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父母,袁秋华坐一辆轿车。王子安开一辆轿车。村长骑摩托车紧随其后,进了县城,开到他预订的海鲜大酒楼。
    海鲜大酒楼隶属香港裕华公司,由幕后老板小李子,蓝新颜,袁秋华三人投资为主,各持有股份25%。蓝新颜已病逝,名下股份由儿子(冯冰莹所生)继承,让蓝火莲代管。邱姨负责海鲜从广州市发货,蓝火莲负责酒楼经营与管理。
    在停车场,王子安从轿车后备箱,拿出一个纸箱,村长赶紧上前接过来,搂抱着。王子安又拎出一个大塑胶袋,提在手上,在前面引路。
    大家进包间,服务员端上茶水,水果拼盘。落座后,王子安先打电话,吩咐办公室主任,带上秘书,讯速来报到,火速赶来敬酒,陪客。稍后,拿出纸箱里的烟酒,烟是精品黄鹤楼,市场价格为五十元一盒,每人发一盒,酒是茅台,市场价是一百元一两,每人发一瓶。接下来,掏出塑胶袋里的饮料,是盒装纯牛奶,每人发一盒。
    王子安把菜谱推到袁秋华面前:老人常讲一句话,孕妇谗,孕妇刁,师姐有孕,想吃啥菜,只管点哩,师姐难得宰我一次噻,不要帮我节约呀!
    袁秋华点海鲜干锅,焐蛏子,炒花甲,香辣蟹,铁板鱿鱼,炭烤生蚝,蒜蓉基围虾,鲍鱼捞饭。心想,这顿饭,没有两千拿不下呀,虽说烟酒饮料,他是从家里自带。嘴上却说:我晓得你都吃腻歪了,可我想尝个鲜耶,不要抠门嘛。
    王子安对服务员说:你先去忙吧,叫你的时候,再进来。
    服务员退出后,王子安给袁父倒上酒,又点了烟。
    一会儿,村长却绕到他身边,低声询问是否叫谢文过来?
    王子安转头征求袁秋华的意思,问:谢文靠不靠得住?
    袁秋华点了点头。
    王子安回村长:我相信你的眼光,你认为他可以信赖,我就能支持。你办事,我放心呗。
    袁焕轩说:今年工作上有什么打算?
    王子安说:穷乡僻壤嘛,想做啥都难。市县两级给我乡确立的目标,还是围绕特色农业,设施农业,劳务输出做文章。
    袁焕轩摇一摇头:特色农业,设施农业,劳务输出,从历届已做的工作,已走的路径看,都没干出啥大成绩啊。归根到底,农业是靠天吃饭,并非优势。
    袁秋华说:民谣说,要想升官快,国道两边载花,种果,贴墙砖。
    王子安说:我想还是在这方面多动一动脑筋,抓紧机遇再努把力,总比下乡驻村整天跑田间地头,跟老农谈种植,调水分渠,批种子化肥农药,在短时间内更能显现综合效益。
    袁焕轩说:那倒也是,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呢。你要多下功夫研研究究,上边的政策方针,和多花些心思,琢磨领会上司的意图。
    村长说:心中有想法,手上无余钱哩,不少农民都想改行,或搞大栅种菜,或搞种植,或搞养殖,只因为缺少启动资金,致富计划不得不耽浅。
    袁秋华说:没钱才找银行贷款,可贷款要抵押,农民的房子,田地又不能抵押,望银行兴叹。
    王子安说:说得对啊!我一天到黑往乡村跑,就连村庄的出入通道,自来水,有线电视,网络宽带,等眼前现实问题,都没法解决呢。跑得多了,没有举措,反倒留给农民摆花架子,串场做秀的坏印象。
    袁焕轩说:上届华乡长提出打造西大门,在国道两边搞花木基地,建蔬菜大栅,水果大栅,新楼贴墙砖,旧房刷白漆。因为来来往往的人一眼就能看见他的政绩,任何人一进我县境内,立刻就有耳目一新的感受。
    袁秋华说:尤其是夜景,街灯明亮,霓虹灯闪烁,射灯破空,在清静安谧乡村,空寂寥远田野的衬托下,显得比都市更靓丽,宛如海市蜃楼一样。
    袁焕轩说:再与县内其他地方的荒凉落后,一一比较,所有人越发印象深刻。赞叹一片,声名鹊跃,马上引起上面欣赏,得到领导赏识,他升副县长了嘛,证明这是切实可行。
    王子安说:我市是江南山区,各县也都是农业大县,可哪个是靠农业引起上面重视的?就拿邻县来说,谢书记任职期间,无非也就是建两大工业园区,建一个四星准五星的宾馆,建两个大广场,拓宽一条街道,建两片高档住宅小区。同样也升任市委秘书长了嘛!
