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臻臻不知道勒央是怎么想的, 把她抓来之后, 除了最初两天来看过几眼, 之后就像是完全忘了她这个俘虏的存在,既没有严刑逼供让她吐露黎军的布兵情况, 也没有施展美男计来占她分毫便宜。
    这着实令她又喜又忧, 喜的是不用吃苦受罪、暂无性命之虞, 忧的是她对自己的颜值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后来她故意作天作地, 要求每天能去帐外散步放风,勒央居然也同意了,只是派了两个士兵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从这两位保镖的日常闲谈中, 元臻臻大概听出了点意思, 就是勒央最近很忙很忙,不知在为什么事情焦头烂额,所以才没空来管她。
    这天傍晚,元臻臻正坐在草垛上欣赏夕阳,忽然瞥见三个穿黎国服饰的男人从马场那边过来,边走边交谈着什么。她好奇地问两个保镖, 那些人是谁。
    两个小兵和她处得还行,瞧了一眼, 说:“是王子从黎国请来的马师, 最近马场那儿的幼驹出了疫情,接连死了十几匹了。王子听说你们黎国人擅长养马, 就去找那个广什么王, 请了几个马师过来。”
    广陵王?元臻臻吃了一惊, 广陵王居然会派人过来给敌人治马?他脑子坏掉了吗?!
    还是说,他本来就骑在墙头上,坐等收渔翁之利?
    元臻臻的心沉了下来,如果广陵王私底下真的和勒央有来往,那宿焕岂不是很危险?他殚精竭虑地谋划着讨伐蒙舍,却被一把刀子暗搓搓抵在背后,这算什么?
    正冥思苦想着怎么把消息传递给宿焕,晚上,元臻臻忽然被邀请去大帐赴宴,说今天是他们蒙舍族的一个节日。
    俘虏还有过节权?元臻臻受宠若惊地来到庆祝现场。勒央的大帐前,灯火通明,笑语喧哗,蒙舍将领们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姑娘们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带着面具的祭祀们手舞足蹈地做法,好不热闹。
    元臻臻被领到角落里坐下,面前摆着酒水菜肴,比俘虏营里的伙食好多了。她当即不管不顾地埋头吃起来,她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要跟敌人战斗,也要先吃饱不是。
    勒央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上首传来:“王爷手下果然能人辈出,柳大师两天功夫就帮我们消除了疫情,着实令本王赞服不已!本王在此敬柳大师一杯,也请大师替我向王爷道谢,之前商议之事,勒央必不反悔。”
    一道苍老的声音回道:“王子客气了。说来惭愧,老朽一开始也没看出问题,还是老朽的学生薛慈慧眼细心,抓住了症结。他生于北疆,自幼便有天赋。王子这一杯,老朽不敢当,薛慈才是第一功臣呐!”
    勒央哈哈大笑:“没想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薛先生,来!本王敬你——”
    “多谢王子。小生初出茅庐,尚有许多要向师父讨教的,这次也不过是侥幸猜对罢了。”
    青年的嗓音恭谦而沉静,令人无端耳尖酥麻。元臻臻正在啃鸭腿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抬头朝对面望去。
    隔着一片热情的篝火,勒央左下首坐着三个黎国男人,正是元臻臻白天见到的广陵王派来的马师。为首的老人须发皆白,目露精光,大概就是柳大师了,坐在他右边,正举杯与勒央说话的,是个高鼻深目、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
    嘁,听声音还以为是颜值多高的小哥哥,原来是个长满异域风情的大叔。
    元臻臻低下头,继续专心啃鸭子,并没有发现在她视线离开后,那个叫薛慈的男人,目光似羽毛般轻轻扫过她的脸。
    勒央是个没什么架子的王子,喝多了就走下王座,和左右将士们对饮说笑起来。等他端着酒盏走到元臻臻这边,后者刚刚填饱肚子,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勒央目光一扫她面前的桌案,不高兴道:“女人!今日是我蒙舍祖先桑母的生辰,所有人必须喝三杯桑葚酒,你这杯子里怎么一口都没动?!”
    元臻臻无辜地眨眨眼:“王子,我不是你们蒙舍人啊,我是黎朝人,为什么要遵守蒙舍的规矩呢?”
    勒央怒目瞪她:“你现在既然到了蒙舍,就该入乡随俗!快喝了!”
    他满脸通红,酒气熏天,颇有元臻臻不干了这三杯,就要揍她的样子。元臻臻只好说:“行行行,我喝!但我是客人,喝了酒,王子是不是该给我什么奖励?”
    少女美目盈盈,噘着嘴巴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勒央酒劲上脑,一时没听出“我是客人”这四个字有什么不对,他皱了皱眉,不耐烦道:“你想要什么?”
    元臻臻说:“听说对面三位马师是我大黎人,我来此多日,十分思念家乡,还请王子允许我和他们说说话,以慰思乡之情。”
    勒央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大掌一挥,爽快答应:“本王允了!”
