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梅大方地说:“行啊,没问题。”
    宋淮临出门时,菁娘扶着马婶走过来,拿出一封信交给宋淮,道:“大人,我给宋爷一封信,烦请您帮我转交给他。”
    举手之劳,宋淮答应下来。他带着新砚去了东京城,李府热闹非凡,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大多都去李府贺喜。陆观见了宋淮,问起女儿的近况,宋淮道:“士仪一切都好。”
    陆观指着身边人介绍道:“这是枢密副使彭安。”
    宋淮拱手,“彭大人,久仰久仰。”彭安在对抗夏人犯边的战争中多次取得胜利,宋淮早就听说过彭安的大名,今日才得一见。
    彭安身形高大,浓黑的剑眉,目光坚毅,他拍拍宋淮的肩膀道:“不必说这些虚话,你是陆公的女婿,便也值得我相交。”他端一杯酒敬宋淮,然后一饮而尽。
    李简走过来拉走陆观,“陆兄,来,我有一事要请教你。”陆观笑道:“元邦兄,你还有什么事是要我请教的?”两人说说笑笑往一边走去。
    宋淮本想找认识的朋友说说话,就见彭安独自坐着喝酒,彭安身上没有文人士大夫特有的书卷斯文气,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武夫,与在座的人格格不入。
    宋淮坐到彭安身边,彭安与他说起话来,“我是渭州人,昔年陆公曾任过渭州刺史,陆公有三女,大女当时八九岁,小女才牙牙学语,长得玉雪可爱。”
    宋淮道:“陆公小女正是内子。”
    宋淮提起彭安在秦州时打退夏人的事情,彭安道:“行军打仗,最忌号令不专,我之所以能打退夏人,皆因陆公在皇上面前建言,不用宦官监军。”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66章
    彭安行伍多年, 深知大梁军队存在的问题, 此次得皇上看重,进京担任枢密副使, 他本以为能够大展宏图, 然而到了东京城,他才知道以前想的太简单了。
    大梁高祖皇帝起自行伍,建国后,为防止武人作乱,以文制武, 甚至为了巩固皇权, 连禁军将领这样的重职, 都选那些才干平庸,容易控制的将领担任, 而且用文臣、宦官等担任监军, 时刻监视控制将领。
    枢密使、枢密副使从来都是由文官担任,彭安以统兵将领的身份担任枢密副使,遭到不少大臣的反对。幸而他在与夏人交战中, 建功颇丰, 再加上皇上、陆观等人的支持,才能勉强在朝中立足,然而御史台、谏院的反对声音仍然没有停过。
    彭安将心中的苦闷透露一二, 感叹道:“我本就是粗人,这膏粱锦绣的东京没有我的容身之处,还不如秦州待着舒服自在。我空有报效国家之心, 却无从下手。”
    宋淮明白彭安的心思,其实此一时,彼一时,高祖建国时,须防备武官,但今时今日,夏人,辽人屡屡犯边,如果还是一味的抑制武官将领,终有一日会抵不住外敌的铁骑。
    宋淮劝彭安不要放弃,彭安哈哈一笑,“小老弟,我心里都明白,皇上、陆公对我有知遇之恩,只要用得上我彭安,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彭安酒量不小,宋淮陪他喝酒,一时不察,多喝了几杯。酒宴散了,新砚扶着他上马车,宋淮脑子昏沉,新砚道:“彭大人豪迈,酒量大,您不该同他喝酒,喝多了,自己也难受。”
    宋淮笑道:“彭大人合我的胃口,能与这样的人相交是我荣幸,多陪他喝几杯酒不算是什么事。”
    宋淮回到开封县时已是戌时末了,新砚扶着他进了屋,陆士仪道:“青桃也正怀着身孕,你早点回去照顾她吧。”
    新砚告辞,宋淮躺在榻上,脸色通红,浑身散发着酒味。陆士仪闻着反胃,捂住鼻子一阵干呕。宋淮勉强坐起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陆士仪摇摇头,“没事,你身上酒味太大了,你先去书房吧,我也要睡了。”
    宋淮站起来摇摇晃晃往书房走,绿梅扶住他。陆士仪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踢了她一脚,她哎呦一声叫出来,绿梅立刻放下宋淮,跑到陆士仪身边,“小姐,你怎么了?”