    袁秋华说:楚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上有所好,下则尤甚。
    袁焕轩说:这牢骚,在我面前发发,说了就忘,没啥关系。对有些事的意见,自己保留,只宜烂在肚里。切记,在外边,要沉默是金,千万别说,一说就起反作用,就是负面影响,甚至耽误个人前程,你一定要吸取我的教训!
    袁秋华说:总要有人说实话,道实情,指明真相。
    袁焕轩说:政治大潮流之下,负责任也罢,荣誉感也罢,谁说实话,谁就成牺牲品。我可以被牺牲,你也可以被牺牲,只是在不同时期,用不同方法而已。
    袁秋华说:文章千古事,只要出于良知,做该做的事,就算被牺,也无怨无悔。
    王子安说: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谁都不说,到最后你我他,谁谁,人人都可以被牺牲。
    袁焕轩说:文学小舞台,人生大智慧。在世态人心面前,经历了时代的变迁,和个人命运的变迁之后,通过反思自省,我认为个人的努力与成就大小,并无直接关系,成功更多地取决于时势,机遇,运气。才不才,人也。遇不遇,时也。
    王子安说:我父亲去参观,回家也说,两大工业园区,虽然运转企业没几家,厂房都空置着,但确实漂亮,像公园一样,适合观光旅游,完全可以卖门票,搞点创收。
    袁焕轩说:报纸上宣传说引资几个亿,几十家企业,年产值几千万多,谁都知道是泡沫吹嘘哩。可领导就是高度评价,这种敢想敢于,敢为人先,敢争第一的精神,改革就要由摸着石头过河,变成大步大步往前走,再变成撑高跳,朝前猛蹦。
    袁秋华说:跨栏跳,你有切身体验哩,当年你连跳三级,一跃蹦入大学,就是你老子的创新之举嘛。如今同学间,就连特能考试的,也没你活得滋润呢。哪怕考上大学,可毕业即失业哦,跳了龙门,双脚落地,鲤鱼还是鲤鱼也。实际上已证明,你老子的措施得当啊!
    袁焕轩说:你这傻孩子,你不提此事,别个还不晓得你愚蠢,你一提,大家就知道,你败事有余,就坏在一张尖酸刻薄嘴上。当事人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旁人把他的缺点和失误,当作背后的谈资,讲坏话取乐,或者当作宣传,标榜自己的工具。
    王子安说:没人当面提起,我也晓得喽,许多人对这事有意见,嚼舌头哩。唉,这事确实离谱,他这样越格,就得罪了大多数人喽,一个人再精明,靠山再硬,也斗不过拧成一股绳的群众嘛。
    袁焕轩说:在谢书记,雷县长的龙争虎斗之间,我既是工具,也是牺牲品。夹在两个大人物的较量中,不管何种下场,我只有承受的份,就连讲述与怨恨都说不得。
    王子安说:我父又何尝不是呢。一朝天子一朝臣,洗牌平常事,沉浮无是非。毛爷爷就感叹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没办法的事。
    袁秋华说:真是。胜了也斗,败了也斗,争不过大不了就跑,喘过气来,接着再斗。
    袁焕轩说:上代人亦敌亦友,争斗了一辈子,胜负各半,下代人又会是啥样呢?人生一世,不过短短数十年,来如风雨,去似微尘,日常生活,事业经营,都是大同小异。唉,与身边那些与世无争,顺其自然,随遇而安,活得平心静气的人相比较,我们心里的枷锁,都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啊!
