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继续对杰奎琳说:“从监控录像上,我们分析,他对你还是有一定感情的。我们提出来,他带我们到现场去找那个东西。找到之后,你把手枪交给他,让他押着你做人质,离开我们的监控范围,回到他们的人那里。这个条件,他答应的几率会相当高。
    只要我们找到了那个东西,你就把手枪交给他。交给他的同时,你不必顾忌他拿着的手枪,那个对你一点威胁也没有。你可以在他接手枪,对你的注意力降低的这个时刻,立刻跑开,剩下的事由我们来做。”
    杰奎琳问:“他交出了东西,为什么还要杀他?”
    那人说:“他去过那家工厂内部,又是机械制造方面的专家。上面指示,就是他交出东西来,也不许他活着离开这里!”
    果然不出所料,在不交出录像带死路一条的威胁下,刘万程终于答应做交换。但他希望得到保障他活着离开的具体手段。
    当对方提出来,让杰奎琳给他做人质的时候,他同意了。
    这天黄昏,估计大批的警察已经下班,路上行人也不多了的时候,两辆轿车在那天的出事地点停了下来。
    刘万程在四个白人大汉的监视下,从一辆轿车里走下来。他的一边,是双手被手铐锁住的杰奎琳,她的手里,拿了一把手枪。在车里的时候,杰奎琳已经当着刘万程的面,把手枪弹夹里压满了黄橙橙的子弹。
    刘万程抓着杰奎琳戴着的手铐,和四个白人大汉走向那个斜坡。另一辆车里,又下来四个大汉,尾随着他们过来。
    刘万程在斜坡上,仔细地观察斜坡上的印迹,辨认他藏东西的那块草皮。终于,他看到了那个地方,用手对跟着他的四个白人大汉指了指。
    这时候,夕阳已经落到了远处的地平线上,染的第聂伯河的河水一片金黄。
    就在四个大汉走向藏录像带的那块草皮,后面的四个人还没有跟上来的这个空档,杰奎琳用z文对刘万程说:“快往河边走!”
    刘万程愣怔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杰奎琳就主动拖着他走向河边去了。
    “找到了!”就在一个大汉拿着录像带高呼的时候,刘万程也被杰奎琳带着走到了河边。
    “跳下去!”杰奎琳用z文冲他喊,“沿着河游出一公里,你就自由了!”
    刘万程疑惑地看着杰奎琳,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这时候,后面跟着的四个大汉已经过来,看到这个情形,纷纷从怀里掏出手枪。
    一个大汉冲着杰奎琳喊:“躲开,赶紧躲开!”
    杰奎琳站在河边,用身体遮挡着刘万程,大声冲他喊:“跳,赶紧跳啊!”
    四个大汉怕伤到杰奎琳,没敢开枪。这时候,他们的头儿已经过来,冲他们喊:“开枪,不管那个婊子,她已经叛变了!”
    枪声响起来。与此同时,杰奎琳也一脚把刘万程踹入了第聂伯河。
    她冲着河里大声喊:“爸爸,你记着,杰奎琳永远爱你!”
    高秀菊回到了江山集团的家里。
    她没有等到刘万程回来。
    半个月之后,门铃响了,她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周铁民。
    周铁民告诉她,刘万程执行任务的时候,失踪了。
    “刘万程同志,是我们党优秀的党员,杰出的企业家。他为我们的国家做出的贡献,将永载史册!人民不会忘记他,党更不会忘记他!”周铁民沉痛地说。
    “他不需要别人记住!”高秀菊放声大哭,竭斯底里地哭喊,“我要他的人,我需要他好好的,活着回来!”
    整整一个月,高秀菊浑浑噩噩,消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她不相信她的老公会死去,不相信他会这么狠心地离开她。
    母亲不放心她,天天陪着她,逼着她吃饭。
    就在一年之后,她稍见好转,身上多少有了些力气的时候,江山房产公司的经理给她打来电话:“高董,江山机器厂宿舍三区那栋四层旧楼要拆了,您还过去看吗?”
