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别的谢家姑娘,可没有太子亲自送出的、她宫里绣娘花了小半月才绣出来的双面刺绣云锦荷包。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定胜糕(一)
    金雀花的香气清淡,一丝丝地慢慢钻入鼻腔。阳光渐暖,从窗外洒进姑娘的闺房里,妆台上的铜镜闪出柔和的光。
    姑娘被外面孩子们玩闹的声音吵醒了。她皱起了眉头,隔着窗户斥责了一句淘气的幼弟,梳洗干净走出房,长长的辫子在身后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谢琉,怎么还不去学堂念书?”姑娘逮住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半大少年,轻轻地在他头上打了一下,“当心一会被阿爹骂。”
    说出口的,是江南人特有的吴侬软语,像是春风拂面般软和甜腻。
    少年笑嘻嘻地应了一声,说了句“阿姊你怎么比娘还烦”,在姑娘挑高眉头,作势要打上去之前,便灵活地跑走了。
    青黑色的袍子穿在他精瘦的身子上,竟也有了他们爹爹年轻时的几分书生意气。
    母亲从姑娘身后走出来,无奈地看了少年的背影一眼,转过头,对姑娘说道:“再过两月你就要进宫,倒是等不到看你弟弟进京上学了。”
    姑娘将手轻轻覆在母亲的手上,轻声说道:“琉儿脑子好,以后定是能有出息的——只是我从前还答应过要做定胜糕给他送行,现在看来,却是不得不食言了。”
    母亲的手略微颤抖了一下。她张了张口,似乎说了些什么——
    “......................”
    谢毓迷茫地睁开了眼。
    方才的梦境在她醒来的一瞬间就忘得七七八八了。或许是因为太子爷答应的陪她回家的日子将近,她这两天一直会做些类似的梦。
    距离他们到金陵,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现在已是初夏,江南多雨,屋里头总有种湿意。白芷这种北方人有点适应不来,谢毓却是如鱼得水,在皇帝一行出去体察民情的时候,她能在院子里捧着话本,坐上几个时辰。
    昨天夜里大概是刚下过一场雨。虽说地上的积水已经被晒得七七八八,但天气还不是很热,正适合出行。
    太子早早地便在外面等着了。
    他换上了一身素白长衫,配上他苍白的脸色,倒是很像是个常年不见太阳的读书人。
    谢毓踮起脚看了他几眼,边理自己的行囊边说道:“言公子这身衣裳倒是合身得很——是苏州那边的手艺?”
    在外出行,不便直接叫太子,宋衍便化了个名,取“衍”的同音字“言”作为姓氏。
    旁边已经停了个青帐的两匹马拉的车,是普通富足点的人家都能用得起的,十分不打眼。
    宋衍展开了个扇子,轻轻扇了几下,说道:“先前父皇兴致上来,去成衣铺转了一圈,因为都是给年轻公子做的衣服,便给本......我和二弟都买了一套。”
    “——二公子穿这种衣服可不怎么合适。”
    谢毓想象了下晋王那般英武的人穿件书生长衫,便忍俊不禁地弯起了嘴角,轻轻笑了一声。
    “不过没想到长安和江南时兴的衣服全然不同——好在近两天铺子里开始卖长安时兴的花样了,不然我还得去再做两套衣服。”
    江南离京城远,时兴的花样传过来要一段时间,因而待天气热得能换上薄衫时,谢毓身上的裙子竟成了最新潮的花样。
    她穿着常服的时候,只是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倒是一点没有什么女官气势了。
    宋衍用扇子点了点她的头,说道:“你也不像是会对这些东西上心的人,怎么这回倒是这般在意?”
    谢毓嘟了下嘴,说道:“我也是个姑娘家——好不容易能回家一趟,自然是要打扮得光鲜亮丽些,不然徒让爹娘担心。”
    宋衍:“有我在旁边,还不够‘光鲜亮丽’么?”
    谢毓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轻轻地“嗳”了一声。
    太子爷已经跟皇上在金陵城内转了大半个月,今天好不容易得了一天休沐,还要陪她坐上半天的马车,谢毓心里头还是有点隐隐地愧疚的。
    不过太子爷本身确是全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他将扇子收起来,吩咐护卫远远缀在后面,别太过引人注目,便拉着谢毓上车了。
    马车在金陵街坊间的青石小道上疾驰,激起滚滚尘土,前方不远便是城门。
    谢毓挑开车帘看了几眼,外面的景象跟去岁似乎没什么区别,只是现在物是人非,她竟也生出些近乡情怯的心思来。
    宋衍见她呆呆地看着外面,有些好笑地问道:“可是变化大到你认不出来了?”
