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王妃忙把茶盏端给她,见她担心自己失了端庄仪态,面色略微惊慌,忙安慰道,
    “姑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还能因为个噎住嗓子,就因为这个治你的罪不成?”
    何三姑娘忙摇头,喝了两口热茶顺了嗓子,才道,“到底是失了仪态,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更何况,表哥那样的人物,见了便让人自惭形秽,只恨自己不够好配不上那人,若她在姑姑这里也失了仪态,别说是做表哥的正妻,怕是连妻妾也失了资格。
    再来,皇室选秀何等严格,何三姑娘早年虽未见过,可也听自家父母提起过,姑姑当年便是出了名的贤惠德淑,甚至爷爷在内府的时间偷偷算了姑姑命数,说她是百年难得的凤命,将来定是富贵至极。
    果真,那年太后假借为王爷们选妃,实则为皇帝冲斥后宫,大选天下秀女,姑姑就在其中。
    一路闯关,如得天助,多轮筛选后仅剩的几位秀女,可谁知陛下一心只喜皇后,无心充纳后宫。
    后陛下和太后僵持不下,太后娘娘心软,这才将姑姑许配给恭王爷。依何三姑娘看,姑姑这个才是真正的因祸得福。
    恭王爷身份尊贵,是当今陛下的胞弟,比起昔日人人称赞的敬王爷,不知比他亲近陛下多少倍。更何况他们王爷性子和善,她住进恭王府这两三个月,从未见过恭王和姑姑脸红过一次,府里面大小事物,样样都是姑姑说了算的。
    其次,陛下无子无女,将来少不得陛下百年后,皇位仍旧是姑姑家男人的,无论是太后或者皇后,都是九五至尊的体面,对何家来说,都是顶顶好的机会。
    姑姑姑父恩爱和谐,若,若将来她嫁给表哥,少不得也是这样鹣鲽情深,夫妻相敬如宾一般的神仙日子。只要表哥,别似是那日码头上见到的黑脸将军似的,看见自己便跟挪不开眼睛似的便好。
    她这里思量,偷偷红了容颜。何王妃等她略微缓了气,小声和她道,
    “你表哥,如今有了中意的人儿。接下来,也就轮到你了。”
    何三姑娘先是脸色一喜,随机暗淡下来。
    表哥有了中意的人儿?是谁?她怎么半点儿风声也不知道。
    强压下喉间酸涩,何三姑娘只觉得刚才的绿豆糕,似乎是一直堵到心底去。让她闷闷的,喘不上什么气儿,呼吸间都夹杂着顾恼人的意味出来。
    深呼吸两下,刚要开口说话,便见婆子打了帘子,进来一文弱书生模样的人物,年近五旬,仍旧是面若弱冠之年,浑身气势和表哥无二,只比表哥更深沉内敛,何三姑娘忙起身道福,
    “给姑父请安。”
    恭王颔首应了声,挥手示意她退下,这才转身看向何王妃,“我有件事儿和你商量。”
    何三姑娘满心肺腑的话都噎了回去,又见姑父要和姑姑说话,沉默施了一礼,旁早有伺候的婆子领着,往外头去了。
    姑姑和姑父说话,她一个做侄女儿的没必要眼巴巴看着,倒是要想法子和爹娘通个信儿,京城里近来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是一夜间,好好的敬王府垮了台,被表哥拘起来在衙门里审问。陛下又无皇子,若是陛下百年之后,姑父登基或者表哥成了太子,她们何家要怎么谋略,才不枉付了往日心血。
    等何三姑娘脚步没了声响,何王妃才问恭王,“有什么事儿要让敏儿退下,我看她生的机警,留她参谋也不是坏事。”
    “到底是亲戚不是自家的孩儿,没得和她说这些家事。”
    恭王不赞同,饶是他疼惜何三姑娘,无非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多怜惜两分,若说什么关系家族前程这样的事情,段然是不会让何三姑娘知道。
    轻咳了下嗓子,恭王直接步入正题,“方才密报来报,顾府的二小姐冲撞了太妃娘娘鸾驾。”
    “太妃?不是去皇陵哭先帝去了?怎么一个深闺里的大小姐,会冲撞到娘娘鸾驾,禁卫军难不成没拦着?”
    何王妃一下子愣住了,便是她这样的寻常皇族,出门不说打扫街道,禁卫军前后开道,那也至少是百余名丫鬟婆子簇拥,怎么会轻易被人冲撞了去。
    “我正是觉得蹊跷,才来和王妃商量。
    恰太妃轻车简从从神武门一路往北,这顾府的二小姐也不知犯了哪门子的邪,带着个车夫便闯出神武门,时辰地点恰到好处。
    更稀奇的是,这太妃往日里不待见敬王府的孩子,看见这顾家二小姐倒是慈善,领着她去皇陵给先帝磕头去了。”
    说是先帝,其实恭王本该尊称父皇。可他实在是按耐不下这口气,不说先帝临死前才定下皇兄登基,又担心皇兄年纪尚小,弄了个什么二圣垂帘听政。
    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早年把持朝政,若没有太妃在后头煽风点火,敬王一个人也不能掌管了半个朝堂不是。
    只可惜他和皇兄皆是子嗣不丰,皇兄无子,他也只有仲正一个,面对这满府庶子的敬王低了一头,这才纵他如今气势。
    这些话,恭王如何能与何王妃说的,只半叹了口气,问何王妃,“仲正呢?还在顾府?”
