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乖乖点头,又忍不住小声道:“可我就是想要啊。”
    大将军却冷幽幽道:“不怕疼了?”
    “……不怕。”
    “若你执意如此,明日我便搬去书房。”
    这样无情不容拒绝的话竟是出自将军之口,良宵委屈得不行,咬着下唇,眼尾红了红,纵使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因孩子的事出现分歧而冷落她呀。
    她在这诺大的将军府,竟是一点做不了主。从前还笑话国舅王夫人是夫管严,现今也轮到她了。
    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良宵咬牙,一言不发的滚到床榻里侧,拿被子蒙着头,赌气道:“你今夜就搬去!”
    谁料当夜里,将军竟真的没宿在她身侧。
    良宵气懵了。
    连着好几日没理会这个狠心的男人,谁料,这个待她宠溺无边的男人,几日未曾踏进遥竺院。
    仿若她想要孩子就是天大的罪过。
    直到第五日,小满急匆匆的跑来,气都没喘匀便道:“夫人,不好了!奴婢听说再过一月将军要出征西北,讨伐漠北大军!”
    “什么?”良宵一针戳到指腹里,鲜红血珠渗出,她顾不得疼只急问:“消息可真切?可不能胡说!”
    小满忙道:“奴婢偷偷听将军的随从大川提起,又特地去问了二公子,真真的,好几日前朝廷就在商议了。”
    良宵面色唰的白了,将军从不在府内议事,她近日不曾出府去各家走动,竟是一点消息没得到。
    可前世这时,分明是风平浪静的,哪里有出征一事?
    不对,不对,她怕自己记错,撂下那小孩肚兜忙去了小书房,前后翻阅了好几遍,直到她昏死那年都没有这出的!
    出征西北……
    她虽一届妇孺,却也知当今天下,可与大晋匹敌的只有西北政.权,西北依借地理优势,兵强马盛,只寻常的一成年男子便可上战场充军抗敌,宇文军虽有百万将士,可终究抵不过那阵仗,难逃死伤。
    何况百年来,大晋与西北各据一方,从不轻易冒犯,相安无事,此番突然出征,黎民百姓受不起,根本毫无理由,老皇帝绝不是好战的……
    便是刚想到这层,良宵就已背脊发凉,冷汗冒出。
    她的身世,到底是瞒不过吗?
    此番,也是老皇帝的报复欲吗?
    已经过去十几年的事,人死不能复生,为何执意赶尽杀绝,甚至不惜牵连权臣,将军是无辜的!
    良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当即出府去寻良景。
    倘若真是她猜测的这样,良国公府也难逃一劫。她需得去确认一遍。
    良景先是好生安抚她一番,才脸色凝重道:“自从皇上提出征讨西北一事,二哥确也莫名被降了官职,父亲有爵位加身,倒没什么变动,可大哥……连降三级。”
    听了这话,所有猜测得到应证。良宵呼吸一窒。
    果真是。
    良景还不知晓她的身世,瞧见她如此失魂落魄吓了一跳,“三妹妹,你千万别忧心,战事未定,朝中许多老臣皆反对,遑论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此番得胜归来,亦是大大的功劳,至于降职一事,许是我们的过错。”
    “这回不一样,”良宵失神道,声音猛地拔高:“不一样!”
    老皇帝这是奔着前仇旧恨去的。
    没有功劳过失,只有生死存亡。
    将军定是一早知晓了,才狠心的冷落她。
    老皇帝十几年前能不动声色的处死她的亲生父亲,穆王;现今也能有理有据的把将军除掉,把良国公府丢弃掉,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命,都是因为她。
    然她怎么阻止这一切?
    皇帝,天子,她总不能杀了这个皇帝,杜绝这样的阴毒心思,再——
    为什么不可以!
    良宵被逼得无处可退,这样疯狂的念头便冒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她有进宫令牌,距离出征时日还有半月左右的时日,够她绸缪一切,而且,到时五月,再有一月大晋便要爆发史无前例的饥荒!
    她只要解决老皇帝,拖延时间,拖到饥荒爆发那时,三五年内绝无征战可能,便是日后褚靖登基,她们也有旁的退路可走。
    老皇帝有他爱了几十年仍惦记不忘的女人,她也有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啊,凭什么因为他是皇帝就可以公报私仇!
    她分明就什么都没做错,出生不是她能选择的,被父亲养在良国公府也不是她能选择的。
    而她的将军,更是不该遭此一难。
    瞬息之间,良宵想定这一切,却是心跳如雷,手指微微发颤。
    她比谁都清楚,此番若是出了半点差错,被人抓住把柄,便会直接把将军往死路上送,把良国公府毁灭。
    头一回谋害人命,她如何不慌。
    不,只要老皇帝病重,不是非要杀人的。
    从始至终,良宵良善,便是对付胡氏和良美也从未动过杀心,此刻却是,她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退路了。
    不能等将军反过来安顿她,给她处理这档子事。
    良景不放心问:“三妹妹,你这是怎的了?”
