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又是几日过去,林烟原以为的事情出了差错。
    本以为贺帝召了詹瑎入宫面议军事,也一并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于他。可真是她想得过多了,她的亲舅舅怕是一字半句也没有同詹瑎透露过……
    临去的前夜,林烟抬走都觉着疲累,气急了他的不知克制。
    可有语要言,也不可真做出不理他的样子。
    他翻了身儿,詹瑎顺手一捞,将人带进了自个人怀里头,“我明日要走了…欺负了夫人实在是罪过,可这罪过已经犯下了,夫人原谅了我罢。”
    林烟累的直想阖眼,撑着力气道:“未曾怪你,你不是一向如此么?”
    这自家的夫人自从双眼渐好之后,说话也是不到三两句就来噎人。詹瑎细想之下,觉着林烟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在她这副身子样貌面前哪里会有什么自持之力。不止是他罢,换作别的男子,可不更加的荒唐无度……
    *
    次日,两队的内卫插入左军之中,给足了往西北之地支援的军队。内卫在安插在左军中之事,得知的这事的人仅有四人,贺帝本人、两队内卫的首领及詹瑎。
    信威将军之职位本是将军府大公子詹怀的职位,后得了皇恩承给了其弟詹怀。如今阳城的街道之上,也聚起了万千民众,夹了两道,算送了这几万的军队赶赴战场的礼。
    天色渐亮那时,林烟便在府门口送了他。昨儿个夜里,知道的自己妻子的身世,在榻上侧身想了半宿,晨间他便顶了两个乌黑的眼圈儿,愁得生了丝丝胡茬子。
    往常所想的,要尽力给林烟好一些的生活,要给她一个无可挑剔的安稳日子。日后若可顺顺利利的驱逐了外辱,他连向贺帝讨的赏赐都想好了。讨一个往南边去的闲职,过下半辈子的快活日子。
    可,昨夜知道的事情哪里是一般人可以预料的到的?
    这样说来,靖娆长公主竟是他的岳母……那昨夜他可是还拿靖娆长公主自比来着……
    不明不白的日子过去,原以为他救了林烟,给了她现在的日子,给了她希冀。他詹瑎何德何能,阴差阳错之下取了一位公主,高攀不知多少。
    如此,往后的日子便全都是他一个人的妄想罢了。
    她林烟是那样的身份,是为公主,养十个八个小倌儿都是常事,怎么可能有他奢望中的日子。难怪了,贺帝那几日召见他时,对他的审视都摆在了明面儿上。
    ……
    府门前送詹瑎出征,林烟站着,步子上便如灌了铅一般,迈不动。事先准备好的包袱与小箱子被卫俟搬去了板车架上同旁的东西一并放着。
    林烟视线随着包袱等物而去,盯着看了一会子。里头是她花了心思,给他备上的衣物鞋履肉干等物,总是希望他全都用上的。同那些东西放在一起,可别忘记了才好。
    她终究还是忧心的不得了。拥着男人的穿了盔甲的身子,怎么都不肯放开。
    “好了,我要走了,该早些去军营里头预备着。”詹瑎心中藏了事儿,说话也不似从前那样照顾人。等他回来,林烟该是早就不在府上了,更谈不上会在此等他回家。往日,没了将军府这个家,如今又算是失了这个存在不久的家了。
    可是啊,如此也好。若是他马革裹尸,死在了西北,至少在阳城这样多的官家之子,都是任她挑选的,不必担心旁的。
    对她而言,是多了一条退路,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烟扁起了嘴,哭腔渐渐明显起来,“二爷,你不要这样说话,我…我就在这里等你,半年…你要回家的。”
    她说话间,将詹瑎的手握着,脸上全是急切。
    “若半年之期过了,便不要等了…往后的日子,也得好好的过,臣这才会放心。”他低下头去,正好瞧见的是她脖颈上的红痕。几个夜里,他都吻过的地方……叹了声气,别人哪里知道,他爱极了眼前这个女子。
    “你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好了的?”
    因着什么?因为她的身份么……
    *
    “说好了什么?咱们成亲的事情,且不广为人知。最重要的,成亲以来,没有子嗣。如此不必有后顾之忧,甚好。”
    她昨晚便知詹瑎心思有所动摇,却不想,他竟是这样的打算。
    他这样子的设想,对自己而言有何好处?这是哄着,骗着,就要弃了她罢。这个人当真是蠢笨,觉得这样子便是好好安置了自己的往后么?
    留在这里府门口,若是尽说这样子的话,他还不如早早的走了的好!
    外头还有未散去的雾气,几丈开外便瞧不清了。倒像是雾气迷了林烟的眼儿,叫她也看不清楚眼前的人、
    “既想不起来了,便算了。”
    “时辰是不早了,将军去罢,别耽搁了正事。”林烟意冷之下,道完这话,别过了脸去。
    ……
    马蹄声在府门外头,林烟再回头,便只瞧见了他一个雾中的背影,红色的披风显眼。
    柳凊唤了她几声,她回了神,倒反去安慰了柳凊。
    “都是假话,我知道。”
    柳凊抿了嘴,忍不住道,“可二爷那话,怪不好听的,拿您当什么人了…”
    “无事的,就是个自以为是又妄自菲薄的…臭男人。”气得她有些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点点…短小。
    我摔的肩关节那啥了,不准笑了!码字真难,可以骂二狗!但我写的时候,也很理解二狗,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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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气归气的,柳凊还是拦不住她。看着林烟自顾着抹了泪,而后噎了自己的话,复又进了阁中理出了一包袱的私藏,这才出了阁里。
    柳凊料到了一些,也还是问了,“夫人要去哪里?”
