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带着满腔无法宣泄的怒意离开了房间,空气里安静得几乎要令人发疯,只剩下他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鼻息间微弱的呼吸着。
    他感觉到自己刚才似乎又弄坏了什么东西,有点糟糕。
    可让他干脆放弃他那与生俱来的只能给别人造成不痛不痒伤害的逆反心理,像从前一样驯顺地做只没有生命和自主的木偶,重新回到男人身边,接受对方高高在上的爱意,他的心里也并不愿意。
    因为木偶也曾得到过别人的爱,尽管那很短暂。
    他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在床边垂下了脑袋,盯着地面自顾自地发了会儿呆,然后便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温热的水流淅淅沥沥地落下,彻底浇湿了他的发顶,顺着他苍白憔悴的脸不断往下,力道轻柔地冲刷着这具赤裸的疲惫的沉重的身体。
    那些原本附着在他身上的污浊也被冲刷殆尽,顺着水流涌向了出水口。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仍旧是从前那样干净的,轻松的,那些清澈的水好像赐予了他另一种新生。
    眼睛被潮湿的水汽沾染,发出刺痛的感觉,他蹲坐在浴缸里抱紧了膝盖,将自己尽量缩成小小的,谨慎的一团。
    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他能感觉到自己很安全,也很温暖。
    “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他自言自语道。
    可惜没有人回答。
    他所期待的那个能说出答案的人早就刻进了他身体里,融进他的灵魂里,他们早就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他要就只能在自己在心里去找。
    可是他找了很久很久,仍是茫然无措。
    他无法回答秦兆颜的话,因为他发现,对方说的也许是正确的。
    正确到令他感到羞耻和害怕。
    他无法否认,他在爱着他的时候,也同样地在爱着其他的男人。
    .
    他下楼的时候,男人已经不在了,群姨说他和崔渊一道去了公司。
    “先生已经很久没在家里待过这么长时间了呢。”女人状似无意地感慨道,秦兆颜大概已经对她说过施嘉已经恢复了的事情,她在看到他时,脸上露出了点欣慰的模样。
    这段时间里,男人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青年,她说这样的话自然也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许多年前,一个有点内向的没什么脾气的小孩儿,因为太懂事,所以给人一种很好拿捏的感觉。
    这样的人不会令人反感,因为你说点什么对方都不会反对。
    所以她曾经也对他说过很多自以为是的话,包括要大方,不要妒忌和小气,要学会包容忍耐先生的一切。
    甚至叫他要尊敬对方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妻子。
    她从来不认为两个人能够长久,在她看来,秦兆颜那样的人会拥有许多伴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毕竟他有那样的身份,但既然先生喜欢眼前这个人,她也要让对方明白先生的可贵。
    她那样随便而不自知地将人看轻,将那可笑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甚至都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哪里不对。
    可令她感到诧异的是,今天青年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欣喜或是感动的神色,他安静地听完,然后对女人淡淡道,“我要回去了。”
    见她神色不解,青年慢吞吞道,“群姨,这段时间多谢您和秦总的照顾,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他说完,忽然嘲讽地笑了起来,半眯着眼,“你们需要帮忙的事情,大概我也帮不上,不过,真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也告诉我一声吧。”
    说完,他自嘲似的勾勾唇角。
    群姨语气惊讶,“小施,你要走,先生他......”
    青年忽然打断道,“群姨,先生他以后总是会结婚的,你说过的,对吗?”
    女人神情微僵,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有些不解地盯着他的脸瞧。
    青年将手**口袋,耸耸肩,“也许秦总他以后的妻子会很介意他居然和男人搅在一起过,这样不好的,男人还是要洁身自好。”
    女人闻言,顿时皱紧了眉,脸上露出严厉的神色,朝他不满地道,“先生他很洁身自好。”
    青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点头,“是啊,”但他随即又神色古怪地接着道,“但是我不够洁身自好。”
    他对着面色忽然变得惊疑不定的女人微笑道,“因为我不止他一个,还有其他的伴侣,所以和他并不适合。”
    他第一次承认这种隐秘的事情,尽管对方只是个外人,也觉得心情坦然。
    坦然中还带着点恶意的愉悦。
    女人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
    他从来没再她面上见过这种神情,对方其实对他还算不错,是他遇见过的少有的性格和蔼而温柔的长辈,尽管其中大部分是因为这个家的主人的关系。
    有时候对待他很有一种旧时的大宅院里的风气,让人觉得怪好笑的。
    他也是现在才看清。
    对方此刻的脸上布满了恶心和厌憎的情绪,语气也是冰冷的,夹杂着些许轻蔑和鄙夷。
    她皱着眉,脸色难看地对青年啐道,“不知好歹。”
    说罢,便快步走开了,就像是在避着什么脏东西一般。
    青年对着空荡荡的客厅笑得更加灿烂。
    他慢悠悠地走出了大门,最后看了眼花圃里肆意盛放的月季和身后那座漂亮安静的宅子,无所谓地耸耸肩,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这里是富人区,离最近的公交站也有十几公里,幸好他的运气还不算太坏,在那附近走了十几分钟后,便遇上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很健谈,这是他们这个职业都有的特点,在车上说了几个时下流行的笑话,青年也很配合地与他一起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身后的路越来越远,直至终于隐没,再也消失不见。
    路途遥远,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如今住的那种老旧小区的治安几近于无,几乎所有人此刻都在酣眠的梦乡里。
    空气安静到有些阴森,施嘉付完车费下了车,往家的方向走去。
    封跃慢慢地走出那栋小楼,来到了路边,这已经是他记不清到底第多少次的一无所获,他都已经习惯了。
    老旧的路灯发出昏暗的光亮,几只飞蛾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错把它当做聊寄相思的灯火。
    施嘉见到他时露出了明显的惊讶神色,挑挑眉笑着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答案明明不言而喻。
    封跃神色复杂,大概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上他。
    他们已经有快一个月未见了。
    他们时常有很久都不会见面,以前封跃从不在意这些被蹉跎浪费掉的时间,除了青年,他认为他的生命中还有很多更加重要的东西。
    他从不多加掩饰:可以称作野心,或许是抱负,在施嘉的嘴里它们有一个更加冠冕堂皇的名字,叫做理想。
    贫瘠的人无暇顾及情爱,人生只能庸庸碌碌地度过。
    等到他终于站到足够高的位置上,他才明白,那些他曾以为不那么重要的东西其实要比想象中重要得多。
    人性总是贪婪的,学不会的永远是舍得。
    封跃静静地凝注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温柔的情意,这样一双充满感情的眼睛使得他那张有些憔悴的脸立即变得英俊耀眼起来。
    他今年还不到四十,正是一个男人最辉煌的时候,可他的心却总是很苍老,因为他总是被荒唐的过去所束缚。
    他已决心不再被那样束缚着,哪怕他即将要做出的决定在某些人看来实在过于惊世骇俗。
    可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迫不及待要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
    时间再蹉跎下去,他恐怕自己就要永远失去。
    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开始加快,手心发着冷汗。
    施嘉嘴角微勾,眼神里带着点奇怪的笑意,他问道,“到底怎么了?”
