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神武大殿外,帝君风不同接到了曲灵霜从莫伦山雁落峡送出的消息。
    送消息的自然不是孔怀袖,而是薛寻芳的化身,那个在贪毒阵内,曲灵霜拼死护下来的化身。后来薛寻芳将化身化为小纸人,送给了曲灵霜,一直以来,曲灵霜都将它贴身收藏。
    其实曲灵霜自始至终想要送出来的,都不是孔怀袖。孔怀袖只不过是他用来麻痹九渊的一个幌子。
    他真正要送出的,是薛寻芳的化身。
    就在他打开傀儡大军的封闭法阵后,孔怀袖一马当先做了马前卒,成功吸引了九渊的全部火力。而那小纸人化身便轻巧地从相反的方向溜走了。
    事后九渊并没有要了曲灵霜的命,他以为曲灵霜的计划失败了,除了将曲灵霜一顿毒打之外,倒是连孔怀袖都没有伤害。
    孔怀袖不知道自己被曲灵霜给利用了,还当自己任务失败,在曲灵霜面前差点羞愧自尽。
    曲灵霜就没心没肺地看着孔怀袖自责痛哭流涕,也不向他说明真相,铁了心要拿孔怀袖的愧疚当自己疗伤的良药。
    帝君接过薛寻芳化身递上的图纸和信,又听化身道:“灵霜让我转告帝君:天界只需按照他的设计,护好人间与鬼界。九渊与焱狱,交给他来对付。”
    风不同看着眼前与薛寻芳一模一样的化身,眼中莫名流露出一丝怜惜,道:“好。”
    他对着化身伸出右手,那化身便化成一张小纸人,躺在他手心,瑟瑟发抖,最终沉寂,一动不动化成了一片翎羽。
    微风轻吹,翎羽遇风而化,彻底消失了。
    从莫伦山到天界,已经花光了它身上所剩不多的法力,它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完成了主人的嘱托。
    虽然它最终没有能完成薛寻芳护好曲灵霜的嘱托,但作为一片已经有了自己意识的翎羽,这已经是它能做到的极致了。
    风不同看着曲灵霜在危难中送出的书信,叫来了月素绵,并将曲灵霜的计划对她详细说了,吩咐她按照曲灵霜的计划去执行。
    曲灵霜在世间下了一盘大棋,风不同与天界诸神都是其中的棋子。除了按照曲灵霜的安排去执行,他们别无选择。
    风不同叹息了一声,叫来凌寒烟,吩咐他安顿好天墟宫众弟子和薛凡清,自己飘然一人返回月重华当初设置九转化魂血阵主阵法处去了。
    接下来,他会将主阵法的功能做一些改变,利用这个阵法来拯救人间。
    人间的战争已经打了三个月,神州四境皆沦陷,曲如眉坐镇的齐国在北,正面面对妖族大部队和九渊的傀儡大军,几场战争下来,饶是曲如眉精通兵法,奈何人族士兵和妖族实力差距太大,齐国军队被打得七零八落,损失惨重。
    萧琴楚坐镇的魏国在齐国以南,齐国挡住了大部分的妖族军队,但因为老魏王是个保守派,萧琴楚好几仗都打得束手束脚。
    直到帝君发话,萧琴楚才暗中联合几个激进的朝臣发动政变,将老魏王彻底架空,萧琴楚掌握了魏国的实权,才真正将局面控制下来。
    他不能直接篡位,更不能重新扶植在魏国毫无根基的太子上位,魏国还需要老魏王的这根旗帜,才能服住魏国的民心。
    萧琴楚一边打仗一边收拾魏国的内政,等魏国国内上下一心之后,才带领大部队北上援助在齐国的曲如眉。
    时近中秋,两人的婚期将近,但眼下天下大乱,饶是曲如眉是帝君之女,也没有办法大操大办婚礼。
    萧琴楚带着部队马不停蹄地赶到齐国前线时,正值中秋月圆之夜。
    天墟宫宫主萧琴楚,好歹没误了自己的婚礼。
    曲如眉将两军对接的事情交给了洛青山,此人是在这几场战争中脱颖而出的年轻人,会些法术,没有门派,但他对排兵布阵非常有见解,而且战场上英勇无比,灵活机变,斩杀了好几个妖族小将。曲如眉对他非常欣赏,打算战争结束后将他收入玄清观门下。
    但曲如眉不知道的是,此人正是自己弟弟曲灵霜曾经想要结交之人。洛青山不是那种喜欢攀附之人,他只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虽然他知道曲如眉与曲灵霜的关系,却从未对曲如眉表露过自己与曲灵霜相识的过往。
    洒脱、不羁,一如曲灵霜当初想要不顾一切去结交的那个洛青山。
    他是洛一鸣同父异母的大哥,却是小妾所生,从来不为洛府重视,他也懒得去争什么。因从来看不惯他爹与洛一鸣的做派,自幼便离开洛府四处游历去了。直到薛寻芳灭了洛府,听到消息的他回到门派,才发现洛府已经凋零。
    当年,救了曲灵霜后,离开无极镇的洛青山一时之间没了去处。见到曲灵霜后,他发现自己复不了仇,也不想去复仇了。于是便在世间游荡,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月重华在位时,他四处拯救那些被抓进炼化大阵的人;妖族大举进攻人间,他便从齐国的小兵做起,上阵杀敌。
    此刻,他已经是曲如眉账下左将军。
    作为新娘子的曲如眉还在前线处理军务,萧琴楚来到曲如眉大帐,让手下副将与洛青山交接,将两国军队整合到一起,重新编排入队。
    副将与洛青山离开了,曲如眉帐内只剩下萧琴楚一人。
    他环顾这座大帐,陈设非常简陋,一座巨大的沙盘占据了大帐的三分之一,沙盘后是九州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妖族与人族双方兵力部署。一张简单的行军床,一张小案堆满了军政要务的竹简。
    总之,一点新房的气息也没有。
    而今晚,就是他们的大婚之喜。
    虽然是战时,但毕竟是大婚,萧琴楚怎么能忍受自己最心爱的人受这种委屈?