    王子安说:当今社会,分工精细,犹如流水线,谁都离不开与人合作咧!当独行侠不求人哦,万里长城仅靠一人之力,千辈子也完不了工喽,团队合作精神,比个人能力更重要喔!
    袁秋华说:自行车是车,小轿车也是车,同样是车,走的未必是同一条道,看的也不是同样的景。
    王子安说:我晓得大家对我的看法,认为我是纨绮子弟,没什么真才实学,凭借的是关系,靠的是背景,不屑与我为伍。甭看我外表光鲜,表面热闹,内心实则寂寞,身边无人可信赖,纵然孤苦,又能与何人共说?
    袁焕轩说:世态炎凉,俗情冷暖,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我也是从那种状态走过来的。人生就像一场旅行,谁都不知道会在哪一站遇见怎样的人,也无法预料在哪一刻会发生怎样的事。惟有做事先做人,一定不能做伤害别人的事,怀惴一颗良善之心哦,平生莫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算是自求多福吧!
    王子安说:学生虽愚不敏,但谨记老师的教诲,愿意按您指点的去做,积极入世,主动适应社会,在客观环境中谋生存,求发展。
    袁焕轩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恨情仇,生活情趣,甚至人生设想,但在历史使命,时代潮流,家庭责任,种种困惑当中,与其计较个人选择的得失,倒不如厚积智识,等待被大道选择的机缘。所谓时势造英雄,机遇只垂顾那些准备好的人,任何本事都不是生下来就会,世上无难事,只要怕有心人,且把学习过程当作一种人生历炼吧!
    袁秋华说:担负得起社会责任的天才,总是少数。大部分人本是俗世凡人一个,茫茫人海之中,犹如一粒米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袁焕轩说:是的,我也并非要求,你们做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呵!只是提醒你们,做人为自己,做事为别人,处世外圆内方,温和宽厚无脾气,外愚内敛装糊涂,表晦心明去锋芒。
    谢文敲门,进来,坐下。问候,寒暄。
    王子安说:按我对当前形势的把握,当改变工作重点,搞土地开发,拿土地招商引资,走乡村建设立体开发之路。
    袁焕轩说:在三级干部会议中,县委提出转变观念,放开思想,盘活土地,建工业园,加强城镇化建设,推动县域经济快速高效发展,提升全县竞争力,重塑新形象的号召。
    王子安说:从国家级贫困县来讲,土地就是最好的资源,盘活后就是资金。沿海地区之所以发展讯速,哪个不是拿土地招商引资?哪座城市的黄金地段现在没变成私人的?
    袁焕轩说:年前县委班子从沿海考察,学习取经回来,借鉴特区的经验,提出一个发展思路,就是以土地换发展,无偿向开发商提供土地,谁开发谁受益,谁种树谁乘凉。
    过去东亚模式,实际上是有两组模式,一组模式是日本和韩国的模式,这种模式的知识产权是自己的,品牌是自己的,营销渠道是自己的。还有一种模式是台港澳企业的模式,这种模式主要就是代工、贴牌,嵌入到国际工序分工。“代工”、“贴牌”,这么一种模式,制造业就是简单模仿,“像蜜蜂一样,全世界谁有人才我跟谁合作,谁有技术我跟谁合作,谁有工艺我跟人合作,谁有渠道我跟谁合作。”
    广东有两种生产模式,一种是佛山的模式,传统的模式,发展内生的市场经济的中小,或民营企业的模式,从制造业的最低端一点一点地往上走。还有一种模式就是代工贴牌的模式,东莞是代表。这两种模式完全不一样。东莞的模式是招商引资的模式,招商引资发展的模式,就是营造一个好的投资环境,有一个好的服务型政府,有一套好的优惠政策,然后把境外的企业,或者是外地的企业,引到这个地方来,这是一种创新模式。
    东莞这种模式,大部分都是代工,大部分都是外资,大部分都是低端。代工的出口、贴牌的出口,叫加工贸易和一般贸易的比重。在1993年*南巡时,加工贸易出口和一般贸易出口的比重超过100%,也就是说半壁江山是代工,是贴牌,是外资为主,是工序分工为主,是低端为主。用小经济体的模式代工来发展我们的市场,来发展我们的民营,来发展我们的制造业。没有关键核心技术的时候,代工贴牌怎么可能有核心技术?企业怎么可能科技创新呢?