    谢毓摇了摇头:“不过一年光景,倒也还不至于,只是奴婢在长安待久了,看到江南的小桥流水,有点如在梦中罢了。”
    宋衍微微一笑,绕过她的脑袋,将帘子用麻布绳子系了起来,说道:“既然好久没回来了,便多看看吧。”
    ——毕竟以后也不知道还能回来几次。
    不过宋衍没有说后面的那句话——尽管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现在这般情景,静默地看着便很好了,不该说些毁气氛的话语伤谢毓的心。
    马车很快便出了金陵城,到了近郊。
    谢氏分家的庄子和谢毓家在同一个方向,但并不在一起。
    谢毓父亲说是做西席先生,其实不过是在学堂里挂个名,偶尔去一两天提点一下将要参加童试的应考学子,算是尽了那几分同族情分。
    ——毕竟让这么一位隐世大儒去给还未有功名的少年人教书,实在是杀鸡用牛刀,太过浪费了。
    ——没错,谢毓的父亲谢仲并不是她一直挂在口上的“酸腐书生”,而是一位诗词大家,所作的随便一首诗作,都会被口口传颂。
    谢仲志不在做官,不然以他的才华,状元郎的位置也是手到擒来,哪里可能三十多了还是个小小秀才。
    虽然谢毓总是说他是个酸腐书生,但谢仲在文人墨客间的名气,的确是不可小看的。
    在郊外的泥土路上又行了小半个时辰,便到地方了。
    谢毓远远地看着家中巨大的藏书楼,以前最不喜欢的地方,现在竟然也让她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谢毓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头一股子酸涩。
    马车缓缓停下。谢毓踏在小墩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踏到熟悉的土地上的一刻,谢毓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到家了。
    宋衍看着眼前虽说不算很富贵,但是十分雅致的宅子,赞叹道:“这就是你家?”
    谢毓有些微微地哽咽。
    “是。”她努力地弯了弯眼睛,“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地方......”
    “但这里是我的家。”
    谢毓遥遥地看着那紧闭的朱门,有些怯怯。
    宋衍将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温和地说道:“去吧。”
    上了些年纪的门房本来还在打着盹躲懒——这个季节很少有人来拜访谢仲,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无所事事的。
    今天却是个例外。
    他忽然被一声镯子敲击木头桌面的的声音惊醒。抬起头,他对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谢毓看着这张熟悉的、布满皱纹的脸,轻声说道:“庄叔,我回来了。”
    门房:“大姑娘!”
    他又惊又喜,忙喊了声在一旁做事的婆娘:“快去叫老爷和太太,大姑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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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里人人都说,当朝太子爷是斯文败类之典型,衣冠禽兽之绝品。
    凡是和他对着干的人,转眼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而且手段俐落,断不会留下证据给人诟病。
    御史扶额:是个狠人。
    自从他娶了个甜美軟糯的妻子,朝臣们纷纷开始脑补家暴场景。
    太子妃这样娇滴滴的美人,万一经不住打骂可怎么是好!?
    结果谁想得到,那个恶霸太子却对人家小姑娘言听计从,唯唯诺诺。
    仍然没拿捏住把柄的言官愁了: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废话少说,太子妃还在家等我。
    第44章 定胜糕(二)
    最先出来的,是谢毓的母亲。
    三十多的妇人风韵犹存,良好的教养让她不能不顾礼仪地跑动,但头上摆动着的金步摇还是显露出了她内心的激动。
    谢母抱住了谢毓,眼角有泪光闪烁:“囡囡,你瘦了。”
    谢毓有些僵硬地回抱住了她,眉眼都变得柔和了许多:“怎么会,我在宫里吃好喝好的,家里带过去的衣服都嫌紧了。”
    “吃好喝好有什么用,那么多烦心事儿......”
    谢母嘟囔着,目光忽然扫到了旁边的宋衍,神情一僵,小声在谢毓耳边说道:“这位是......”
    谢毓将散出来的一小绺头发挂到耳朵后面,笑着说道:“就是您想的那位。”
    谢母连忙放开谢毓,拜道:“民妇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宋衍没等她跪下去,就虚虚扶住了她,说道:“夫人免礼。我今日不过是陪阿毓回来娘家看看,不毕管官民之分,您将我当做寻常后生来看便是了。”
    谢母被宋衍对谢毓的称呼吓了一跳,在他们两人间来回看了几眼,露出了个不知道是忧是喜的笑容来,说道:“老爷他今天去学堂那边了,你们先进来坐吧。”
    院子里,金雀花开得正好。
    谢毓不由地盯着那黄色的花瓣多看了几眼,直到谢母奇怪地叫了声“阿毓”,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快步跟了上去。
    谢母都没顾得上叫丫鬟,亲自瞻前顾后的给宋衍和谢毓看茶叫点心,满满当当地铺了一桌。
    谢毓哭笑不得:“点心又不能当饭吃——况且这些哪里比得过我做的,拿上来也不好给太子爷用呀。”
    谢母啐了她一口,气道:“你这丫头老这么傲气,也不怕殿下看了笑话。”
    “殿下才不会——”谢毓穿透看了宋衍一眼,却见他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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