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到了某一个临界点,我和人打架就没怎么再费过心力。我不得不承认,经年未逢敌手,我着实有些骄傲,此时遇到旗鼓相当的戴氏,与其的较量就有些艰难了,在我收星幕为己用之后,戴氏的黑甲也终于上阵了,他一面缠着阿玉,一面又留了一些给自己做盾牌,
    在刚刚放血的时候,我就已经解了阿玉为我替命那一重誓心契。既然这样规规矩矩递招打不过,那索性彻底以命相搏。孤注一掷才是我一惯的打法。
    破开几重黑甲,我以鞭为剑,一力向戴之霖心口刺去,只求破开几重他护身的壁障之后,能打到他重伤。我凝神让视线穿过他放出怪形的尘雾,压着全部的力气要破障,却没感受到破开他保护的阻隘感。我再望去,那些气势磅礴的保护竟然皆是幻像,我眼前只一个人,他素衣立在那里,在对我笑。
    鞭梢沾到他衣襟的时候,将要毫无阻力地刺下去,感受到鞭梢舔上他皮肉,眼见要溅起血肉成花,我生生卸了力道,回抽鞭柄时纹路磨过虎口,饶是我皮糙肉厚,也被反冲的力道震出了些内伤。
    我这般狼狈收力,戴氏仍待了伤,他勉力压了压心口,再不管自己,只往我身边走了几步,伸出一只手,温言道:“若只是把命给你,我也做得到。”
    见我没有借他的力起身,戴之霖轻轻地皱了皱眉,看到食指肚腹处刚刚溅上的血点,笑又重新绽起来,往袍袖间擦拭干净,又重伸出手来。我看他一眼,又回头看阿玉,他被黑甲阻在远处,见我望向他,神色不明地点了点头。
    我现在有些后悔用鞭了,若是用剑,好歹有个支撑。
    “谢谢道友,”我忍着疼起来,觉得五脏移位六腑翻腾,骨头都差错了几根,却还是得客套,“我还好。”
    把血鞭融进了身体,我缓了缓神,到底明白自己这一招踏错,戴之霖现在犹有战力,我却因为一个心软把自己弄得半废。这样想,我倒没有什么悔意,方才那一击定然致命,我总感觉,这样夺了他性命,于我自己更不妥。
    戴之霖收回手,也不生气,我总觉得他所有举动都另有目的,可他只是面露哀怜,专门擦了嘴角的血迹,一张脸白生生地问我:“即使我豁出命去,也搏不到尊上半分爱意吗?”
    当断不断才不好,我点头:“是。”
    “好,”他也不管我意愿,发力把我拉近身,一手扣着我腰,另一只手抓着我的手放到了他心口的伤处,“还请尊上还我三年记忆。”
    他发觉了,我早知道。
    我想退开,却被他拉得更近。他像是要用惑人的法术把字字句句钉进我心里:“记忆好改,心总是难变的,尊上。”
    此时了结了也好,最开始改他记忆,埋暗棋只是远虑,我更多为了解他纠缠不休的近忧,有真佛转世在身侧,我要弄清真相就太难了。我顺着他的动作将手探进他胸口,闭着眼催动法术,只往我掩盖过的记忆中走去,青灯古佛飞快流逝,我将法术停在那日的崖边,一点一点朝后推开。
    因为法术的影响,我几乎是一步一步历着他的心境,在崖边是古井初生困惑的涟漪,被各种我有意无意造成的误会推着生出波澜,到结道侣时已经发展成了海涛般的喜,呼啸着想要淹了我。修真无岁月,这话虽然俗,却也证明了三年对修道者不过转瞬,可是在戴之霖的记忆里,三年的点点滴滴从一瞬延展开,长得令我心惊。
    法术将尽,我和戴之霖都有些沉浸在往事里,我们挨得有些太近,我想要转头看向别处都做不到。叹一口气,我只说:“若换个时候相遇……我与道友定成佳友。”
    “若换了时候我还喜欢你呢?”
    “情爱事也看缘法,道友错付了。”
    我要抽回手,戴之霖听着我的话,神情古怪地转了转,我手腕又被他拧住,掌心也传来一阵吸力,刚刚运转过的功法不自觉地又动了起来,他的回忆一世一世回放,我在力乏时,极难挣开他的桎梏,到最后终于停下来,再往前是重重的锁纹,和我自己神魂中烙着的一样。
    这里是戴之霖几世回忆的终点,我看向面前的东西,它极亮,极醒目。我在魔界停驻已久,看它也极眼熟。这不就是做了日月的佛灯?
    我自己的记忆也忍不住牵扯了一点来,落入虚渊后,我历经回忆的终点,亦是这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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