    “他们出征这一路,会否经过城门?”
    左军在校场集结之后,听了帝王的鼓舞之言后,全军便会开拔。经过城门,那是自然的事。虽说绕城一周的事情是自古以来的惯例,百姓多会去街道两侧给开拔的军队送送行。
    林烟此意,倒也不难猜的。
    最后,按着自家夫人的意思,府上的小厮护着,还是去了城门那处等着队伍前头的二爷来。
    男人怪不会说话的!林烟气的也就是这事儿,多少严重的事情不都是可以解决的么,何故要说出这样子伤人的话来。
    雾气散去之后,便是日头极好的时候。幸亏柳凊出门时有了预见,带着林烟的帷帽了,到城门口,下了马车,也便用上了。
    林烟这双眼睛费了这样多的波折才治好的,得好生养着,万不可以出什么差错。这样算下来,林烟这还未有真真正正的见过街市。不过,林烟对这街市之景,是没有什么好奇,心思都在那说话并不算好听的那男人身上。
    詹瑎之前是去了军营,而后需再带兵去校场,花的时间也不小。林烟一行在城门那地方,同那些个百姓们一挤便是一个时辰。帷帽之下,林烟的额上也全是细汗。
    “夫人不若先去一旁的茶馆里用些茶水罢,这般等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柳凊劝了一句,林烟却是咬了牙摇头。
    这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也不差后头这些时候了。
    *
    柳凊劝不住,便在同一处地方顶着太阳等着。
    好容易等来了左军的队伍,詹瑎一人高头大马骑在最前头,一脸霜冰的模样。眼眸子都不带往边上瞧的。
    柳凊第一个急的跳起来,“夫人啊,二爷来了!您看!”
    她自是瞧见了,周遭人声大得很,林烟隔着帷帽瞧男人,默默扁了扁嘴。而后柳凊便大声叫唤了起来,扯着嗓子喊着“二爷”!
    男人这才有了注意,往下处一瞧,便见着了带帷帽的女人。
    ……她怎么会同这些百姓一样在此候着队伍?瞧着样子府上的几个小厮和柳凊可都跟着来了。
    他也是不晓得林烟在这里等着多久了,本扯了马头就要跳下去寻林烟的人去。卫俟在一旁,眉头一蹙将人拦住了,“将军,此时不可下马…夫人那里,属下去瞧瞧罢。”
    兹事体大,主将在前,是不可随意下马的。
    詹瑎即便为难,也只得点头。
    这一去可就是大半年的分别,于是几次回头去瞧林烟。她的容貌隐在帷帽之下,哪里是能瞧见的呢。只可盯着渐远的影子瞧着,直至后头瞧不见了……
    前面的那些话,他有些后悔自己说出了口。她…该是会很难过的罢。
    *
    卫俟去了林烟那头,林烟已被柳凊扶着上了府上的马车。手里的包袱没送出去,这就被她自己抱在怀中,一并带进了马车。
    卫俟到了马车前,叫停了马,“夫人,属下见过夫人。”
    柳凊这就探出了一颗脑袋来,瞧见是他,还颇为惊喜,“卫副将!是你啊。”
    “夫人可在?将军他不便下马,这便叫属下来瞧瞧夫人。夫人可有什么吩咐,或是叫属下带话给将军?”
    未几,林烟便又递过了一个包袱予了柳凊,再由柳凊转交给卫俟。
    “劳烦卫副将转告他,在外保重好自己,按时回家。”
    “是,夫人。末将一定带到,夫人也早些回府上去罢。”卫俟接了包袱,掂了掂,还是有些分量的。
    马车窗上瞧了卫俟骑马而走的影子,林烟这眼睛瞧了过于亮堂的地方,开始发酸发涩。收了视线,心里倒是没有了什么心思。人已走了,往后的半年多的日子便是要自己过的。
    “夫人,咱们回罢?半月后便要入宫了,宫里的教习嬷嬷今日便会来了,毕竟是陛下的意思,咱们早些回罢?”
    贺帝的安排,林烟也得遵从。柳凊这话在外头不好说,会有意指主子的名头被挂上,可在同林烟一人相处之时,她倒是什么都敢说的。有些事情,她不去多做提点,林烟的身边可就没有人了。
    林烟万事,都是心如明镜的自知。顺了柳凊的意思,轻声道:“好,这就回罢。”
    *
    这时辰还早,回了林府,林烟身觉有些许的疲累,侧院里摆上了躺椅,六角闲亭中歇着劲儿,阖着眼儿。
    她这几日倒是无事在忙的。她的皇帝舅舅是给了她许多时间的,等着詹瑎真正走后才派宫人出宫来到她身边照应,也教她些规矩。
    可她觉着累,除了这几日替他挑捡这要带上的东西,便是被他一日日折腾的累了,身子虚的厉害。
    李嫂埋怨她不听劝,话里话外也不大高兴。人心却是好的,不多时,补身子的汤药这便端上来了。
    柳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轻道:“夫人累了,正歇着呢……这汤药不若先温着罢。”
    李嫂可见的沉了脸子,埋怨着,“都是不听劝的,今日一大早便起了,难免的觉着困乏。”这时候可不能再等了,日仄可有得忙呢。
    宫里头来了人,总不能不迎罢。主子家总要有些气力才是。
    也没见过这样子不听话的。早间也便以为她是在府上送送二爷,可不曾想,竟也是追到城门去了的。在这亭子里睡着,倒还不如进去暖阁里待着呢,还少些风。
    “将夫人叫起来罢,这汤药先喝了。”将汤药放下,李嫂又叹了声气儿,“这几日瞧着外头都不太平,这二爷又离了京,近日里都不要出门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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