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蓁未料到这个,被莫夭夭揽在怀里,一下子有些懵。察觉到身边银笙好奇的眼神才反应过来,强忍着泪意,摆手叫人下去。
    “娘娘、姑娘……别哭了,”寒蓁轻轻推了一下莫夭夭,“小心腹中孩子啊。”
    莫夭夭破涕为笑:“这么久不见,你倒关心这小子多过关心我了。”
    说着又道:“我早该看出,世上怎会有与你这般相似之人。若非花朝节时瞧见了你的女红,我怕是要委屈你一辈子了。可你当初见我怎么不说呢?”
    寒蓁在桌上点馔中挑挑选选,勉强寻出合莫夭夭口味的,乘在小盘里端给她:“这样的事谁又能想到,若是我说了,姑娘便会相信吗?”
    莫夭夭伸手捏一捏她的面颊,赌气似的撅了嘴:“怎么不信?便是谁都不信,也不能不信你。”说着又流下泪来,“这么多年了,你都走了这么多年。坏了!我怎么又说起这事来,呸呸!”
    寒蓁看着她懊悔的模样只想笑,笑过又有些心酸:“这么多年了,姑娘还是这样心直口快,可见宁王待姑娘极好了。”
    “你啊,就想着我。”莫夭夭伸出两个指头戳了下寒蓁的额头,“怎么也不替自己想想?”
    “什么呀?”
    “别给我大马虎眼。”莫夭夭瞪圆了两个眼睛看她,“你这样不明不白地待在宫里,算怎么一回事?皇兄既让你住了这里,却不给你个名份,算怎么一回事呢?你若是没有这个意思呢,我就去禀明皇兄,将你接去王府住着。”
    “姑娘……”寒蓁忸怩了一阵,“我还未曾想好。我只是个奴才,怎么擎受得了这样的抬举呢?”
    “你怎么还当自己是个奴才,韩大人不是已恢复了名誉,你是正经官家女子啊!”提起韩东湖的事,莫夭夭有些失落,她轻轻叹了口气,搭着寒蓁的手,“原是我们家对不住你,大哥都同我说了,没想到父亲他竟然——”
    “这与姑娘无关,姑娘无需同我致歉。”寒蓁也在叹气,莫夭夭同老国公虽是父女,可有些事不该算在她的头上。
    两人又谈了谈远在京郊寺庙中的莫家大姑娘,莫夭夭终是受不得这样的氛围,提起自己的孩子来,约定好了待寒蓁从江南回来便将两个孩子带来宫中。莫夭夭抚着自己的肚子:“还是这孩子生得时候好,才一出生便有小姨了。”
    跟着又劝她:“皇兄待你的心,我们都知道。这么多年了,始终未曾放下。我想,人活这一辈子,遇见个自己喜欢的人已是不易,何况喜欢的人也同时喜欢着自己呢?若是你对皇兄有意,何妨试着去接受他?”
    莫夭夭当初因皇帝而死,寒蓁始终迈不过去这个坎。如今连莫夭夭都这般苦口婆心地劝,倒不由自主松口气。
    *
    船队离京之日,皇帝微服来送她:“路途颠簸,若是不适便让太医给你开药。”太医院少不得太医令,皇帝另派了他的弟子随船出行。
    此去江南,路途遥远,非四五个月不能回。寒蓁自从借陆含真的身体重活一世,几乎日日跟在皇帝身边,乍要分别这般长的时间,确是不舍起来。
    皇帝注视着她,一贯古井无波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涌动。薛闲活脱脱一个人精,还不待吩咐便带走了全数宫人,只留下他们二人站在柳叶荫荫的码头。
    “等你回来,我有事要问。”皇帝语气平平地宣布,手上折了节柳条递给她。
    寒蓁原还有些失望,见他捏着柳条的手指隐隐颤抖,不知怎么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红着脸取出袖中荷包递给他,低声道:“陛下折柳赠别,我也有赠别之礼要给陛下。”
    说着低下头去。皇帝未接她的荷包,揽过她的肩将人按在怀里,贴着她耳畔道:“一切等你回来……再过几年,我陪你一道去临安。”
    “是。”寒蓁捏着柳条,提裙小跑上了船。站在甲板上往下望时,皇帝还站在原地看她,随着船只的行进愈来愈小。
    寒蓁来京时坐过两个月的大船,倒不至于不适应船上生活,奉丹身有武艺,更是如鱼得水,唯独银笙吐了一路,等到扬州下船来往陆府去时人瘦了一圈。
    要去见一见陆含真家里人的想法还是皇帝提的,甚至赐下金银又拟了旨意叫寒蓁带来。
    寒蓁不明所以,却知道皇帝的决断很少有错的,何况她借了别人家女儿的身份,不能装作没事人一般。
    到了一问才知,陆含真的生母林姨娘在女儿走后不久也就生病去了。她倒还有个同母的弟弟养在太太身边,陆知州接了圣旨便赶忙叫了此人出来。
    他才十岁,连姐姐都不太认得,许是男丁的缘故,养得倒是白白胖胖。寒蓁赏了一半钱财给他,又叫人有事便写信给她。陆知州在一旁什么话都不敢说。
    说来也奇,寒蓁如今的身份算是水涨船高,按陆知州往日的做派,怎么也得攀上这条门路。未想到见了她也只口称姑娘,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这个女儿的存在。
    疑惑归疑惑,寒蓁并不将陆家人放在心上。到了扬州,离临安便不远了。寒蓁坐在父亲的灵柩边,看外头青山染上春花的颜色,山樱桃李开出一片红白。
    “父亲,不孝女儿带您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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