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春意淡,过了上元节,宫中年味儿仍未消尽。
    皇上是个寻欢作乐的主儿,日日召来乐师唱小曲,宫内时常响起调儿明快的小庭花,句式工整,朗朗上口,年轻宫女们常常不经意哼起,尔后莞尔一笑。
    长乐宫离飞霜殿不远,自然听得清楚。
    宋攸宁正缝着手中的绣盘,胭脂色水衫曳地,肤若凝脂,水眸温柔,怀中蹲着一只小兔子,宛如画中走出的美人。
    小兔子待了许久,鼻翼耸动,从她怀中跳出去。
    她惊呼一声,绣花针正好刺向指尖,一滴血缓缓凝出。
    “公主。”红烛忙喊。
    宋攸宁微蹙黛眉,看向早已跑没影的小兔子,无奈道:“无事。”
    红烛犹豫道:“公主,你要不先歇会,再绣下去眼睛要坏的。”
    宋攸宁绣了一个上午,她看着手中绣工拙劣的绣盘,眸中划过嫌弃,放下绣盘,叹了一口气道:“父皇怎么日日听那小庭花,我都听腻了。”
    红烛轻笑:“公主有所不知,这小庭花是林妃娘娘最拿手的小曲。”
    林妃是康王的母妃。
    宋攸宁水眸睁大,露出可爱的小梨涡,打趣她道:“敢情你这日日无所事事的,就去打听这些东西?”
    红烛细眉微拢,争辩道:“这事宫中人人皆知,除了公主。”
    她又补上一句,“公主及笄礼服也要做了,按惯例,皇后娘娘今日下午应该会派绣娘来。”
    宋攸宁听了她前一句还不悦,再听后一句便开心了。
    她最喜欢新衣服,此时喜上眉梢,美滋滋道:“那我今日下午就不去找三姐姐了。”
    之前宋攸宁回宫,长乐宫中仆人虽惊讶,但不过一两天,便无人再提起此事。她这几日为了送沈清言香囊,日日去请教三姐姐,就为了画一张好看的图纸。
    她之前虽也做过香囊给沈清言,可那时费了她好大劲,害她直喊以后再也不做这东西,没成想过不了多久她又要为同一人遭罪。
    她嘴上虽说是遭罪,心里却十分欢喜。
    千金难买的欢喜。
    沈清言的剑这几日都挂在她帐内,红烛时常劝说长剑寒凉,不宜放于床上,且这剑没有剑鞘,倘若不小心伤着自己,那该如何是好。
    宋攸宁只边塞着糕点边嘟囔:“你不懂。”
    她时常在晚上变成剑,或是突然亮光一闪,从剑身变为人身,若剑离她太远,便难以解释。
    且她变成剑时常常想念自己的软帐,现在终于可以实现,怎能不放床上。
    红烛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憋了几天,才红着脸对她说:“公主,我知道你与镇北王两情相悦,这柄剑是你们的定情之物,可公主也不必将这剑放在床上啊,倘若、倘若公主想要睹物思人,也可以换一个物什。”
    她说得羞羞答答的,听的人亦是羞羞答答的。
    宋攸宁“腾”地一下红了脸,手里捏的糕点举起又放下,结结巴巴道:“你、你别乱说啊。”
    前些日子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说了一句她和沈清言不是她想的那样。回宫后她也知道宫中有些风言风语,说她与沈清言在上元节举止亲密,可八卦这些东西,很快随时间就飘散了,哪里想到红烛这丫头还敢当面和她说。
    两情相悦......她哪里知道沈清言的心思。
    再过十几日林定上将军从漠北回京,皇上定会摆宴为上将军接风洗尘,沈清言会来,她到时候将香囊与剑一并给他。
    这样想着,香囊得做快些了。
    这十几日,除去找三姐姐,还有挑礼服料子,她便待在宫中绣香囊。
    四姐姐想是无聊得很,时不时来她宫中找茬。
    一会儿说她宫中花长得丑,一会儿又说她绣工拙劣。
    宋攸宁不想理她,便将小兔子抱到她怀里,让她一个人解闷。
    今日倒是不同些,宋攸宁的香囊即将完工,心情颇好。
    四姐姐也心情好,大张旗鼓进她宫门后说:“宋攸宁,你可知道这次宴会除了为上将军洗尘,还要为一人接风?”