    良宵缓缓抬眸,对上她神情关切备至的二哥,泪水霎时模糊了双眼。
    第67章
    良宵回到将军府时, 天已经黑了。
    比夜更黑的是大将军的脸色,然瞧见娇妻红红的眼眶时, 快要脱口而出的叮嘱和教训便又往心底压去。
    “饿了没有?”宇文寂问,一面差人传晚膳上来,谁料转头去看,这个女人还愣愣的站在门口, 英挺浓黑的剑眉倏的皱起。
    他到底是起身走过去,握住娇妻的手, 半哄道:“可是乏了?先用了膳再去歇着。”
    良宵默默摇头,随他去八仙桌坐下, 冬天很快差人传上膳食,菜肴香味瞬间漾满鼻尖, 她却是心头发酸。
    她这般出神落寞,宇文寂如何看不出,也知这几日确是冷落了娇妻, 挑鱼刺时低眸思忖半响, 给她递过去碗碟才温声开口:“遥遥,别想太多, 先用膳。”
    “嗯。”
    便是一顿膳食结束, 良宵也没多说一句话。心里沉甸甸的千斤重。
    方才她把事情全与良景说了, 现今这状况太过棘手, 良景劝她别冲动,车到山前必有路,却不知是生路还是死路。
    夜里就寝时, 将军复又回了遥竺院。
    良宵没说什么,主动往男人怀里钻,眷恋的将侧脸贴在他胸膛上,想了好久,怕自己这样被瞧出破绽,才装作耍小性子道:“将军,成亲不过两年,你这就冷落我了。”
    “自是没有。”宇文寂轻轻拍着她后背,神色有些复杂,便是一辈子,加上下辈子,也不会。偏也有不如人意之处,此番冷落心娇娇,最不好受的是他。
    于是他将人捞上来些,看着娇妻那双水盈盈的杏儿眸,认真道:“别说胡话,你我那些年风雨飘摇的过来,到今日不容易,便是你,日后也不准生出二心,可听到了?”
    良宵嗔怪的瞥他,分明是将军冷落自己,现今倒好,还反过来倒打一耙,小女儿家的心思上来了,竟也忘了男人说的那些风雨,内里到底包含何意。
    “瞧你说的,我巴不得日日夜夜与将军在一起呢,哪里有二心?”良宵说罢,以手为刀,往胸膛按下做了个剖心的动作,“呐,剖开给你瞧瞧可好?”
    真叫她剖开,他也不用活了,宇文寂想起上回那茬,面色不太好,当即握住她的手停下,“不看,遥遥没有。”
    良宵才笑了笑,她声音柔软,又似承诺的坚定道:“将军,你放心,我们一辈子,都会好好的。”
    ***
    五月多了,将军府开始有些躁动。
    有些下人从坊间得了小道消息,回来便四处说道,良宵时常听到,嘴碎的拦不住,得用些手段,小惩大诫。
    但她管不得这些了。
    当前紧要大事尚未有个结果,良宵每日细细谋划,隔日又会推翻,便是刚一想到要弑君,她执笔的手便会发抖。
    其实不是只有这条路可走。
    可以将当年之事稍加编造,传到老皇帝耳里,叫他打消疑虑。
    也可以找个替罪羔羊,去老皇帝跟前露个面……
    只是没有一个法子,比没有老皇帝稳妥。
    ——定要万无一失。
    她仰头望天,五月的天儿可真澄澈,可人心是黑白不辩的。
    她瞧见一只风筝,毛虫状的,拖着长尾巴,像极了年幼时,父亲送她那个。
    良宵觉着自己花了眼,揉眼再瞧,竟看见那风筝飞至院内,又唰的掉了下来。
    她心里一个咯噔,当即跑出去,一面喊:“小满?小满?”
    “夫人,奴婢在,您,您去哪啊?”
    主仆俩一前一后的跑到遥竺院角落,良宵先捡起那掉地的风筝,仔细瞧了瞧,从虫脚那处寻到一小纸条。
    她手一抖,甚至还未打开纸条便有一股强烈的直觉,父亲回来了!
    小满惊疑问:“夫人,这是什么?”
    “父亲,父亲他回来了!”良宵将展开的纸条给她看,“他叫我去城东第二家馄饨铺子!”
    “夫人,您先别去,”小满忙拉住主子,“若是大爷回来,定是光明正大的上府来,怎会用这样的法子叫您出去,奴婢怕其中有诈啊!”
    这话便如一盆凉水泼在良宵头顶,她攥紧纸条,顿住脚步,神色忽的冷下。
    对,现今这个关头,难保不是老皇帝做的手脚。
    但她太想见父亲一面了,她需要好好问问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且这馄饨铺子,是年少时父亲常带她去的,旁人不知道的。
    良宵冷静下来,防人之心不可无,当即对小满道:“这样,你去换上我的衣裙,再叫阿四跟着,我们一起去城东看看。”
    —
    三人来到城东,晌午未至,街上人潮如流,光天化日之下不好动手,良宵稍稍安定下来,扶了扶帷帽,先去了第一家首饰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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