    高秀菊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栋楼附近,是刘万程故意留着的,说将来集团有了条件,要在那里,为江山集团所有的员工,建造免费住宅。
    现在的江山集团,已经成为举世瞩目的世界智能机床制造中心,产品供不应求,利润惊人,有条件实现刘万程的这个梦想了。
    现在的江山集团,董事局主席是高秀菊。她没有别的要求,权力还是都给赵一舟。但只要刘万程过去说过的愿望,她都要求赵一舟去实现。
    只要提到刘万程的要求,董事局没有人反对,赵一舟也是无条件地认真执行。
    宿舍三区那栋四层楼,是刘万程曾经和她说过的,他们前世居住的地方。
    她没有前世的记忆,就惦记着,在那栋楼拆迁,住户搬走的时候,亲自去那里看看,希望在那个地方,找到她和丈夫的蛛丝马迹。
    她独自一个人去了那里。只有这个老旧的宿舍区,还残留着十几年前江山机器厂的痕迹,其余的地方,已经被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完全取代了。
    她按照刘万程说过的,上到四楼,推开已经没有了门锁的,漆了绿漆的木门,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这是她曾经熟悉的,工厂老旧宿舍楼的布局。她父亲高强的家,原先也是这个样子。
    地上满是灰尘和原来住户搬走时留下的乱七八糟的垃圾。
    她踩着地上的垃圾,慢慢地往里走。走廊右手第一间是大卧室,也就是刘万程说的,他们一起睡了二十年的地方。
    左手是厨房。
    刘万程说,高秀菊在这间仅能转开身体的厨房里,做了好多年的饭,直到他跟她学会了做饭。
    现在,厨房里除却地面上的垃圾,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倒显得空旷了许多。
    厨房门正对着的,就是厅,这屋里最大的房子,有二十多个平米。
    走廊尽头,就是那个最小的卧室,只有八平米,勉强可以放开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写字台。刘万程说,他就是在这间屋里学习,然后用学到的技术,到乡镇企业里去挣钱,来维持家里的生计。
    但无论他们怎样争吵闹矛盾,小屋里的那张单人床,他们俩都没有去睡过。他们还是一起睡在大卧室里的双人床上。
    高秀菊曾经问过为什么?刘万程告诉她,媳妇你太漂亮了,我舍不得和你分开睡。
    当时,高秀菊咯咯地笑,骂他没出息。
    现在想起来,那些对话仿佛就在眼前。高秀菊不由就泪流满面。
    她先进了大卧室,里面竟然还有一张双人床没有搬走,还铺着一张凉席。
    床是江山机器厂原先给结婚家庭配置的,那种铁框的双人床,只是比单人床多少宽了一些。两个铁管焊成的,一高一低的堵头,刷了蓝漆。高的堵头那面,还蒙了一块铁皮,同样刷着蓝漆,正中央还有彩色的花卉图案。
    然后,就是两个带橛的角铁,把两个堵头连接在一起。中间就是一个普通的木头框架钉上木板组成的床框。
    高秀菊睡过这样的简易双人床。在刘万程没把江山机器厂变成江山集团之前,她一直就睡这样的床。
    只是,她没有和刘万程一起睡这样的床的任何记忆。
    她不自觉就坐在那张床上,然后就慢慢倒下去,平躺在上面。
    万程,我回来了,身边却没有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她闭着眼,却止不住眼里的泪水,不断地涌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睡了过去,耳边却隐隐传来了吵架的声音:
    “四十好几了,才混到个科长,你也不嫌丢人!要不是我爸,你连个科长也混不上!”
    这声音,好像是她的。
    “哎,你说话要讲事实好不好?我当科长的时候,你爸都歇菜半年了,跟他有个毛线干系?”
    这是刘万程的声音。
    “好啊,怪不得你直接不登我爸妈家的门,就是怪我爸没在你的前途上给你使上力气是不是?你也不想想,没我爸那些老关系,张叔不是看在我爸面子上,能用你当科长?刘万程,你个白眼狼,忘恩负义呀你!”
    “特么自从娶了你,我除了倒霉就剩下倒霉了!怎么着,为这个我还得感谢你们高家对我的大恩大德是不是?高秀菊,你特么还要脸不要?什么东西!赶紧滚回你爸妈那里去,伺候那个老混蛋去,这日子老子不过了,咱们离婚!”
    啊,果真有前世!
    万程,你等着我,我要回到你的身边去!我们再不要搞工厂,搞事业,再不要这些钱。我们宁肯穷死,贫穷的过一辈子!
    我会懂事,不再和你吵架。我们就那样,相依相守着,安于贫困地过一辈子好不好?
    我不会为了爸妈不考虑你的感受了,我会好好的和你说话,和你商量,我们共同去迎接艰难!
    你说,好不好万程?你说话呀,不要不理我。离开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耳边的声音消失了,高秀菊清醒过来。屋里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个铺着凉席的旧床。
    那个声音不是虚幻,她确实真真地听到了。
    可是,她为什么依旧没有那个世界的记忆?
    她慢慢地移动头颅。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平静地躺在那里。再往前看,是钢铁骨架的窗子。窗外,是蓝蓝的天空。
    对了,那天,刘万程是躺在床上的,她则委屈地在厅里哭泣。
    她发疯一般从床上快速爬起来,冲向厅。
    厅里,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她冲向小卧室,冲向厨房,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她最终绝望,冲向厅外面的阳台,看着阳台下面,已经拆的乱七八糟的街道。
    她已经泪流满面,冲着阳台外面的天空,用沙哑的嗓音哭喊:“万程,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死去,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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