    王子安说:深圳特区可以把渔民变成市民,我县为什么就不能把农民变成居民?
    袁秋华说:我在广州市打工时,在城郊的石牌村,一度租房居住,曾经目睹石牌村,被并入广州市,村民由农民变市民的经过。
    王子安说:快说来听听,我洗耳恭听。
    袁秋华说:最初是村长召开村民大会,区里来的干部在动员会上讲话。大意是说,由于城市发展的需要,随着城市版图的扩大,你们石牌村就要并入广州市了,从今以后,你们就不再是种菜的农民,户口统一变更成广州市民,也就是说,人人都变成城里仔啦。接下来,由民政局的人宣布,自此取消石牌村,成立石牌居委会。之后,是挂牌仪式。
    袁焕轩说:广州市的房价,一平方米高达一万呀,外地打工仔想有广州户口,就得买高品房,至少要花百万巨款,才有可能圆落户之梦啊!
    袁秋华说:这就叫天时不如地利。
    王子安说:还有一句话,叫地利不如人和哦。要是我有百万,就回家建房,回乡投资,开小工厂也好,开小作坊也好,开商店也好,做其他生意也好,在家乡当人上人,难道不比在异地做人下人强?
    袁秋华说:回乡投资,就算厂房可以自建,业务涉及原料,物流,销路,工人,机器等,生产配套问题,怎么样解决?人多的地方,商机才多,人越多,钱越好赚。在石牌村,处处都是握手楼,三十平方米的单间,每月租金就要五百块。在这,你不要租金,请都没人来住。这里的人,就是开个发屋,食品店,小超市,大排档,不都选在城里的闹市区吗?
    王子安说:就是。乡里没竹木资源,没矿产资源,没交通资源,仅有的特色农业也是本地产销,去年招商引资一千万都不到,费用倒花了几百万,可就是没人愿意来投资。
    袁焕轩说:挂个居委会的牌子,这任务就完成了?农民家庭承包的责任田地,是怎么样处置的?
    袁秋华说:个把月后,区里派人来,把每一家的户口本换了,门牌号也换了。最大的变革是,把原来各家各户的责任田,收归了村里,由村里统筹使用,成立了一个“股份合作经济联社”,和“石牌集团控股公司”具体负责一应经营运转事宜。村民则可享受土地或开发,或出售,或租赁,或转让,及集团各项经营收益,按一定比例所给予的人口分红,且制定了各类分红的细则。
    王子安说:村民中就没人坚定反对?
    袁秋华说:这种条件,大部分人都同意接受。主要是他们早早就不以土地种植为生活来源,要么做小生意,要么开公司,要么开商店,要么办工厂,要么出租房屋,原本已经富裕,这样反倒省了操田地的心,能够一门心思搞业务。年轻人更是鼓掌欢迎,因为他们原本就在城里打工,早就想摆脱在土里刨食的命运,现在没花一分钱却有了城市户口,终于变成城里人,可以同享广州市民的各种优越,觉得自己真是幸运。
    王子安说:反对的是些什么人?
    袁秋华说:老弱病残,孤寡,及没本事致富的人,和以种菜为生的人。
    王子安说:最后是如何协调的?
    袁秋华说:老弱病残,孤寡,除了人口分红,民政再给一份生活费。其他的人,就自己另谋出路,要么勤扒苦作,扩大收入,要么节衣缩食,控制支出。
    王子安说:这里大部分人以种田为生,搞农民变居民,先天条件未成熟,为时尚早啊!
