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自己已经能面对。
    以为自己已经能克服。
    以为自己已经能回想当初的一切而不被影响。
    但都只是“自以为”罢了。
    程馨看出路棱不太想谈这个,转移话题说:“我小的时候家里人经常节假日来这里。”她说着示意了一下旁边草地上搭帐篷的“野营”家庭,“那时候没有这样高端的帐篷之类的,就一块现在看着有点俗气的各种花色的野餐布,坐在上面,从家里带一些没汤水的东西来吃。”
    在周末娱乐选择没有这样多、年轻人没有这样忙碌的十几年前,周末一家人去野餐晒太阳其实是挺常见的做法。
    路棱点点头示意在听,程馨接着讲,“那时候风城还没有这么多的植物园、森林公园、游乐场之类的,连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去玩的那个江湾乐园当时都是刚刚造起来的时髦去处。我们来这里的时候还会遇到一些家里人的同事、朋友,也会遇到邻居。我现在家里的老相册里还留着一张我坐在红格子野餐垫上面吃桃子的照片,现在想想挺傻的。”
    路棱顺着程馨所说的,去想象这样一个在野餐垫上专心吃东西,没料到自己被拍下来的小女孩,发现程馨的形象在心里出现得异常容易,是一个眉眼和程馨很相似,但还没张开的小孩,齐耳的短头发,有点圆的脸。
    他觉得自己好像想起了什么,“我小的时候应该也来过这里。”但是笑声也好,阳光和绿草也好,都朦胧着,看不清晰,“可能因为我太小了,那时候的事情有点记不清了。”
    但是记得有另外一个小孩和他说话的声音,而他知道自己并无兄弟姐妹,父母的老家也都不在这个城市,于风城也没有什么会一起出去的亲戚家的孩子。
    可能是旁边也来野餐的家庭的孩子吧。
    他没有多想。
    “嗯。”程馨想着还有以后的时间可以用来回忆,也可以用来创造新的记忆,就也没有多想什么,打开手边的再生纸袋子,“唔有点软了,不过应该味道还不错,香芋派和菠萝派,你要哪个?”
    “菠萝。”
    两人在阳光斑斑点点的长椅上分吃袋子里的快餐,因为不是刚出炉的,炸物有些不是很脆,冰奶茶也在渐渐回升温度,但就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没有人在意这些细节。
    两人很默契地没有谈及任何和那些短信、和他们所面临的相关的内容。
    那次谈话之后,程馨知道程复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在暗中关注和帮助路棱,这让她有一些自己不是孤军奋战的踏实感,也让她知道了自己能获得的信息并非常态,而这些信息告诉程复让他动用经验、动用势力也好,能产生的效果是远大于她自己一个人莽撞地冲的。
    程复在那之后也越来越忙,身上开始有各类伤痕,人也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感。
    程馨开始怀疑自己把这些说给哥哥是不是正确,程复发现了这一点,在一天匆匆回到武馆发现在那里等他的妹妹,抱了抱,说:“你做得很好,不用担心,有我。”
    她还是不很放心这个不记得自己的发小的精神状态,便以有事为由和老师调整了原定的授课时间,自己来看看,也是想让路棱暂时脱离一会儿那些“氛围”。
    路棱其实是有些想问程馨的消息是哪里来的,想问她知道的内容到什么程度为止。
    但是一来是没有一个预知量,在不确定程复会和她说多少的前提下,贸然打破计划可能会造成不是很好的结果。
    二来是不安全。
    要是有关羽飞那样暂时屏蔽窥伺的能力就好了,路棱想,计划下次问问关羽飞能不能来帮个忙。
    吃完东西,分类收拾完垃圾丢进公园的垃圾箱里,可能是出于风城植物园常有人野餐的考量,这里有一般室外公共场所不会有的“厨余垃圾”选项,倒是让没成功吸上来的奶茶配料和鸡翅的骨头都有了去处。
    路棱在校门口目送程馨上了公交车,挥挥手和她告别,回了学校。
    这样短暂的和日常思绪苦恼的“脱离”让他缠绕的思维有了一些松散的线头,他抓住一个,心想“去找关羽飞”,他想去找关羽飞把他这几天来苦恼的顾虑的说清楚。
    如果关羽飞知道,那两人的情报和已知都能有所印证。
    如果关羽飞不知道,那路棱会给他一个是否选择去知道“可能是真相”的情报的机会。
    因为关羽飞不论是什么存在,于他路棱而言,都是难能可贵的善意,或者说,是“朋友”,是有权知道真相的“人”。
    路棱进了教室,没找到关羽飞,心想他可能在宿舍,也不急这么一会儿,就坐下来开始自习,打算吃完晚饭照往常回宿舍,去和关羽飞说清楚。
    晚上洗澡时间,总是雷打不动抢占刚刚开门浴室去洗澡的关羽飞是肯定在的。
    晚饭有些难吃,路棱倒了餐盘径直去了便利店,拿了两个番茄口味的蛋包饭团对付晚饭,想起没见过关羽飞或者赵杨吃零食,又抓上两包薯片。
    他和宿管问过好,一如往常走到走廊尽头,走廊尽头的窗户能看到天空。
    天际澄明,晚霞辉煌,一如这整一周,带着些“美好”的韵味。
    路棱推开宿舍,没看到关羽飞,往常关羽飞总会摆着几本书和一些日常洗漱用品的架子上也空空荡荡。
    关羽飞的桌子上很是亮堂,不像往常他们哪怕宿舍开着灯,也要在床下书桌上再开个台灯。
    因为平时遮挡书桌灯光的床上,床垫枕头杯子之类的通通都消失不见,平时被遮挡的日光灯光亮正透过床板之间的缝隙洒下来。
    路棱关上门,落锁,轻轻把手上给关羽飞带的薯片放到旁边的空位上,充气的塑料包装发出轻微的“悉索”声响。
    他意识到宿舍从未如此安静。
    也意识到关羽飞不在了。
    整个宿舍干干净净,关羽飞存在过的痕迹——在阳台上绑的挂晾衣架的绳结还在随夏日晚风晃晃荡荡,但是这个宿舍就这么变成了一间单人宿舍。
    怎么……这样。
    我还有话没有和你说。
    路棱轻轻用手搭上曾属于关羽飞的椅背,意识到这个椅子没有像关羽飞一直以来仿佛强迫症一样,在离开前完完全全推进去。
    它以和桌子间恰到好处的距离,以路棱一直以来习惯的摆椅子的可以直接舒适入座的角度,安稳地在那里,和整个上床下桌位其余部分的一丝不苟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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