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说钟深要过来吃完饭时,容昭乐早早就开始准备。
    燕纾坐在客厅,手上握着那日寺庙求来的签。她反复摩挲那行字,口中也不禁喃喃,“千般用计,晨昏不停,谁知此事,到底劳心。”
    饭菜的香味渐渐从厨房里飘出来,钟深喜欢吃味道重的食物。
    等到容昭乐一盘盘摆上桌,钟深正好赶到。
    他后来向燕纾道歉,说自己怒急攻心,也和钟歧求证过,真是他捣的鬼,是他强迫了燕纾。他希望燕纾能原谅他那日的激动。
    可是原不原谅有什么意义呢?燕纾嘴上说着原谅,由他拥入怀里,却笑不出来。反正她不原谅他,也是现在这个状况,说出这两个字,兴许能让自己好受点。
    “开饭吧。”容昭乐给他们呈上米饭。
    燕纾和钟深坐在同侧,容昭乐在对面。
    从来都是各吃各的,今天燕纾破天荒拿起公筷,给钟深夹了块鸡肉,像是在主动示好。他全都吃下,因着这似乎心情都变好很多,饭菜比平时多吃不少。相反的,燕纾和容昭乐倒是不太饿,除了米饭外,就进食了些素菜。
    饭后,容昭乐收拾起来,燕纾和钟深坐在客厅。他在看手机上的内容,她在看杂志。
    没过多久,钟深左右扯扯衣领,似乎有些不舒服。他让燕纾打开窗户,觉得房间里有些闷热,她照做。
    再过一会,他叫燕纾给她倒杯水,她递过去。
    钟深忽然有些不安分地,开始在房间里踱步,捂着胃。
    “辛辣的吃太多了吗?”燕纾放下杂志,从药箱里找到几片缓解胃疼的药物,再热杯牛奶递给他。
    再过十多分钟,燕纾盯着表,满头汗珠的钟深忽然跑进卫生间,把刚才吃的喝的东西都呕吐出去。燕纾跟在其后,鞋子都来不及穿,拍着他的后背。
    可紧接着,钟深倒到地上,全身抽搐。
    胃酸都被吐出来,他听不清他们的呼喊,口吐白沫。
    “钟深!钟深!”发现怎么喊他都没有用,燕纾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她跑到客厅到处翻弄着找手机,并告诉容昭乐,“打120!”
    容昭乐跑过来拦下,掐着她的肩膀,“你何必这时候还要救他,就让他这么死了不是正好!”
    “你下毒了?”燕纾问他。
    “对。”容昭乐回答,“我说过,纾纾,为你去死我都愿意。”
    “可我得履行救助义务!”燕纾没有时间去和他争论下毒的事,跑上楼一刻不停查看着钟深的情况,跺着脚拨打电话,终于被接通,“你好,我的位置是……”
    很快救护车赶来,医务人员取来担架,把已经不省人事的钟深抬下楼,联系医院准备洗胃。紧跟其后赶到的是警车,他们将这间房子迅速封锁。
    经过叁小时的抢救,钟深宣告死亡。
    “姓名?”
    “钟燕纾。”
    “和被害人的关系?”
    “无血缘兄妹。”
    “和容昭乐的关系?”
    “他是我请的家政工,雇佣关系。”
    “你们之间是否存在私情?”
    “存在。”
    “容昭乐和被害人钟深之间,是否曾起过争执?”
    “起过。”
    “缘由?”
    “因为我。我和容昭乐的感情,钟深不允许,在他对我进行侮辱时,容昭乐救了我,并和他殴打起来。”
    “你是否憎恨被害人?”
    “是。”
    “你是否有教唆或引导容昭乐对被害人进行投毒?”
    “……”燕纾的睫毛颤了颤,“没有。”
    “姓名?”
    “容昭乐。”
    “和被害人的关系?”
    “情敌。”
    “和钟燕纾的关系?”
    “我是她的家政工,我爱慕她。”
    “你和被害人钟深之间,是否曾起过争执?”
    “起过。”
    “缘由?”
    “我看到钟深在强迫燕纾,差点把她掐死,冲上去打了他。”
    “你是否憎恨被害人?”
    “是。”
    “嫌疑人钟燕纾是否有教唆或引导你对被害人进行投毒?”
    “没有,她不知道我投了毒,直到他临死之前,还想着叫医生抢救他。”
    听见有人保释自己,燕纾以为是钟歧。可当她走出来,看到的却是郑霓,还有身后的钟夫人。
    见到燕纾,她冲上来掐住她的脖子,“你这个贱货!你是不是要吸干钟家的血才算完!你害死了我儿子,我的钟深!他死了——他被你活活弄死了!你满意了吗!”
