。
    “依依,别怕。”冯总喘着粗气,他想了宋千依好几个月,现在这姑娘终于肯跟他回家,他有些等不及。
    话音落时,他一把将小姑娘抱进怀里,嘴巴急不可耐地去找宋千依的嘴唇。
    宋千依偏开脸,那吻就落在她下颚的位置,宋千依反应很大地推开几乎将她压住的人。
    “依依?”冯总有些不悦。
    宋千依眼睛里藏着恐惧,“停车!”
    冯总皱起眉,“你确定现在要下车?”
    “老宋的厂子已经开始生产,订单也接了不少,你不希望他明天就破产,重新变成那个被追着讨债的人吧?”
    宋千依白着脸,手指紧紧攥着。
    她遭遇事故那年,也是父亲的生意遭受致命打击的时候,一夜之间,原本幸福的家庭跌入深渊,父亲受了重创,精神一度濒临崩溃,哪怕后来好起来,他也变了很多,不再是那个爱家庭的父亲,一心只想着如何东山再起。
    短短的一瞬,宋千依想起因厂子投入生产而两眼放光的父亲,想起日日愁云笼罩的母亲,想起病重在床的奶奶。
    人生有太多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
    手机铃响的时候,宋千依那句‘对不起’已经到了舌尖。
    她顿了一顿,先掏出手机。
    屏幕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她看了眼沉着脸的冯总,接起电话。
    “宋千依,你在哪儿?”
    熟悉的声音。
    “有事?”
    “有,很重要,关系到你今后的人生。”电话里的人说:“告诉我你的位置,我马上过来。”
    此时正是京城的晚高峰,堵车堵到怀疑人生。
    冯总的车已经在滨海路滞留了半个小时,宋千依看向前面纹丝不动的车辆,报出旁边显眼的建筑。
    又半个小时后,江易安赶到滨海路,远远的,他便看见宋千依站在路牙子上,目光缥缈虚无。
    “宋千依。”他跑过去,说话时气息有些不稳。
    宋千依转头看过来,依然是陌生的眼神,她盯着他的脸,似乎是在仔细辨认他是谁。
    没等她认出来,他主动报出自己名字:“江易安。”
    “这个给你。”江易安从兜里掏出信封,递给宋千依,“我刚才去了你家,知道你跟冯总出来的,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在看完里面的东西之后,有个最正确的、对自己最好的决定。”
    宋千依低头打开信封,抽出来的,是两张支票,一张一千万,一张两百万。
    “一千万还给冯总,两百万给你奶奶看病。”
    宋千依抬头看向江易安,“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江易安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走歪路,宋千依,每个人的生命都来之不易,不要糟践自己的人生。”
    “什么都不要,你是**吗?”宋千依嘴边难得露出笑容,很淡,依然叫江易安看呆了。
    “宋千依,多笑笑,生活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宋千依缓缓敛了嘴边的弧度,“可也没有那么美好,即便有,也是转瞬即逝。”
    “我给你写张借条,将来,我会还给你。”宋千依写好借条,用笔涂满拇指指腹,在自己的签名下按下手印。
    江易安接过借条,“我送你回去吧。”
    和上次一样,先坐地铁,后是公交,到达宋千依所住的安置小区,天已经黑了,宋千依没有立刻回去,带江易安去了小区对面的一家面馆。
    “请你吃饭。”
    江易安没有拒绝,也没有对小面馆表现出嫌弃,哪怕他看见脏兮兮的环境时提不起一点食欲。
    饭后,宋千依说:“送我到楼底下吧,天黑了。”
    江易安仍未拒绝。
    到了最里面的一栋六层高楼下,宋千依说:“等我几分钟,我上去拿个东西。”
    不一会儿,她跑下楼,娇喘微微地站在江易安面前,掌心朝向握拳送到他胸前,然后打开手指,小姑娘细白的掌心里躺着一枚男士胸针,小小的淡金色镂空枫叶设计,很是别致。
    “下次见面,你戴上它,我就能认出你了。”宋千依说:“免得将来,我把钱还错了人。”
    江易安上次在医院听到宋合忠的话,回去他特意上网查了,才明白宋千依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是茫然不识的神情。
    他笑,伸手接过来:“万一别人戴了和我一样的胸针呢?”
    “不会。”宋千依说:“胸针是我自己设计,自己做的,就算有相似的设计,我也能认出我自己做的。”
    分别前,宋千依又说:“谢谢你,江易安。”
    ……
    江易安回到家,将那张欠条细心夹进书里,顾欣颜端着一碗百合粥敲门进来时,就瞧见儿子对着一本书怔怔出神的模样。
    “帮了你那位朋友了?”她将托盘搁在书桌上,又把碗放在儿子手边。
    江易安点头,嗯了一声,端起碗,指腹感受到的温度正好,于是仰着脖子两口喝光了一碗粥。
    “易安,你有没有想过出国读大学?”
    顾欣颜笑眯眯的,宋羡鱼家的两个,都在英国读大学,苏玉琢家的那个听说今年也准备去美国当交换生。
    “没这个打算。”江易安道。
    “那好吧。”顾欣颜收拾了碗,端起托盘,“那你早点休息。”
    走到门口,顾欣颜又回头:“什么时间把你那朋友带回来吃饭吧,我最近刚学了道菜,正好让她帮我尝尝做得怎么样。”
    江易安:“她没时间。”
    “那什么时候有时间,你提前给我电话,我准备准备。”顾欣颜想,能让江易安以放弃考军校来换取一千两百万的女性朋友,一定不一般。
    “妈,你快去睡吧,都这么晚了。”
    江易安连推带搡的,把母亲请了出去。
    “你要是喜欢,就趁早知道吗?千万别等人家有喜欢的人了,再……”顾欣颜的话没说完,江易安打断她:“我知道了,您老人家快回去睡吧,熬夜会长皱纹的!”
    ……
    回到主卧,顾欣颜叹了口气。
    “怎么了?刚才不还喜气洋洋给易安送粥?”江逐浪正在看文件,这段时间特别忙,大会小会不断。
    “易安跟我妥协了,我应该高兴的,可是你说,我怎么反而心口闷闷的呢?”顾欣颜揉着胸口坐在床脚。
    江逐浪抬头看过来,“那你要怎么样?”
    “不知道。”顾欣颜沉默一阵,说起江易安那位朋友,“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姑娘,让易安为了她做出这么大的让步,我们易安这么喜欢她,万一她不喜欢易安怎么办?”
    江逐浪:“……你想的有点远。”
    ……
    远在英国的季羡宋,这段时间做什么都不在状态,一不小心就分了神。
    “你怎么了?最近奇奇怪怪的。”舍友看见他一片面包送到嘴边好几分钟,还没吃进嘴里,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季羡宋回神,咬了口面包,“快点吃,一会儿还要去上课。”
    “兄弟,浪费时间的是你。”舍友看着季羡宋俊秀到令人发指的五官,悄悄咽了口口水。
    尤其是季羡宋牵扯嘴角的时候,居然还有两个迷人的梨涡,饶是舍友对着这张脸对了两年,仍没法做到淡定,偶尔会生出扑倒对方的念头是怎么回事?
    正说着,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王瑟瑟风风火火出现在两个男生面前,“早啊,表哥,早啊,大神。”
    王瑟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所以舍友这些天,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电脑天赋,把对这方面不太懂的王瑟瑟唬的一愣一愣的,大神大神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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