    袁焕轩说:鲍书记在三级干部会议中讲,沿海地区考察一圈回来,真正眼界大开,思想大开。要推进工业化,实现现代化,就必须推动城镇化。城镇是第二,第三产业的依托和载体。进行城镇化建设,是优化城乡经济结构,转移农村人口和农业剩余劳动力,缩小城乡差别,提高人民生活质量,加快工业化进程的重大举措,是创造更多就业岗位,缓解就业压力的有效途径,是扩大内需,促进国民经济快速增长的持久动力。
    王子安说:拘泥于规矩,按套路出牌,成不了赢家呵。就邻县的工业园,我父亲感叹道,企业落地,算政绩就行,运不运转,产不产值,那是老板的事。商人也不是傻子,从沿海地区,候鸟似西北飞,押宝一样圈地,只等着地皮涨价呢。如今任何行业的利润,都高不过地产的利润。况且,越是贫困的地区,优惠政策也越多,利润也越大,因为政策里面包含黄金哇,背后运作的优惠政策,远比公开的要多得多啊!
    袁焕轩说:那倒是。诚不做官,慈莫经商。
    王子安说:我乡本是边穷之地,寅吃卯粮,财政收入连吃饭都不保,每年六月份就要为工资东挪西借南拼北凑,一直是不争的现实。再加上届为国道两边的政绩工程,欠下两千万的债务,就连干部的财政工资都已经抵押出去。
    袁焕轩说:为此亮点工程,全县每个吃财政饭的,前年被捐一月工资,去年被捐一个月工资,今年被捐一个月工资。
    王子安说:对呀,你是,我是,我父亲也是。
    谢文说:全县每个党员还捐了一百元呢。
    村长说:全县每个村干部也捐了二百元啊!
    袁焕轩说:市场上赔本赚吆喝,官场上赔本赚彩头。只是这窟窿,你怎样填得平?
    王子安:神仙也填不平。全乡按人口平均,每人欠债接近五千元呢。
    袁秋华说:我家五口人,在毫不知情的形态下,岂不是就已经背债二万五?
    谢文说: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凌逼无德非佳兆,虚浮政绩,殃及百姓,欺世盗名是祸根。
    袁焕轩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对于国家而言,政治平稳大于社会现象,社会现象大于生活潮流,但对于民众而言,生活潮流大于社会现象,社会现象大于政治平稳。如果一个政党忽略民众的生活潮流,水可载舟,也可覆舟。
    袁秋华说:小衙内喔,你要是只鸟,我早就把你送野味店烤了。可你披了人皮,还是几万年修炼得来的皮啊!
    王子安说:师姐呀,你又在冤枉我啊!每次见面,你都讽刺我“想圈多大的地就圈多大的地,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咋就没想过我是副职啊?我必须执行上级,上司的命令,他们分配给我的工作,安排给我的任务,我也必须完成啊!
    袁秋华说:建工业园区的地皮,若是鲍书记选择在这里,你是不是又要执行圈地任务?
    村长说:再要圈我村庄的土地,这个净得罪父老乡亲的村长,我就辞职不干。官员捞了政绩,可以一拍屁股就走人,我和我的后人,却还要在村庄里讨生活,过日子呢。
    谢文说:你不当,有人争着当,你不干,有人抢着干。有人就欢送上边来圈地,土地越圈得多,越便于他捞大钱,发大财。成了大款,就可以去城里买商品房,再把户口转走,变成城里人,子子孙孙都在城里生活。
    王子安说:那我倒要请老师,帮我说一说这个理,我能拒不执行吗?
    袁焕轩说:明知是违背人情义理的事,就犯不着替别人背负责任,搞不好就是替罪羊呀!但问题是,如何不伤脸面,又能婉转推辞呢?
    王子安说:拒绝肯定不行,推掉也不行,但我可以另找一件同等重要的事,由自己来做。
    袁焕轩说:记住啊,不管是官场上,还是生活中,首先要严加管束自己这张嘴。有意见,有想法,要当面讲,坦荡交流,甭管别人采纳与否,至少你心里安然。背后乱嚼,别人也会知道,即使工作努力,业绩突出,也甭痴想别人重用,更甭妄想提拔。
    王子安说:我父亲给我支了一招,像这谢家大院,完全可以搞旅游开发,既是民生工程,也是形象工程,也是面子工程。
    袁秋华说:对呀,民风民俗民居也是乡村旅游资源。
    袁焕轩说:嗯,点子不错,具体操作,你有何想法?