    “他什么时候在家里过?”
    何王妃吩咐婆子新换了桌面茶具,上前斟了杯茶给恭王,笑道,“他如今越发野了,原来一月还回来几日,近来又是忙敬王的审判,又是忙朝廷上的活计,你个当爹的都见不得他几面,更何况我个当娘的。”
    话里话外,确又是一番自得。敬王彻底垮了,这皇位,□□不离十也是他们家的了。
    恭王自然看出这个,半沉吟了下嗓子,道,“事情到了现在,我们更需要稳住才是。
    陛下本就生.性.爱多疑,太妃这么一闹腾,不说陛下心底不喜欢,朝廷里中正些的官员怕也要上本。
    你万不可乱了阵脚,这个关头,被人算计了去。”
    何王妃忙应下不说,也暂时歇了要去看顾知薇的念头,自此吩咐家里禁闭门户,仍旧和从前一般时时自省,唯恐一不小心便误了大事儿。
    宋姨娘死讯传到顾府已经是第二日的时候,顾父知这是瞒不过的事情,幸有傅仲正在一侧,顾老太太问起来也有章程,吩咐庄户婆娘把尸身裹了,只等停丧满后便择期下葬。
    遇到个这样的事情,顾父和傅仲正也没了多留的心思,骑马回城自去安歇。
    一夜倒也平安无话,只顾母思量着午后心悸动,想和顾父说话,见其垂头丧气没个精神头倒也没多说什么,第二日一早,早早吩咐崔妈妈喊了昨日伺候的小厮,问他们,
    “你们怎么伺候的,老爷回来便没什么精神?”
    小厮们初开始,只说无事发生一切都好。等顾母沉了脸,说要打板子时才慌忙求饶,跪地一一把事情说了,道,
    “宋姨娘遗骨还在庄子上,二姑娘也不在,老爷太太连带着老太太也没人发话,庄子上正不知道如何处置呢。”
    顾母闻言倒是吃了一惊,“二姑娘,没去庄子上?”
    第48章
    “老爷和镇北王往庄子上去的时候, 就没见到二姑娘踪影, 等宋姨娘死了又收拾东西, 只派人去找了,还没信儿传回来呢。”
    跟随顾苏鄂出行的来福是家里老人,他媳妇管着前头顾父和荣锦院用度, 自来是个谨慎的性子。
    一家子都是顾母自嫁过来便培养的人手,又是前院顾父身边儿行走的, 自来对顾母忠心耿耿。
    话语间不敢丝毫隐瞒, 甚至还半抬起头和顾母说话, 语气中满是谦恭之色,
    “太太管着家里不知道, 昨儿个老爷略微审问了宋姨娘,她便自残死了。人虽没了可账务还未清呢,老爷还使唤小人拿了西院里钥匙,查证了宋姨娘账务。”
    “账务?”
    顾母略一沉吟, 便知是她在水月庵修行后, 家里面银钱用度老太太拿捏着。偏老太太借着自己年纪大了, 她又不在府里, 便把家事托付给宋姨娘,这么五六年下来, 怕也让宋姨娘中饱私囊不少银子。
    果然, 伴随着顾母话音刚落,来福很是得意了两下,语气也带了两分笑意,
    “虽说姨娘没了不值得人高兴,可咱们为太太开心。太太不知道,除了二姑娘宋姨娘带出去的那些个契书,咱们府里面查证的银子就有五万多两。”
    五万多两,顾母是管过顾府的,自然知道如今府里面的银钱用度。她一个月月钱银子才十两,普通的丫鬟婆子一二百文,这五万两,整个府里三五年也开销不下这么些。
    这宋姨娘,真是吃了豹子胆,竟敢这么克扣银钱,甚至还贷出去做什么利钱,也不怕那日查证出来,害了老爷仕途。
    得和老太太说清楚这事儿才行。顾母眸色冷了几分,她倒是不相信,若没有老太太帮衬,这么些银子能被宋姨娘走。
    刚回过神,便听见来福还在那里念叨,“太太如今管着家,好歹和老爷商量了。便是宋姨娘不在了,可那些个亏空还在府里呢,好歹从太太不在家里开始,直到现在的每一笔账都查清了,也省的让老爷、老太太万事不清不楚的。
    知道的说是宋姨娘的罪过,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太克扣了银钱似的。”
    “你这话说的有理。”
    顾母知来福小茗等人是专心为自己打算,又想起薇姐儿来,她如今不是个黄毛丫头了,心底又亲近那镇北王,少不得早些备了嫁妆压箱银子,也省的她去镇北王连个银钱也不充足,没得受这等子窝囊气。
    “你去缀锦楼喊了老爷常用的清客先生,只让她们理清了账务,我自有用。令西院整修的事情也不必闲着,二姑娘不在家不管她的住处,老太太后廊五间的屋子也够了。
    二楼仓房里什么木头家伙也都拿梯子小心挪了,另从公账里走三万两银子,除了翻修府邸外,另外请了木工师傅来打制家具,和之前给姑娘做首饰的人都在西院外住下,完工了再给他们开钱。”
    “哎!”
