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迟迟入不了戏难办,入戏太深更难办。
    丁巍目前就能体会这种难受。
    自那天拍完那场戏,不但他自己,就是跟他搭戏的王谦元和李成儒都发现了,他能迅速进入大悲的状态,但出戏调整真正的自己,总是僵硬拖沓。
    他平常是俊郎阳光型的,笑声自由,潇洒自如。
    可拍完戏后,他越来越不爱笑,眉头不皱,但眉心间总给人一种沉郁阴挫的感觉。
    前几天拍完那场戏后,丁巍跟俞老师主动提出分床睡,俞老师只是拿眼瞧他,说不出一句话。
    丁巍在床的一侧打了地铺,脑中不自觉想起了白天拍戏的过程以及……他刚跟俞老师认识的时候。
    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生分起来。
    俞老师也知道丁巍入戏太深了,可丁巍一靠近,她总是不自觉起鸡皮疙瘩,仿佛这个同居了大半年的男人一夜之间成为一个陌生人一般。
    抗拒,恐惧,些许难受。
    前两天,丁巍跟王谦元两人坐在一起吃饭,王谦元彻底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或者说他将那一段感情深深地封印在心底,不再想起,不再提起。
    王谦元指着从他俩眼前走过的两位群演妹子,挑挑眉低声对丁巍道“哎,你看,这俩哪一个有过经验了?”
    丁巍抬起头扫了那两姑娘一眼,鼻翼动了动“左边的。”
    他的声音平稳,有种在停尸间解剖尸体的冰冷,仿佛随意掏出一块组织问王谦元,晚上吃这块儿好不好。
    王谦元筷子一抖“卧槽,你特么正常一点行不?下了我一跳。”
    丁巍接着抬起眼帘“有么?怎么不正常?”
    王谦元不说话了,仔细看了看丁巍,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哥,你收敛一下吧,这样我总觉得你要趁我低头的时候给我头上来一榔头。”
    丁巍的眼珠转动僵硬,仿佛眼珠子里有个机器再操控一样。偏偏脸上又带着火热的兴奋,诡异……邪恶。
    猛然见到这种表情,王谦元当然害怕了。
    丁巍这才警觉,似乎哪儿出了问题。
    晚上回去后,两人各自躺下沉默。
    俞老师在床上,丁巍在床下。
    黑暗中,俞老师的呼吸微弱乃至听不清,丁巍却是辗转反侧。
    半晌,俞老师清爽干净的声音响起“我今天读了罗曼罗兰的一本书,书上有段话写的挺好的,你想不想听听?”
    丁巍有些惊讶和高兴,这是这几个晚上俞老师第一次主动说话。
    他侧过身子,望着黑暗中俞老师的方向“好啊……”
    他猛然发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的有些诡异的干冷。
    床上的俞老师估计听着也有些不舒服“你,嗓子不舒服吗?要不要吃点药或者含些水果?”
    丁巍清清嗓子,没有疼痛感“姐姐,其实……”
    哎,这半句就正常多了。
    “啪嗒”一声,床头灯亮起,俞老师支起身子伸出一只手“上来吧。”
    俞老师的眼神明亮温柔,脸上带着浅笑,葱藕白段的粉臂直戳戳的伸过来,丁巍只觉心口一跳,手心里都能出汗的热。
    “大部分的人在二三十岁上就已经死了,因为过了这个年龄,他们只是自己的影子。往后余生他们只不过更机械、更日复一日的模仿、重复自己有生之年的影子,所思所想,所爱所恨,都是重复。”
    两人之间稍有距离,但手却紧紧握在一起,俞老师如是说。
    丁巍有些不理解“额,你是说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不过是行尸走肉?”
    俞老师恼怒,想打这大煞风景的人一顿,可左手被紧握,右手……够不着。
    “控制!控制!控制!”俞老师知道这人总是插科打诨,只是不想让她太担心。
    丁巍还是不解“你说我需要控制我的潜意识,就像控制三个‘我’一样?”
    俞老师这回很干脆,甩开丁巍的手,翻身骑上来,左右开弓上演了经典场景——武松打虎,钢铁侠打丧鞭,奥特曼打怪兽,科比肘贝儿。
    额,好吧,最后一个比前面的三个更形象。
    因为俞老师真的给丁巍来了个白鹤亮翅白齿青眉的锁喉和……白皮撞奶。
    那一瞬间,两人都僵住了,目光迷离,眼角蒙蒙,仿佛一场赤膊大战一触即发……
    丁巍这回怂了,干笑一声,双臂用力轻轻将俞老师抱下来“那是什么意思?”
