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阿玉的情绪,我再不用惴惴不安,环视四周,似乎有异议的人都被我一双眼瞪回了说话的胆量,唯有那位曾和我有些渊源的大和尚无视了我眼中的威胁,出口直言:“此事再无争议,但与事者却不应轻绕。”
    他宝相庄严,态度也端正,甚至没有直接叫阿玉的名字,只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视线挪到了阿玉身上。
    “不过是各凭本事的赌局,也谈不上绕不饶的,”跟这人我似乎没办法摆身份,只能摸着嘴皮子讲道理,“赌局中没人犯错,自然也无需谁被饶恕。轻绕重罚,本来就都是谬论。”
    我早该想到,能追到魔界去渡真魔的佛陀,怎么可能被我一句话说服。围绕着“魔物冒犯了佛门清净”和“除魔本就是正义之举”这两点,大和尚他引经据典,一席话换了好几套说法,我从走神到专注再到走神,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目前的场面里除了我,并没有人敢打断这位佛陀。
    眼见连戴之霖的笑都快挂不住,我觉得再不插手这事情大约会无休无止,定神思索了一下,冲滔滔不绝的大和尚摆摆手,等他停声看我,我从他之前讲的赌局故事里拉了一点:“之前我说,人只是道中身不由己的墨点,移了位置重来一次,人就难以找回原来的道心,不知佛陀如何看这一点。”
    他以为我只是避重就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回我:“我与道同,奈何两分?”
    他这样回答,显然是不想在此时讨论这个。我续上我刚才的问题:“我觉得道不由我,不过因为佛门亦非我道,我能行此道,可此道非我,我那时候不明白这点,才有当时的想法。”
    我直视对方瞪我的眼神,肯定了他眼中的猜测:“我并不属于佛门,也许会继续回去做魔头,也许会在道统上路之后看看自己适不适合天界,也许会再辟开一条新道,佛主所谓冒犯,不过是将我划归佛门后,觉得魔主冒犯了我,拿着点说事,此时大可不必……另外,若要除魔——”
    我起了个手势。
    “——便先除我吧。”
    佛陀神色几变,最终只是长叹一声,婉转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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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实在没想到佛界这个地方,往外走竟然比往里走困难许多。我表达了这个想法之后,阿玉甩手给我加了一层结界,戴之霖则叹了一声:“人是你自己得罪的,路也是你自己选的,现在嫌不好走,是不是有些迟了?”
    回去的路上再没有什么神秘的金光把我们送回原地,送客的和尚们皆是用惋惜地眼光看着我,指路的时候都不忘叹气。戴氏赢得了契机,担心事多生变,索性只带修为傍身,直接往那个入口方向走。打着相识一场的送行借口,我带着阿玉缀到了戴之霖身后,一方面是要确定他真的离开,另一方面则是我心中总觉得和戴氏还有未了之事,但我满脑子都是阿玉,一时却想不起来事情到底是什么。
    魔界荒原处顶多算风沙四起,从极乐往虚空走的路却是什么艰险来什么,即使每个人都护了三层结界,危险感却还未消弭。
    此时戴氏一句牢骚话里有话,我没去管他言外之意,只想着回去后该怎么和阿玉交交心,怎么一起再修葺一下魔宫,这次要把手下和弟子都提前安置好……
    我知道未了之事是什么了。
    荒原里通往极乐的大门并没有带上我的小徒弟,我们离开时,青阳似乎还在原地躺着,不过算算时间,他也该醒了。
    思及此,我有些心虚,光是大和尚念叨着劝我除阿玉,就花了近三天的事情,来来往往定下各事,算来已经半月有余。我怀了些许的愧疚,朝戴氏提出了借镜一事。戴之霖答应地很快,这一路上,除非回答问题,他再没主动说过话。
    耗着一层一层的结界,我们终于走到了目的地,戴氏也只是沉默地把镜子收起来递给我,随意嘱咐了几句使用时的要诀。虚空的契机事一道泛着淡淡水光的门扉,说完话,戴之霖一只脚将探进了那一片嶙峋的波澜间,突然又伸回了脚。
    他侧身看我,我随意说笑:“可还有什么憾事?若有什么没抢到的宝贝,或者还惦记的美酒,说出来可以多遗憾一下。”
    “我没什么遗憾的,疯了傻了才喜欢你,”答非所问完,戴之霖踏出了一步,整个人融入了那扇门。他的身形霎时隐没了一半,忽然又回头朝我笑,之后就不见了。
    光门销匿,周围只剩沉黑。胸口滑了一瞬的感伤,我的情绪又被余事填满。我扭头看了看阿玉,此处昏暗,但我似乎能辨出他的情绪。
    我开口:“回家了,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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