    绿梅心系陆士仪,正好多富端茶过来,绿梅便说:“多富,你扶着大人去书房歇息。”
    多富答应下来,搀着宋淮去了书房。
    绿梅扶着陆士仪躺在床上,陆士仪摸着肚子,道:“这个小家伙可能是嫌待在肚子里闷,想出来玩,最近经常踢我,有时候力气还不小,很有点疼,等他出来了,我先要打他屁股才行。”
    绿梅道:“该让何婶来替您揉揉腰才行。”
    “算了,何婶每日夜里照顾我太辛苦了,她这几日病了就让她好好休息,让虎儿多看着点她。”陆士仪叮嘱道。
    “嗯。奴婢知道了。”
    ……
    多富的小身板扶着宋淮很吃力,好不容易将他扶到书房,宋淮腿软,踉踉跄跄地倒在床上,连带着多富差点摔倒,两人离的很近,宋淮的呼吸喷到多富的脸上。多富一阵耳红心热,心跳如鼓,她替宋淮脱了鞋子,盖上被子。
    此刻夜已深,四周静悄悄的,多富大着胆子打量宋淮,宋淮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呼吸均匀,仿佛是睡着了。他是万里挑一的榜眼郎,模样英俊,待人随和,待夫人更是一等一的温柔贴心,多富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人,正是情窦初开、少女怀春的年纪,一颗心慢慢地偏向宋淮。
    她坐在宋淮身边,低声道:“大人,我很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呢?我不想跟夫人争宠,只想留在你身边伺候你就心满意足了。”
    多富突然悲伤起来,她跟了陆士仪这些日子,了解陆士仪的性子,是决计容不下妾室的。心知不能永远陪伴在宋淮身边,多富伏在他身上嘤嘤哭起来。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她心里冒出来,要是她成了大人的女人,夫人碍于贤惠的名声,或许会让她给大人做妾,多富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襟。
    宋淮睡得迷迷糊糊,耳边隐约听到一阵哭声,他喝多了酒,胃里不舒服,这会儿开始翻江倒海,翻身吐了出来。秽物正好都吐在了多富的身上,一股难闻的气味传来,多富嫌恶地皱了皱鼻子,扯了扯衣服,顾不上哭,忙回房收拾去了。
    她回了房,虎儿正在铺床,问道:“绿梅姐姐刚才过来问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多富心虚,“大人喝醉了酒,刚才还吐了,收拾起来太麻烦,因此才费了一些时间,你看我的衣服都被弄脏了。”
    “咦,好臭,你快去洗漱一下吧,我去帮你跟绿梅姐回话。”虎儿热心地说。
    “好,多谢你了。”
    虎儿推门出去了,多富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她一面遗憾她没有与大人成就好事,一面又庆幸,不然绿梅肯定要去书房找她,要是正好被撞见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次日,宋淮醒过来,梳洗更衣后去了正屋看望陆士仪。绿梅正在替陆士仪梳头,虎儿与多富两人在收拾屋子。宋淮一进屋,多富的心就提起来了,她抱着陆士仪换下来的衣物,道:“夫人,奴婢拿出去洗了。”
    多富低着头匆匆出去,不敢抬头看宋淮,宋淮完全清醒过来,昨晚的一些事情脑海中有影影绰绰的印象。他挥挥手,“绿梅,你与虎儿出去,我有话同夫人说。”
    绿梅带着虎儿出去后,陆士仪问道:“你想说什么,我这头发还没有梳完呢。”
    宋淮道:“我记得昨晚喝多了,是绿梅还是多富扶着我去书房的?”
    陆士仪警惕起来,“多富扶的你,怎么了?”
    宋淮神色严峻,他将昨夜记得的事情给陆士仪说了,然后道:“多富有自己的心思,还是打发出去吧。”
    陆士仪气笑了,“这些小丫头啊,一个个怎么就这么容易为情所困呢?”
    宋淮忙说:“你别生气,对身子不好,我应该直接打发她算了。”
    陆士仪冷笑两声:“我不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人心贴肚皮,你永远也猜不到身边亲近的人在想什么!”
    她未嫁之时,最亲近的两个丫头,一个是青桃,一个是红蕊,与她一起长大,陆士仪自问待她们不差,从不打骂,好吃的好玩的都少不了她们一份,还允许她们回家探亲,可这红蕊倒好,为了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的袁安之来算计她,现在又轮到了多富。陆士仪厌恶这样的背叛,喊道:“绿梅,进来!”
    她把事情简单地说下,道:“你让多富的父母过来把她领回去,我用不起她了。”
    绿梅气得捏紧拳头,骂道:“多富这个小蹄子才来了几日就开始作怪,小姐,让她回田庄也太便宜她了,直接叫牙婆来发卖了她倒干净!”
    陆士仪不想再听到多富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宋淮给她倒了一杯水,劝道:“为多富的事情生气不值得,你要相信我,就算有一百个多富,都不会得逞的。”
    陆士仪被他的话逗笑了,嗔道:“你可想错了,我生气是因为多富背叛我,我爹说很多事情都可以原谅,唯有背叛不能原谅。”
    “我绝不背叛你。”宋淮柔声说。
    陆士仪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你昨日呕吐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宋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如果当时是你在,我就不吐了。”
    陆士仪若有所思。
    绿梅出去后狠狠地将多富骂了一顿,然后就让贵叔去喊牙婆过来,多富一听,犹如晴天霹雳,不敢置信,眼泪掉下来,拉着绿梅的袖子,“绿梅姐,夫人的意思是发卖了我?不,不可能。”
    绿梅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不可能的,你做下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居然还有脸哭,将你买到窑子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意!”