    王子安说:提出修复古名居,打造古名居,建古民居公园,做成我县地标。请记者来拍摄,请名流来采风,请学者鼓吹。组成专家团,在北京召开论证会。申请成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争取省政府的支持,这上面还会有专款拨下。
    袁秋华说: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一切在于换一个说法。
    谢文说:有头脑,有眼光,这是好事啊!谢家老祖屋,一旦成重点文物,保护起来,拨专款修复,建成公园,供人旅游参观。我们这个地方,就变得热热闹闹的,跟城里的闹市区一样,村民搞点旅游服务业,也能赚不少钱呢。
    王子安说:现在还只是一个构想,真要达成那些目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个过程要经历多少年,要付出怎样的努力。
    村长说:真保护了,就不允许居民翻修,再动一砖一瓦了。住在里面的户,想建新房,村里就得另批屋基了。
    王子安说:原住户,按原有面积,批屋基之外,还会参照其他乡的拆迁补偿标准,给予一定数目的安迁费。
    村长说:房屋填空,该不会推倒平房,修高楼,建圆堡吧?
    王子安说:庭院园林,楼台亭阁,整体框架不动,局部做规划,细节稍改。
    袁焕轩说:想申请通过,要专款拨下,这就需要你父亲出面,他知道怎么造势,怎么推进,怎么影响决策。最重要的是,他必须跟原市委雷书记,现在的省人大雷主席一起谋划,他分管这方面的工作,争取支持非常重要,关系到能否立项,能否被省委纳入重点支持项目。他子女亲戚,他提拔的干部,都是重要部门的实权人物,掌握着项目,资金。他发一句话,抵你跑断腿。
    王子安说:我父亲已以我乡的名义,请政协委员吃饭,我也宣讲了修复古名居的事,并正式邀请政协委员到乡村来考察调研,并以政协提案的形式上报。
    袁焕轩说:你父子俩都办妥了呵,大手笔,大气概,高速度,短时间内最能见效益。
    王子安说:学生想请老师跑一下腿,帮我一个大忙。
    袁焕轩说:只管讲。
    王子安说:你跟市委谢书记是往日同事,关系很要好。学生想劳烦老师亲自跑一趟,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以示尊重。毕竟这里是他的老家,牵涉到他的家人,和族人的搬迁补偿,和田地征收。
    袁秋华说:你该不会想他做家人的思想工作,起个带头示范作用吧?
    王子安说:恰恰相反。背后有这样大的天牌人物站着,他们一个个都是大老爷,派头大得很,动不动就是领导批示,电话,亮出尚方宝剑,让小官弃轿而逃,令小兵中箭落马。
    袁焕轩说:真别小看了这些田舍郎。华乡长要不是雷主席的内侄,说不定国道亮点工程也会泡汤,甚至成为出丑工程。
    王子安说:前几年,雷主席得势,谢书记失势嘛。我是马前卒哦,那些征收,拆迁,安置等麻烦事,都交给我冲锋陷阵哩,倘若三天两头有人来查欠款啦,违规啦,问薪水啦,补偿啦,能按合同完成工程?村民动不动就聚集起来,拦路挡车辆呀,围攻施工队呀,还干得成个屁?
    袁焕轩说:只要响应市委,县委提出的发展方向,符合领导的创新思路,就能得到上边赞赏,推动实施,什么项目资金都能帮你争取到,官员也能鲤鱼跳龙门。谢书记提拔为市委书记,华乡长提拔为副县长,马太效应已经呈现出来,别个乡争取不到的,别人要不到的,你们乡能,背后运作的优惠政策,远比公开的要多得多。
    王子安说:那倒是。对我乡来讲,修复古名居确实是老虎吃天的事,可只要让重要领导动心,上面重视,认定古名居不仅是我乡的实力,也是全县的门面,更是全市的招牌,宣传铺天盖地,引起全省关注,就将会举全市,全县之力来建设,资金,项目源源不断而来,还愁什么?