    来福清脆应下,西院空房二楼里的木材,是太太自大姑娘小的时候备下的。来福每年上去除虫保养过,除了什么金丝楠木香檀木等名贵木材,便是寻常做乐器的桐木柳木也不计其数。
    这么些木材动工,难不成家里要有喜事儿?
    除了大姑娘的好事儿,还能有什么喜事儿要动用木材。来福心底里胡乱猜测了两下,忙磕头告退要去收拾。
    “来福回来。”
    顾母略沉吟了下,喊住来福,又吩咐崔妈妈道,“我先前母亲陪嫁了西域来的红宝蓝宝,我年纪大带这些花哨的没用,你给西院外那些匠户送去,另外称些金银甸子过去,好给姑娘打些首饰带。”
    崔妈妈也忙去收拾,顾母这才看向一侧候着听使唤的来福,道,“你是府里面的老人儿,我还有件事儿要和你说。”
    “太太吩咐便是,奴才们自然尽心去办。”
    来福不敢居功,只躬身答道。
    “姑娘今年十五了,她及笄的时候我偏偏病着,连带着她生日也没过好。小小的年纪能有几次及笄?我想着,等西院花园子收拾好了,给姑娘补个生辰礼。”
    “太太是准备做什么呢?”
    来福一时之间倒是不明白了。姑娘的生辰礼是三月,如今四月底马上五月了,整修这花园子便是快,那也得五六个月才行,再算上晾晒屋子的时候,便是要能玩耍,那也得明年去了。
    “也不拘什么奢侈靡费的东西,她年纪小,又是爱俏的,老太太疼她给了她几个铺子又有个小庄子,除了这些,我之前的陪嫁也陆续给她些,可看起来她都不爱。
    唯独至善前阵子送回来的两只小狗还喜人,一个大黄一个雪团惹她喜欢。我想着,不如寻摸些这些东西给她,一时在屋子里逗闷子,二来,犬狗到底是凶物,大黄如今可有小腿那么高了,伤着薇姐儿倒不好。
    只嘱咐你在外头跟着老爷、至善行走的时候,看见些什么珍稀禽鸟送来,不拘银钱多少,只性子乖巧才好。”
    来福一听便明白了。这是太太见姑娘面前的两只小狗大了,怕行动间不知道收敛伤了姑娘,这才吩咐他们另外寻些过来。
    可是,这两只可不是他们家大爷送的。来福心底里有话不敢直说,荣锦院里何四亲自送了来,说什么是他们家爷亲自跑到常将军府里,亲自挑选了两只回来送给他们大爷。
    说是给大爷,可大爷转手便吩咐他送到沁薇堂给大姑娘。老爷当时可在旁边儿看着呢,一个不字也没说出口。甚至还说什么薇姐儿性子纯善,定是喜欢这东西这样的话。
    来福是何等人精似的,自然明白这是镇北王送给他们家姑娘的,只差一句话便说明白了,可来福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姑娘和镇北王哪怕两家私底下有意,只要冠冕上没有名分纠扯,那便是干干净净没有私相授予这回事儿的。
    再来,到底男未婚女未嫁,容不得旁人来指点,更何况他一个下人,自然要护着自家姑娘,忙应下这事儿,笑道,
    “宫里面夏太监前阵子来府里说话,奴才在门外伺候听了一嘴。说是太后娘娘那里暹罗猫生了几只,太后娘娘正愁坤宁宫里满了。
    寻常人家哪里有福气能养老太后的爱宠,太太不如等回头给娘娘请安的时间要上一只,老太后定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姑娘收着体面又喜欢。”
    “暹罗猫,”顾母沉吟了下,倒是觉得有道理。比起狗儿似的凶残,她倒是宁愿薇姐儿养只猫。暹罗来的倒也还成,老太后养着性子也和顺,从未听说过什么伤人的事儿。
    锦被香暖,顾知薇爱娇躺在阔步床榻,徐妈妈正带着芍药等人把锦衣熏香,便侧身和顾知薇说话,
    “姑娘可仔细大黄和雪团儿,它们这些日子毁了姑娘好几件衣裳,好端端的刚上身,便被爪子抽了线。
    便是咱们家不缺,也没有这么浪费的道理。好好的苏稠衣裳,上身一日便扔了,便是姑娘不心疼这绫罗绸缎,也得心疼芍药她们几个熬夜赶工不是。”
    顾知薇听了这话,目光下移,看向了趴在小榻上的大黄和雪团儿。大黄原本吐舌趴着,见顾知薇起来便跳到床脚,可随着徐妈妈说话,头一点一点低了下去,也不去抬起爪子够顾知薇,似是知道自己错了,垂头丧气趴在板子上蔫蔫的。
    徐妈妈见它这样,觉得好笑,道,
    “它还能听懂人说它,倒真是机灵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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