    俞老师心里松了口气,生怕这人受了刺激。她整整睡衣,撩了一下贴在额头的青丝才道“你看啊,任何演员都有碰上跟自己契合度很高的角色,所以他们的表演看起来就比以前他们的表演真实。表演求的是真,演员要给观众一种真实,演员还要给自己一种真实……”
    说实话,俞老师以前根本不在意演员出戏入戏的调整,觉得跟她有些距离。
    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个人看似跌跌撞撞实则一路平推的走到这种境界了。
    俞老师对这个其实理解的有误差。
    出戏入戏是演员每饰演一个角色都会出现的,只不过程度和过程没有到像丁巍这样影响平常的自己而已。
    演员出入戏跟演员的表演经验和专业素养有关,同时还跟演员的表演技巧和方法有关。
    任何角色跟演员永远不可能完全契合,差异度越小,契合度越高。
    演员入戏太深会产生自我认知失调的错觉。
    自我认知失调也大体分成两个不同的表现和方面。
    一个是长时间扮演同类型甚至同一个角色导致的演员对现实的错觉。
    这种其实很少,也很好治疗,不再重复那种同类型的角色就可以了。
    还有一种就是激发了演员本身的潜意识。
    这种一般是由演员的表演技巧和方法引起的。
    在表演方法流派中有个大名鼎鼎的体验派,这一派演技炸裂,观众认可度高,演员实力也强劲,几乎成为各大电影节影帝的标签。
    当然,这一派也盛产入戏太深的“戏疯子”。
    哥哥张果荣,梁朝卫,凯文史派西,卡西阿弗莱克以及希斯莱杰等等。
    哥哥张果荣的事大家都知道,从《霸王别姬》开始,就因为入戏太深换上了抑郁症;梁朝卫因为拍《花样年华》和《色戒》几次去看心理医生;凯文史派西因为入戏太深勒死了自己养的一条狗;卡西阿弗莱克因为入戏也太深长达十三年跟女友不结婚也不要孩子;希斯莱杰拍完《蝙蝠侠:黑暗骑士》不久就自杀了。
    丁巍当然没有这么严重,但他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路子野,进展飞速,基础薄。
    他没有系统的学习接受任何表演方法,被姜闻和张一谋给强行灌肥催熟了,空中楼阁美则美矣,弹指间就灰飞烟灭的虚妄。
    丁巍莫名其妙走上了体验派的路子,他又没有接受相关的理论教育甚至连个指点他的老师前辈都没有,理所当然会产生这种问题。
    俞老师有一点说的很对,就是控制。
    演员的七力四感中想象力、适应力、感受力、表现力的四力和真实感、形象感、节奏感就说的是演员对角色的形象、举止、思维、情绪等方面的控制。
    这一方面,丁巍很差。
    好吧,他对于任何戏剧表演的理论认知都很差,没有客观的理解和直观的认识。
    谈话氛围不是很好,但略有收效,因为第二天早上俞老师惊恐地发现自己像个鹌鹑一样,紧紧的搂着丁巍。
    俞老师是被噩梦惊醒的。
    昨晚上两人倒有些敞开心扉抵足而眠的相濡以沫,丁巍什么时候睡着的俞老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着的俞老师也不知道。
    俞老师揉揉自己的脸颊,叹口气偏头看一眼仍在熟睡的丁巍。
    这是一张干净俊挺的脸,不是那莱奥纳多那种奶油的英俊,没有第一眼的玉面剑眉,也不是那种俗帅俗帅。
    强硬短粗而又浓浓密密的黑发,淡眉修长整齐仿若弯刀,眼窝稍深,鼻梁挺拔,嘴唇薄厚适中,脸型偏瘦,但脸颊上有肉,右脸颊还有个深深的酒窝,不在嘴角,就像装有一捧清水的泉眼。
    俞老师大体知道一些绘画上的技巧,她觉得丁巍的这张脸就适合素描,最好带一点擦拭的手法。
    俞老师再叹气,她以前有个伤春悲秋的敏感心思,最近半年多但是越发惫懶了,用她老师胡教授的话就是安稳下来了,不再急躁,不再多情。
    可能,这个男人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吧!
    俞老师这样想着,略感……羞耻,转瞬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少看一点那种怪怪的书籍了。
    拯救俞老师的丁巍今儿这一觉睡得还算沉稳……除了梦到他又一次从天台上跳下,还多了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在天台上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睁开眼的瞬间,心里不由得起了一个很有道理的疑问难道我大限已到了?
    好吧,这就是个没有道理的疑问。
    丁巍睁开眼,听见房间里有不高不低的音乐,麻麻酥酥的。
    扭头一看,立马口干舌燥。
    俞老师穿着……凸显身材,背心短裤闭着眼睛在练瑜伽。
    蝎子摆尾?倒一字马?
    俞老师双手支地倒立,两腿完全打开成直线。
    一分钟后俞老师单脚撑地,右脚向后上方慢慢翘起,绷直,然后再弯曲。
    浑圆笔直,配合背心短裤,诱惑力十足。
    丁巍感觉不止嗓子有些发痒,就是鼻子也不通气了。
    您这动作也不怕走光了?
    好吧,反正房间里就他们俩人,窗户又密不透风,不存在走光的问题。
    丁巍轻轻侧个身,双眼往外凸的看着俞老师。
    据说,瑜伽有助于放松心神,应该是假的吧。
    丁巍的心砰砰砰的抢跳着,一点也不按顺序有节奏的来。
    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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