    元臻臻朝他俏皮一笑,干脆利落地端起三只酒盅,一饮而尽。
    蒙舍人酿的桑葚蒸馏酒,初尝甘甜,其实后劲极大,要一口一口慢慢品尝。元臻臻自然是不知道的,勒央见她干得痛快,就很高兴地放过了她。
    元臻臻等他走远了,就悄悄撤退了。回到营帐中,她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心中像踹了只小兔子,隐隐雀跃。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喧闹声,有人踏月而来,清醇的男声透进营帐:“王子忽然起兴,想月夜跑马,特命在下请姑娘一起过去。”
    元臻臻连忙掀帘出去,就见薛慈站在帐前,正与看守她的士兵说话。他身姿挺拔,列松如翠,一身短打衣衫下露出蜜色的手臂,健实饱满,充满力量。若是无视他一脸的拉渣胡子,倒还是个耐看的男人。
    不远处,刚才还喝酒吃肉的蒙舍将士们纷纷举着火把翻身上马,一时群马嘶鸣,人声鼎沸,气氛极为热烈。
    元臻臻觉得这群人真是喝多了,半夜三更出去跑马?呵呵,别摔沟里才好。
    两个士兵已经得了吩咐,允许黎朝马师来见元臻臻,所以对薛慈没什么戒备,又见不远处大家确实骑着马准备出去的样子,便应允放行了。
    元臻臻正要跟薛慈离开,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两块碎银,笑着递给士兵:“两位值守辛苦了,此刻帐中无人,你们也去买些酒松快一下罢。我与姑娘乃是同乡,或许会聊得晚些……”
    两人拿着这么多钱,嘴都快笑歪了:“没事没事!今夜也不会有人来巡查的,先生只管去,天亮前把人送回来就好。”
    “那是自然。”
    薛慈微微一笑,朝两人一拱手,便带着元臻臻离开了。
    因元臻臻脚踝还肿着,薛慈让她搭着自己的手臂,走得极慢。等前面大队人马悉数出营了,他才来到马厩前,对看守的仆人道:“姑娘娇弱,我与她共乘一骑,就借‘逐风’吧。”
    “好好好!”那仆人对薛慈的医术很是崇拜,忙不迭点头应下,把那匹名叫逐风的高壮骏马牵出来给他。
    薛慈把元臻臻扶上马,自己坐在她身后,保持些许距离,然后一夹马腹、轻抖缰绳,便慢悠悠晃出了营地。
    前方大部队以勒央为首,跟着四五十个蒙舍将士。众人纵马轻骑,兴致高昂,还有人用蒙舍语唱起了地方民歌,周围人打着节拍应和,快活极了。
    元臻臻被气氛感染,也和身后的男人闲聊起来:“听说薛先生是北疆人?怎么会到大黎这边来呢?”
    “在下自幼文定的妻子是黎国人,所以便过来了。”
    元臻臻点点头:“哦,原来薛先生是入赘啊。”
    薛慈眉头都没皱一下,轻笑道:“姑娘又是如何被勒央抓住的呢?”
    元臻臻轻咳一声:“和朋友出来玩,不幸遇上了呗。朋友受伤严重,又只有一匹快马,所以我让他先逃走了。”
    “姑娘真是心善。”薛慈幽幽叹道:“咱们如今也只有一匹马,万一遇险,姑娘也会让在下先走吗?”
    元臻臻:“……”你是不吃醋会死星人吗?
    见她不说话,薛慈默默捏紧了手里的缰绳。行到一处,他忽然动作轻巧地调转马头,身形一晃就钻进路边的密林里。
    元臻臻这才发现,两人不急不慢地尾随大军前行,竟渐渐落到了最后。刚才听士兵说将军们想去月神泡子看仙女,大约就在前面那座山里罢?
    而现在薛慈带她走的,却是反方向。
    她一颗心慢慢提了起来,不仅不敢再说话,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好在今夜彩云掩月,他们又没举火把,逐风也仿佛知道主人的心思似的,跑得又轻又快,半点儿声响都没弄出来。
    元臻臻向后望去,蒙舍人的身影已经几乎看不见了,没有任何人发现有一匹马背道而驰了。
    林子又深又密,也不知逐风是怎么认得路的,还是说薛慈在漆黑夜色中目力惊人?马儿载着两人东转西拐,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很快又钻出了林子。
    一片宽广的山野出现在眼前,薛慈低声道:“抓紧了!”旋即长鞭一扬,纵马狂奔起来。元臻臻反应不及,“哎呀”一声倒进他怀里,薛慈扶住她,身体微微前倾,双眸紧紧盯着前面的路,丝毫不敢松懈。
    元臻臻认出来,这是去往北边浔江的路。此时已近子时,举目望去渺无人烟,只有夜风和虫鸣从耳边呼呼流过。他们身下这匹马,明显要比易焰那匹矫健,速度也比它快得多,如同一道暗色的流光,在广袤的大地上风驰电掣般穿梭。
    元臻臻忽然注意到,马是黑色的,薛慈穿的也是玄色衣服,他大半个身子包拢着她,夜里没有光,他们几乎很难被发现。
    所以,他早就策划好了这一切吗?
    她侧过身,伸手摸向他的脸。薛慈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抗拒。少女纤细的玉指在那高挺的鼻梁上摩挲着,很快,一坨软绵绵的胶状物体就被剥离开来;她又伸向他深俊的眉骨,同样搓揉几下,两道厚厚的假眉被刮蹭掉了。
    熟悉的眉眼重新展露在眼前,熠熠星光落入他黑眸中,凝成她再熟悉不过的晶莹清澈的魂。
    元臻臻嘴角微翘,指尖抚上他粗糙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撕去那圈毛绒绒的络腮胡,露出底下光洁白皙的皮肤来。青年无奈地把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抓下来,包拢在大掌中:“别闹……”
    虽是轻叱,透出的宠溺暖意却绵软得不像话。元臻臻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小脸埋在青年颈窝里蹭了蹭,甜蜜地闭上眼睛:
    “阿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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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嘤嘤嘤,前方高甜预警!前方高甜预警!
    某小易哥:为什么你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支蜡烛?是要给我过生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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