    饶是她叫得再凄惨,燕纾只是面无表情地被她掐着摇晃,面露青色,喘不上气。原来掐人这个喜好,还有基因遗传的。
    听见响动的警察们赶紧跑出来,扯开不停挥舞双臂的钟夫人。
    “请勿喧哗!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请保持冷静!”
    “我怎么冷静?我的儿子死了!”
    眼见钟夫人把战火转移到他们身上,燕纾靠着墙慢慢缓和过来,跟在郑霓身后走出警局。哪怕是在这个地方,还能听到里面传来钟夫人撕心裂肺的喊话,一口口地喊着“贱人”。
    门外竟站着两个男人,钟歧和贺庭。
    还没等贺庭张口说话,郑霓倒是叁两步跑上前去,挽住贺庭的胳膊,转过来面对燕纾时,笑得格外灿烂。
    “虽然听说你已经解除嫌疑,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她和贺庭紧握十指,“终于,我可以摆脱那个无聊的婚姻,拥有真正的爱情。”
    “纾纾……”贺庭却抽出胳膊,想向燕纾走过来。
    郑霓瞬间变了脸,拽住他。
    钟歧就像是看戏似的。他赶过来,更关心的是遗嘱问题。从成年后被分配到钟家第一份资产开始,钟深和他一样,就已经在立遗嘱,逐年更改。
    可燕纾没什么表情,反问郑霓:“和他在一起,你很高兴吗?”
    “我当然高兴。”郑霓对她的问题感到无比惊讶,这有什么可质疑的,“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和贺庭分手吗?因为我发现他藏着你的照片!而且那张照片,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发给他的自拍。可是他把我的部分剪掉,留下背景里路过的你。钟深也是,他在离岸基金公司办了信托,受益人填的是他和你,这几年他把多少资产转移到你的名下,你只顾着签字,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吧?倒是便宜你了!哪怕离婚、哪怕他死,我都分不到一毛钱。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多想变成你吗?还好,还好贺庭最终是我的。”
    燕纾甚至都懒得去问贺庭为什么突然转变,什么时候转变的。
    她对贺庭的指望,只有那一件事。
    “容昭乐的官司,我会接手。但是钟家不会轻易放过他,钟深又是社会知名人物,话题度和关注度都会很高,胜算不大。”贺庭哑着嗓子告诉她,这或许是他能做的唯一补偿,“你希望我怎么为他辩护?”
    按照原本的打算,她应该让他能永远闭上嘴最好。
    只有这样,一切故事才会止步于此。
    “你没必要嫉妒我,如果可以,其实我希望我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好过是我。”燕纾看到郑霓那令她无法理解的得意,钟歧看好戏的状态,转过来对贺庭说,“我希望……尽你所能。”
    距离开庭还有很长的准备时间,但媒体和八卦周刊已经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
    知名企业家被投毒致死,其中的爱恨纠葛,还夹杂着兄妹之间的秘辛,甚至是整个钟家的内部丑闻。无论是官方报道还是小道消息,全都戳中时下群众最喜欢看的热点。
    而作为故事主人公之一的燕纾,只是趁大家都不在时,往宋谈西的办公桌上递了辞呈。
    叁十天的工作交割,她一天都没出现——不过她现在已是他们的股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反倒指望着她发工资。
    跳舞的那天,他好像就有了这种感应,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还是以这种形式。
    燕纾走在江边步道,这时候正值工作日的下午,没有多少人聚集,不像傍晚那么热闹。她面对江水,小臂撑在栏杆上,气温在渐渐降低,有入秋的迹象。
    所以,扑到脸上的风,都不似夏天热烈。
    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彻底接受钟深已经身亡的事实。尽管她亲眼看见他倒下去,她亲自喊来救护车——更早,她亲手给网上偷偷下订单的容昭乐送去货物。
    报纸上已经刊登他的讣告,她出席了那日的遗嘱宣读,还被钟夫人扯着衣领摇晃。现在的她继承了钟深遗留下的大部分财产,哪怕只是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也能过够奢侈的一生。
    钟家给予她的,她一分不少地全部夺走,但还是虚幻得不真实。
    今天的江水也这么浑浊啊,燕纾失神地看着,不知道里面藏着多少东西。
    或许某一天,她想开了,也就跳下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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