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欢欢在商场上混了这么久,几年下来,也懂得了进退。
    随即,她便是有点拘谨的走到了沙发那一处,落了座,她的双手搁在腿上,低垂着眉眼,不敢去看此时夏亦南的表情。她觉得她来求情确实是唐突了,但是唐突也有唐突的好处,赌一次总比坐以待毙好。
    而且,刚才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说他已经料到会有人来求情……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她。
    那么,之前他以为的那个会来请求的人会是谁?
    “程倾城现在被指控多项罪名,商业罪没什么,最多就是在里面关的久一点,但是如果再加上谋杀罪,他就别想再出来。一个处心积虑要杀我的人,我实在找不出理由去放过他。”夏亦南俊逸的容颜没有多余的表情,有的仅是素冷,“若只是因为你来求我,就让我答应,我想我办不到。”
    闻言,林欢欢缓缓的抬起了头来,眼眸里已经染上了绝望一般,“那么你是不打算放过他了吗?”
    此时,夏亦南却笑了,不知是在笑什么,他说:“是他不放过自己。”
    “如果你不撤诉,他可能真的会被关一辈子。”林欢欢绞着手,紧张道。
    夏亦南淡淡道,“想要法庭轻判,就让他主动承认罪行,这是最好的办法,别的我恐怕帮不忙。”
    话已至此,林欢欢知晓她再说什么都没有用,随即她从沙发上起身,朝着夏亦南点了下头后,便迈步离开了病房。
    在林欢欢走后不久,项城便是来到了医院,走进了夏亦南的病房。
    他一走入,就看见夏亦南正端坐在轮椅里闭目养神,可能是因为听到了脚步声,所以他才缓缓张开了眼来,一看见是项城,便是放下了素来养成的戒备。
    “夏总,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好像看见夫人的妹妹了,她来这里做什么?”项城不解的问道,对于这个“妹妹”项城是没什么好印象的,之前用过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想要对付夫人。
    虽然之后貌似已经改邪归正,而且韩玫有时候还会在他面前夸赞她,但是项城素来耿直的很,第一印象坏了,那就是坏了。
    夏亦南淡然一笑,“她来给程倾城求情。”
    这个回答让项城很是惊讶,他听到后便愣在了那里。冷俊的面容带着一丝的难以相信,林欢欢什么时候跟程倾城有交情了?
    夏亦南看出了项城的疑惑来,随即便解释道:“还记得林欢欢给薇薇被下药那次吗?帮她的人就是程倾城,只是那时候程倾城还不知道薇薇的只是身份,他在a城这么久,而且还跟我算是有一点交情,可想而知,在很早之前他就是在等这一个机会。”
    “夏总……那你是准备怎么……?”项城知道他的老板绝对不会真的将自己的兄长送进牢里去。
    夏亦南却是摇头道,“现在警方已经插手,他有没有罪自然有法庭给他一个宣判。我答应过父亲,不会对他动手,但是这次若不是他急功近利,想要将我扳倒,又怎么会入了局?!”
    夏亦南话里的意思,项城明白。
    若不是程倾城一心想要扳倒夏家,他是不会有这般下场。
    “夏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项城难得一次的这么说道,他素来是一个不爱说什么的人,但是今天却是有点不同……
    可能是感觉到距离分别的日子实在是越来越近。
    夏总之前所说的等世界安静后,就会去精神病院将夫人接出来,之后就会离开。
    而,程倾城就是他要处理的对象吧?
    “……有些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利用她来对付我,他竟然敢给她用带毒的东西,真该死!”说到这,夏亦南的眼眸里便是卷起了狂风暴雨,随即又看向了项城,“薇薇最近怎么样?”
    项城连忙回道,“上次我和秦彦将夫人带去西雅图后,似乎夫人的情况确实有了改善,以前一直会吵闹不停,现在比较安静,一直反复的看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夏亦南挑了挑眉道,“什么笔记本?”