    袁秋华说:长篇大论,说得头头是道,鼓掌,给点奖赏!只不过这等大事,请问你有何魄力将其干好?真怀疑!怕只怕,最后不是搞成半截工程,就是修成烂尾楼!
    袁焕轩说:少年不良,并不代表日后是坏蛋,你不要一棍子把人打死!尤其是踏上社会,青年的变化是天翻地覆的,其出色表现与过往,已经判若两人。
    王子安后退一步,朝袁秋华深鞠一躬:为过去的事,我正式向你道歉,请求你的原谅!
    袁秋华说:只要你一道歉,我就必须接受吗?你只要鞠一躬,我就必须原谅吗?当众演戏!
    谢文说:他上你的门,找你谈笑,那是抬举你,莫要对他冷嘲热讽的揭伤疤了。
    袁秋华说:你的意思是,要我巴结他,讨好他,最好对他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王子安说:难道我不晓得你是么样人?主要是做给你身边,那些趋炎附势的,长势利眼的,欺软怕硬的人看。
    袁秋华说:是看在你的地位上,对我退避三舍?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对我高抬贵手?
    袁焕轩说:过去的,已成经历,无法改变,且放下。请修正心态,活在当下,有计划地经营未来。因为你三年前的所作所为,决定你现在的所获所得,而如今你的所作所为,则决定你三年后的所得所获。
    王子安说:谢书记的老屋,也在古名居的修复范围,需要搬迁呢。事先不征求他的意思,如何行得通?
    袁秋华说:公事公办喽,你到他办公室,单独跟他商量,一切行动,但听从他的安排呗。
    王子安说:在他不了解大伙真实想法的情况下,这么直截了当,不给任何回旋余地,我不是故意为难他吗?他如今位高权大,假若大伙反对,他一人同愿,就会推行,反之,若是大伙同意,他一票否决,就会搁浅。
    谢文说:该考虑的,一定要想到。人年纪越大,家乡情结越重,只能帮父老乡亲的忙,成全好事,决不能帮倒忙,好事变坏事。说个狭隘的话,要不然,将有何面目见父老乡亲?又如何叶落归根埋骨故土?
    袁焕轩说:清明祭祖,上坟扫墓,今年他回来没有?
    村长说:往年倒是年年回,今年当了市委书记,反倒没回,只是让儿子回来。
    袁焕轩说:噢,这就是故意回避,刻意跟当地官员保持一定距离了。听说他老娘八十岁都没请客办酒席呢。
    王子安说:若是换了雷主席,大摆能收百万,小办也能收几十万。唉,他也就栽在这方面。一群中央记者拿这当新闻,连篇累牍的报道,闹得满城风雨,谁也没办法救啊!
    袁焕轩说:老谢他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洁嘛,至今就没吃我一餐饭,收我一包烟,只喝几杯清茶,那几年倒是他,时不时地就拎给我几条烟,几筒茶,都是礼品包装的上等货。
    王子安说:老师过几天,就会到市里开会。我还得劳烦老师找一下他,专门和他商讨,斟酌。回来后,给我一个提示,或建议,或回复。假若他想回来视察,我可以安排调研组向他汇报。若是他想单独回家一趟,独来独往,我也可以单独跟他汇报。
    袁焕轩说:你交代的事,成与不成,我不能打包票,只是说说看,仅此于试探一下,他的口风罢了。
    王子安说:老师已经给足学生面子啦,大恩不言谢,有情容后酬,有事您说话,学生当效犬马之劳!
    袁秋华伸出右手,小指直了弯,弯了又直:爽快!一言为定喽,来,拉钩!
    王子安右手伸过来,小指勾住:要得!拉钩就拉钩,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谁怕谁反口悔齿哪!
    袁秋华小指推三推,拉三拉,大拇指压在他的大拇指,用劲一摁:盖个章,跑不掉,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魔鬼!
    王子安双手抱拳,作揖一圈:此事,在政府正式公告之前,我还得拜托各位,务必帮我保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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