    宋攸宁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是谁。
    四姐姐目露得意,还带有一丝可怜,笑着说:“还有上将军的女儿,定远将军。”
    宋攸宁不明她意,蹙起黛眉,轻声说:“哦。”
    四姐姐坐下来,轻摇手中的茶盏,美眸转向她的傻子妹妹,一字一顿说道:“那位定远将军与沈清言关系可不一般哦。”
    宋攸宁心一紧,可又不想被眼前人笑话,她喝了一口水,假装不在意道:“那又如何?”
    四姐姐挑起黛眉,说:“宋攸宁,你心悦沈清言一事世人皆知,还装什么呢?”
    宋攸宁险些喷出一口茶,眼睛像小鹿一样灵动,迅速反驳道:“哪有世人皆知?”
    四姐姐脸上满是笑意,满眼都是“你果然是个傻子”,轻声说:“你承认你喜欢镇北王。”
    没待宋攸宁反应,她又转身问侍女们,“你们知道昭庆公主喜欢镇北王吗?”
    侍女们:“......”
    这和告诉我们有什么区别,居然还用疑问的语气。
    当然,侍女们是不敢这么说话的,她们一动不动,毕竟昭庆公主正凶巴巴盯着她们。
    宋攸宁俏脸微红,瞪一眼四姐姐,凶道:“你给我住嘴!”
    她自以为凶巴巴,殊不知因她生得明眸皓齿,任一表情到她脸上只觉赏心悦目,哪里来的凶恶之说。
    四姐姐微笑道:“傻子妹妹,你又用错词了,是闭嘴。”
    宋攸宁:“......”
    明明你更傻。
    大楚女子亦可上学堂,还可以科举考功名。公主们更是由大楚有名的学究教导,小时候一众公主上学堂,学究日日只对她与四姐姐叹气,尔后一遍一遍教她们。
    宋攸宁很小时还以为自己与四姐姐有什么特殊的天分,才被学究如此分别对待,后来才知道,她们的特别之处,是特别蠢。
    宋攸宁虽然也是蠢中一员,可她总觉得自己比四姐姐还是要好一些,毕竟四姐姐比她大几个月,却和她一样,这几个月委实是白长了。
    两人在学堂中便常常较劲,毕竟有个倒数第一第二之分。
    如今两人都是要嫁人的年纪了,自是不用去学堂。这倒也是一段值得怀念的时光。
    宋攸宁开始在心中数起,是她考倒数第一的次数多,还是四姐姐考倒数第一的次数多。
    四姐姐闹完,才想起她之前讲到一半的话,不说完她是不舒服的,宋攸宁这傻子肯定忘了,她笑道:“你可知道定远将军和镇北王有什么不一般?”
    宋攸宁一愣,呆呆地问:“有什么不一般呢?”
    四姐姐双手撑起小脑袋,笑得极其妩媚,说:“我听说,两人在漠北时极其亲近,据说沈清言答应退婚就是为了娶定远将军。”
    宋攸宁心一梗,蹙起黛眉,娇声道:“我才不要信你。”
    四姐姐扬起头,挑起细眉道:“信不信,你到时候在洗尘宴上看看两人便知道了。”
    她又一字一顿道:“我只是来提醒你。”
    说完,四姐姐便起身,大摇大摆带着一众宫女走出去。
    宋攸宁愣愣的,沈清言那日答应她的退婚,确实过□□速,只看她几眼,哪怕自己没有做过,也还是问都不问,直接认罪了。
    她一想起来便没完没了,四姐姐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可沈清言......大概是真的想退婚。
    宋攸宁很委屈,虽然退婚一事是她挑起的,可沈清言不喜欢她,这事让她很难受。
    那日宋攸宁吃下几碗糕点,因味道甚美,没多久就排解了心中忧闷。
    沈清言以前不喜她,不代表现在不喜她,哪怕现在不喜,没准以后就喜欢她呢。
    再过几日,便到了洗尘宴。
    春日鸟儿啼,晞光大好,处处陷着温柔。
    长乐宫。
    铜镜里的美人青丝垂肩,金步摇晃动,雪肤花貌,唇绛一抿,浅浅一笑,两颊梨涡若隐若现,可爱如仙。
    红烛赞叹:“公主今日太美了。”
    宋攸宁站起身,着一件珊瑚色广袖流仙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明媚似三月春景。
    她笑道:“你每天都这么说。”
    红烛“嘿嘿”一笑,“公主是真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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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预告:
    宋攸宁:我要闹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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