    “听二少说是南裴庭去医院探望夫人的时候给的,具体上面都写了什么,二少说不清楚。只是说,看上去南裴庭很珍视那本笔记本,还拿上好的绸缎包着。”项城将实情禀告道。
    “南裴庭!”突然,夏亦南在唇齿间呢喃着这个名字,“程倾城出事,我还以为他会来找我,没想到他可以熬到现在都还没来。”
    项城道,“他当年会领养程倾城多半是因为知道他是夏家的长子才会那么做,本来就带着利用的成份多些。”
    这时,那门处传来了三下急促的敲门声。
    项城看了眼夏亦南,在得到了他的示意后,他才侧过身向着门喊道,“请进。”
    随即,门便被打开来,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医生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资料,国字脸上带着笑。
    他一进来,就喜上眉梢的说,“夏总,沈教授已经将最后一种毒的成份破解出来,并且他已经熬夜将解毒的血清配制了出来,等实验一旦通过,你身上的毒就可以全部清除。”
    自从韩玫上次说项昀跟这个沈学霖有点瓜葛后,项城就一直留意这个人,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很有才华,虽然看上去生人勿近了些,但是却也很仗义,至少在夏总的这件事情上,他确实帮了不少忙。
    由此,项城对沈学霖的印象是很不错的。
    “现在沈教授人呢?”项城看着医生问道。
    医生笑答,“最近一段时间,沈教授一直熬夜破解所以很久都没好好休息,在交待完后续问题后,他已经回他的公寓去了。”
    夏亦南笑了笑,看着医生道,“这么久辛苦你们了,多谢。”
    “不敢不敢,这本就是我们的职责,如果没其他的事,那我先出去忙了。”医生笑着说完,随即便是转身离开。
    在目送完医生离开后,项城才收回了视线,他看着夏亦南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
    “怎么,有话要说?”夏亦南是谁,他一瞧就瞧出来了。
    项城此时倒是有点尴尬了,他笑呵呵的问,“夏总,你跟沈教授是不是很熟啊?”
    “有点交情,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夏亦南答的简单明了,“你怎么突然会这么问?”
    项城想反正都是自己人,况且昀昀对于夏亦南而言,算上去也是一个妹妹般的存在,似乎也没什么隐瞒的,就开了口,“韩玫前段时间给昀昀物色对象,那个对象就是沈教授,所以……”
    “昀昀和沈教授?”夏亦南似乎有点吃惊的模样,“她不是跟韩锐是一对吗?”
    听见连素来清冷高傲到不行的夏总都这么说了,项城似乎真的有点理解他那个妹妹的心情了,好像全世界都将她跟韩锐凑成一对一样——
    “昀昀说她跟韩锐什么事都没有。”项城解释道。
    夏亦南淡淡道,“沈学霖是高干子弟,家世清白,能文能武,对于昀昀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夫婿,项城!这个妹夫你可以考虑……”
    本来项城对沈学霖就印象不错,此时又听夏总这么夸赞此人,便更是觉得韩玫的乱点鸳鸯谱算是点的不错。
    “嗯。”项城点头应声。
    虽然项城应了声,但是他也知道感情之事强求不得。上次看项昀对沈学霖的印象似乎也是一般般,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好像就是简单把他当成了一个相亲对象。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沈学霖对项昀似乎也没放在心上,至少项城觉得是这样的。
    想到这些,项城就觉得这事悬,悬得很,估摸着没戏。
    ……
    关于程倾城的案子,开庭的日子定在了六月的最后一天。
    在开庭前的一个星期,夏亦南在医院也休息的差不多时。这一天,那个该来的那人总算是来主动前来——
    项城将南裴庭领入了夏亦南的病房内,此时夏亦南亦是换下了病号服,他如以前一般穿上了黑色的手工西装,俊逸而带冷的面容,深邃到足以将人吸进去的瞳眸,似乎他早已料到南裴庭的到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盘踞了一方,就好似是两方的霸主一般。
    夏亦南挥退了项城,而南裴庭亦是让周柏年和身边的白衣女子退下。
    俨然,这是一场谈判,更像是最最后一役。
    夏亦南悠闲的坐在沙发上,单手撑在了沙发的一处,他笑看着南裴庭,似乎是在等他先开口,在等了半晌后,他便是倾过身拿过茶几上的茶杯与茶壶,开始倒茶。
    他一边倒着,便一边说道:“这茶水是医院里最普通的纯净水,这茶叶应该还不错,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这样的话语,就好似是当年他去国,他去了阁下府,亦是像这样的面对面,他对他说的话一样,只是当时的局势是他掌握了主动权,而他是被动的。
    此时,却恰好颠倒了。
    南裴庭看了看那茶几上的清茶,似笑非笑的说:“最后,他果然还是斗不过你。”
    夏亦南微微抿了一口清茶,却是完全不在意南裴庭说出来的话,他喝完茶,又重新将茶杯放回到了茶几上,才道:“现在输赢重要吗,你我斗了这么久,最后得到了什么……!”