    没有婚宴,甚至洞房花烛夜都要打起十二分的警醒,以防妖族进犯。萧琴楚给不了曲如眉什么,起码要给她一个像样的新房。
    他自从入了天墟宫之后,从没用过妖术。
    今夜,他要用妖术为曲如眉造一座真正的新房出来。
    当曲如眉一脸疲惫地回到军营,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她朴素的帅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大红色丝绦喜结从她所站的营帐外如丝般密密延伸至小楼屋顶。
    红色地毯从她脚下蔓延至小楼内大厅,大厅内灯火通明,喜帐高挂。
    她的士兵们都站在小楼外两侧排开,看着他们一身银甲的新娘统帅,缓缓向喜厅内的新郎走去。天墟宫众弟子都到了,来恭贺他们大师兄成亲。
    一步一步,曲如眉步伐坚定,没有一丝犹疑,将她一千多万年的过往,一步步留在了身后,只为朝着前面那个一身喜服的心上人。
    从今以后,她曲如眉只会往前看,不会再往身后看一眼。
    萧琴楚身着大红喜服,衬得他愈发神采飞扬,他本就俊美的脸上泛着桃色,正深情款款地看着他的新娘。
    他的新娘没有梳妆,也没有凤冠霞帔。
    萧琴楚头一次毫不在意这么多人看着,抬手轻打响指使用妖术,曲如眉身上的银甲便变成了凤冠霞帔。一张红盖头覆在曲如眉头上,将她绝世容颜遮盖了。
    萧琴楚上前,轻轻搀着她的手,将她扶入喜厅内。
    高堂之上,是风不同与薛凡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简单的婚礼就这么完成了。风不同携着薛凡清回到了天界,没有人闹洞房,倒显得挺清净。
    椒房之内,曲如眉的盖头被萧琴楚挑下。
    盖头之下,是曲如眉早已哭花了的脸。
    萧琴楚怜惜地将曲如眉拥入怀中,没有询问,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抱着她。
    “琴楚,我真想时间再多一点……我从未如此贪心过……”曲如眉靠在萧琴楚怀里,轻声道。
    “凡人一生一世也就是几十年,我……远比他们幸运。”萧琴楚低头吻着他的新娘。
    椒房内红烛高照到天明,蜡泪将烛台包裹起来,用尽生命只为成全烛台的使命。
    虽然这婚礼对帝君的女儿来说,是太简陋了些,但对主帅曲如眉来讲,却非常圆满了。至少没有半夜敌袭的消息来打断春/梦,也没有不长眼的部下突然闯进来报告军务。
    曲如眉三个月以来第一次睡了一个完整的觉。
    只是新郎似乎觉得有点委屈,初尝情爱滋味,却因曲如眉太疲惫没舍得折腾。
    “来日方长。”萧琴楚侧身看着曲如眉的睡颜,这样想着。
    可惜他并没有如愿。大婚第二日,妖族大举进犯的军情便将新婚燕尔的夫妇给分开了。
    他们两人一个要镇守前线,一个要坐镇中军帐指挥。
    这一仗异常惨烈,妖王孔墨尘亲率五万妖族与人族大军决战。九渊迫不及待要取萧琴楚身上的聚魂鼎,便控制孔墨尘孤注一掷。
    妖族人数不多,五万妖族基本是全族青壮倾巢而出。曲如眉坐镇中军帐,萧琴楚率领部队在前线抵抗。一道道军令从大帐发往前线,曲如眉不断根据妖族大军的攻势调整兵力部署和攻守策略。
    这一仗打了整整三天,萧琴楚最终将孔墨尘的妖族大军拦在了悲鸿关外。
    齐国以北有一道天谴山脉,绵延数千里,从东到西将齐国与北方隔绝开来。这天谴山脉高耸入云,被一条由北向南的大河从中间劈成两半,靠左边这一半被人称为悲鸿关。
    悲鸿关绝壁天堑,上接青天,下临巨渊,只有半山腰一条羊肠小道可以通到南边。
    只要人守在关口,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惜人族士兵面对的是妖族,妖族士兵几乎以一当十,完全碾压萧琴楚大军。
    萧琴楚站在关口,已经斩杀了上千颗妖族头颅,他浑身浴血,虽然未现疲态,可就算是五万颗西瓜,挨个让他砍,也要砍上好多天。孔墨尘很狡猾,妖族并不一拥而上,就是要慢慢拖着萧琴楚,希望用人妖族的人头拖到他精疲力竭,再取他的命。
    若是妖族一拥而上,萧琴楚五重还虚境,一人杀他半数妖族不在话下,可是最怕的就是这么一个个上去消耗他。他要节省法力,因为他的身后的人族士兵面对妖族没有太多战斗力,他们身后还有亿万人类普通百姓。
    他手执天阙剑,每一个妖族士兵在他面前都只是一剑,绝不多费体力。若是那妖族士兵有幸在天阙剑下没死透,他也不会再补剑,他身后的人族士兵会很快将那未死的敌军拖到一边去乱刀砍死。
    洛青山怕他太累,替了他一阵,便体力不支,被妖族所伤败下阵来。他一边休息,一边看着依然屹立不倒,不见疲态的萧琴楚,心中担忧不已:“这样下去不行,孔墨尘摆明想要拖死他。不知道主帅的令箭什么时候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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