    多富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青桃姐,我知错了,求你别喊牙婆来啊!虎儿,你帮我说说情吧,求你了,我不想被卖到窑子里去。”
    虎儿心软,道:“绿梅姐,卖到窑子多富就给毁了,不然算了,让她回庄子,她丢了颜面,她的爹妈自会教训她,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绿梅到底还是做不出把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卖进窑子的事情,吓唬过多富一番后,道:“幸好没有真出事,不然我是一定要卖了你,你去收拾东西,滚吧。”
    多富起身,绿梅又补了一句,“你滚时,只许带你来府里时带来的东西,其他小姐赏赐的,府里发放的,一律不准带出去,你不配!”
    多富连连点头,跑回屋收拾行李。绿梅盯着虎儿看了一眼,“多富的下场你看到了吧,日后好好服侍夫人,不许有贰心,不然我绝不放过你。”
    虎儿瑟缩一下,“绿梅姐,我的记住了。”
    ……
    过了半个月,庐州老家的信姗姗来迟。正好宋渭趁着休沐过来开封县看望菁娘,宋淮把信直接给了宋渭,宋渭回屋展开信看了看,对菁娘说:“爹娘知道又要有孙子了很高兴,不过爹让你生产后,等孩子满月了就将他送回去,让你专心照顾我。”
    菁娘泫然欲哭,“夫君,孩子是娘的命根子啊,我舍不得。”
    宋渭搂着她的肩膀,柔声哄道:“别哭,我也舍不得他,我们想个法子留下他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67章
    菁娘望着宋渭, 问道:“什么法子?”
    宋渭不过是随口安慰她, 根本就没有想出什么法子来,顿时就有些尴尬了, 支吾道:“总能想出法子的, 你不要担心。”
    菁娘道:“我眼看就要生了,怎么能不担心啊?”
    宋渭道:“菁娘,其实送回老家抚养其实也挺好的,我爹娘都是慈心的人,夫人更是秉性温柔贤淑, 一定能够好好照料孩子, 他还能跟他的廷瑞哥哥一起去玩呢。”
    菁娘强笑道:“夫君说的是。”
    宋渭待了一两天就回了东京城。菁娘依旧愁眉不展, 宋渭的心都在外面,对于内宅知之甚少, 他觉得无所谓的事情, 却恰好是菁娘最在乎的。菁娘可不会真认为宋渭的夫人金氏真能好好对待她的孩子,只怕会是面甜心苦,甚至会把孩子教的不认亲娘。
    她摸着高耸的肚子叹气, “我真希望这胎是女孩, 女孩或许就能够留在我身边了。”
    “您又说傻话了,女孩虽好,但不能为官做宰, 又能有什么用?生了儿子,教导他好好读书考科举,您的后半生才会有指望。”
    菁娘颔首, “是我向左了,训男以儒,悔女以礼,男孩能做的事情比女孩多多了。”
    虎儿在何婶的指导下,给陆士仪捏脚,陆士仪看着自己浮肿的脚苦笑道:“真不敢想象这双脚是我的,看起来像大猪蹄子,干脆红烧算了!”
    何婶道:“妇人怀孕都是这样的,等生了孩子就会恢复了。”
    陆士仪又问:“肚皮上的那些纹路会消失吗?”
    “会的,夫人当年花重金请名医开过一个方子,按方子做了药膏,在肚子上涂半个月纹路就会消失。”
    “那可真是太好了,有多的就给青桃送一份去吧。”陆士仪道。
    何婶拿出一个木盒子来,打开有六个小瓷瓶,她拿了一个出来交给绿梅,绿梅爽快地说:“好,等我有空出去就拿给青桃姐。”她犹豫了下,问:“要不要给后院送一瓶?”
    陆士仪不是小气的人,“就给她一瓶吧。”
    虎儿道:“后院的那位菁娘姨娘就在咱们家生孩子了吗?”
    “看大少爷的意思,应该就是了,要不这次来就该把菁娘带回东京了。留在咱们家,大夫稳婆药材一应俱全,他可真会省事啊。”绿梅很有些不满,陆士仪还有一两个月生产,王夫人那边已经从东京送了两个稳婆来,还请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如今大夫就住在府衙。这三人是专门为自家小姐准备的,小姐与菁娘的产期接近,绿梅就担心到时候因为顾及着菁娘,反而让小姐身边没有人使用。
    何婶瞪了绿梅与虎儿一眼,训斥道:“宋大少爷与姑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些有什么好计较的,你们在这里胡说,万一传到姑爷耳朵里了,这不是影响小姐与姑爷的感情?”
    何婶是伺候王夫人的,素有威严,绿梅与虎儿连声认错,“我们错了,不该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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