    南裴庭却是笑了,那不再年轻的俊颜,更是显现出了岁月的无情来,是啊!斗了一辈子,他也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最后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他已经不记得了,似乎除了那一段时光外,其他时候都是灰暗的,他醒来不是因为希望,而是为了权利。
    他每天所吃的不是饭,吃的似乎也是权利。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到最后,他不知道他活着是为了什么,回头看看那些自己走过的路,似乎都是虚无的可怕。
    “我今天来,就为了两件事。”南裴庭突然开口说道,“第一件我来求个情,请你撤诉,放过他一次。”
    “第二件呢?”夏亦南问道。
    南裴庭眸光一缩,却道:“在第一件没谈妥前,我不会说第二件。”
    “你是来求我,好像没什么坚持的立场吧!?”夏亦南扬声道。
    南裴庭双手搁在了轮椅两侧的扶手上,说道:“不是求,是我们互惠互利。正如你刚才说的输赢已经不重要了,他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我是利用过他,正因为利用过,所以今天我在你的面前,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那么自然我的第二件事,我也不会说出口。”
    “我答应你!”这时候,夏亦南却是没有考虑,直接说道。
    这四个字,却是让南裴庭面容一怔,那幽蓝的瞳眸难以置信的看着夏亦南,原本悠闲的模样,此时亦随着情绪的起伏紧绷起来……
    “你就这么答应了?”南裴庭问道。
    夏亦南点头,“是!我答应了,你可以说你的第二件事。”
    南裴庭看着眼前跟自己斗了十几年的男人,更是想起了三年前他突然到阁下府找他,一身的憔悴与疲惫,他尤为印象深刻的是当时好像他的右手上还缠着绷带……
    他就那么直接跪了下去。
    当时他是震惊的,就为了见一面,他竟然向他下跪——
    他们之间可是相斗了十几年!
    眼下,他那么轻而易举的答应,也是因为第二件事。
    “她虽然是我的女儿,但是为了她你真的愿意可以这么让步……?夏亦南!你现在脑子清醒吗?”南裴庭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大了起来。
    夏亦南却道:“我很清醒,从没这么清醒过,你说你的第二件事就好。”
    这样坚定的语气,听在南裴庭耳里却是讽刺之极,他摇头道:“我还需要说第二件事嘛?!你其实早就猜到了,你知道如果你不答应第一件事,我就会以第二件事来要挟你。现在你都答应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用说了,什么都不用说了。”
    “不,你需要说。”夏亦南却坚持道,“而且必须要说。”
    南裴庭的双手紧紧的交错着,眼眸里更是带着一丝不解,半晌后,他的眼神才慢慢放松了下来,亦好似变得清明起来……
    “好,我说!我会以我余下之命护她终生不被侵扰,她不会成为国人,也不再是我南裴庭的女儿,更不再是国的阁下。”南裴庭这么说道,但是当他说完后,他才感觉似乎他的心里有了一丝温度来……
    不再那么冰冷!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话,这更像是一句誓言,是他日后会执行的誓言。
    此时,夏亦南站起了身来,他的表情严肃,身姿更是挺拔,更是朝着南裴庭深深的一鞠躬,等他再次直起身来时,他眉眼清澈的说,“我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
    南裴庭没再说什么,仅是转过了轮椅来,他用背对着夏亦南,不知是在掩盖什么——
    当他转动轮椅时,他亦是开口说道,“……好好照顾她。”
    “……好!”