    青年正要走过去,可封跃却骤然移开了视线,望向他身后的另一个位置,神色也蓦地一变。
    他满脸焦急,只来得及朝他道,“快走。”
    可惜已经太迟了。
    暗中潜伏的那两人原本只想带走施嘉一个的,可这些天里毫无所得的等待显然已经让绑匪先生们失去了耐心,即使多了封跃这一个额外附赠,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人一并打包带走。
    他们的手法很娴熟,整个过程冷静又残忍,手中提前准备的工具也很趁手,因此这次的绑架活动完成得几乎是毫不费力气。
    “这两个都是明星?长得还挺不错的嘛。”一个男人在前面开着车,嘴里叼着根烟,目光不时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后座上昏睡着的两人。
    后排他的同伴伸脚踢了踢身旁青年的小腿,啧了一声谑笑道,“这下郑老板总不会再说什么了吧?”
    “也不知道郑老板和那小子有什么仇,那声音我听着都害怕,郑老板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发起脾气来可不好惹。”驾驶座上的男人借着夜色,将车驶向远离城市的方向,一路上荒无人烟,只有头上的星星几点。
    身后那人闻言嗤笑道,“不好惹算什么,只要他出手大方。一个人一辈子能挣几个两百万,只要他愿意给钱,让我舔他的鞋都行。”说完,他便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驾驶座上的男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在深沉的夜色中显得十分瘆人。
    车子沿着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一路疾驰,路旁的灌木如一根根尖锐的甲刺笔直地伸向天空,茂密的林冠使得这片群山里的黑暗显得愈加荒凉斑驳起来。
    郑世杰看见封跃的时候也有些吃惊,冷冷地问那两人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挠挠头,伸脚往另一人腿上踹了一脚,示意他来解释。
    另一人站在旁边,大喇喇地抽着烟,指着地上的人笑道,“看他俩当时准备要叽叽歪歪说个没完,好不容易这小子才现身,干脆一起绑了呗,郑老板,这......”
    他一脸浑不在意地说完,试探地盯着郑世杰的脸色。
    郑世杰自然是认得封跃那张脸的,也知道他们从前的那点关系,他的目光在昏迷的两人身上游移了一阵,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道,“好吧,正好省了我另外找人的力气。”
    他的语气阴沉而古怪,带着令人说不出的恐怖意味。
    那两人搓着手,一脸期待地看向他。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淡淡道,“别急,你们帮了我大忙,自然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
    他又问,“这是哪里?”
    一人笑着答道,“放心,郑老板,这地方好极了,保管谁都找不到,周围也没什么人,还是我们兄弟去年躲债开车进来后发现的,住了好几个月,对这附近熟得很,要就这么放这两人在这里,保管他们死了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
    他嘿嘿一笑,另一人随即接着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要不给他们留口吃的,饿死都有可能,这山里还有野兽,有次我和我兄弟去水里抓鱼,还听到了什么东西的叫声,怪吓人的。”
    郑世杰目光阴沉,似是很满意地笑了笑,慢慢道,“好,我会把钱转到你们账户上的。”
    那两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郑世杰只淡淡地扫视了眼周围。
    荒山,野祠,屋外冷风瑟瑟,呼啸而过,如冷笛般尖锐清冷。
    墙壁上方开了扇小窗,隐约能瞧见外面朦胧的月色,只是并不美丽,那晕黄的月亮像是块旧画纸,被什么人刻意贴在天幕中一般。
    祠堂中央残破的神像上落满了灰尘和蛛网,原本鲜艳的油漆落了个七七八八,缺了只右手,似哭似笑地端坐在高台上,神情古怪,看起来一点也不圣洁庄重,反而有点阴邪恶毒。
    郑世杰看了那神像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在地上的两人身上。
    他这残忍冷酷的神情比高堂上模样古怪的神像更加令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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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九章在费雯,因为通篇都是新站不宜,改不出来,只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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