    南裴庭离开病房后,周柏年与白衣女子一瞧见他出来,便立刻上前。
    “阁下,你没事吧?事情谈妥了吗……?”周柏年有点担忧的问道。
    南裴庭仅是摇手,却是命令道:“安排一下回国的行程。”
    “那程先生怎么办……?”周柏年惊讶问道。
    “别问那么多,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每个人都一样。”南裴庭冷喝道。
    闻言,周柏年便噤声了,默默的点了点头。
    ……
    在距离开庭前的一天,关于程倾城故意杀人未遂一事的当事人,也就是受害者夏亦南,却是撤销本来的起诉。
    这对于程倾城而言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但是他所犯的商业罪却是证据确凿,随即便被判下了有期徒刑十五年……
    十五年!
    十五年都将在牢狱里度过。
    在听闻了判刑后,程倾城却是在法庭上当场癫狂大笑,那笑好似痴狂了一般。
    这一天,7月26日。
    一个身穿价值不菲的手工服男人来到了a城关押经济犯的监狱里,他通过了一道道的程序,随即便是在监狱的看守下一步步的走进了关押犯人地方。
    此时,那厚重的铁门被打开,俊逸的男人再向看守点头道谢后,便优雅落了座。
    这个时候,另外一道门被打开,那门发出古老而沉重的声音来,随即是一个拿着警棍的高瘦男人率先进入,之后便是穿着一身囚服的男人跟在他的身后。
    男人的面容虽然看上去憔悴了些,但是却仍是看得出长相不差,特别是那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很是独特。
    当他看见那端坐在探视位置上的人时,他的眸光一凝,更是想转身退回。
    坐在椅凳上的男人见此情形后,便是站起了身来,“你难道不想看看你的儿子……?”
    闻言,穿着囚服的男人却是扯唇一笑,“夏亦南!你是专程来奚落我的吧?我的儿子……我哪里来的儿子?最后还是你赢了,既然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夏亦南将手里的资料放在了桌上,随即道:“这是林欢欢让我带给你的东西,你看看再说。”
    在半晌后,程倾城还是转过了身来,他怒目看着夏亦南,随即又将视线落在桌上的东西上。
    他慢慢走了上去,拿过桌上的一本东西,恍恍惚惚之间,便是坐到了椅凳上去。
    他翻开了第一页,那是一张b超单,从那上面的文字来看,孩子似乎很健康。
    再下面是检查的一些资料,都是关于孩子。
    而,在那最后的最后,是用钢笔写下的一排字迹——
    写着,“我和孩子在外面等你出来。”
    不自觉的,程倾城将手里的东西攥紧。夏亦南素来不喜欢多说什么,本来今天他就是一个带话的人,随即便准备转身离开。
    这时,程倾城却是站起了身来,朝着夏亦南的背影吼道:“夏亦南!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跟你依旧会是宿敌,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兄弟……”
    夏亦南却是轻笑,“我无所谓。”
    说完,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
    7月2八日这一天。
    有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来到了精神病院的外面,男人的面容俊朗非凡,小女孩更是长得犹如天使一般漂亮。他们牵着手走进了精神病院的里面,通过一道道的门,再通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个病房前。
    一大一小的两人站在门外,似乎都在迟疑。
    小女孩抬起头来,幽蓝的眼眸眨巴了两下,问道:“爸爸,妈妈真的在里面吗?”
    男人仅是望着那扇在那出身,半晌后才回,“在里面。”
    “那她真的不认识我了吗?”小女孩又问道。
    男人垂眸,看着自己的女儿,抬起手抚过她的柔软的发丝,“不管她记不记得,你都是她的果儿。”
    “那妈妈还会想起我来吗?”显然,小女孩对于母亲将她忘记这件事有点不能接受。
    此时,男人已经伸出了手来,他一边打开了病房的门,一边说道:“会的!一定会的!”
    随着门慢慢被打开,亦是有细碎的阳光飘洒了出来,是病房的内陈设呈现在了两人面前,有椅凳,有衣橱,还有牀——
    直到门全部被打开来,他们两人才看见有一人穿着一身的白,她的黑发已经长到腰际,此时她正赤着双脚站在了窗前,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在看。
    她细致的眉眼安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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