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大脑袋,挡在柜子前面,悉悉索索地替她整理好数量庞大的颜料和画具。
    纪之青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瘦得肩胛骨外凸的脊背,轻轻地把手覆上去。
    感受到他微微的颤抖,纪之青笑笑,
    “别担心,我给你找好下一个师傅了。”
    小画童顿了顿,接着动作不停,他一向很麻利,纪之青从来都知道。
    身前灰色的地上落了两滴泪水,形成两颗滴落状的黑色星星。
    ......第二是她需要更多的钱,看医生的钱、吃保养品的钱、买孕妇用品的钱。
    但是很不幸的是,纪之青刚刚失去了经济来源,孩子的爸爸也并不是一个富翁,相反,他虽然身份高不可攀,但身无分文,靠着纪之青才能勉强在人界生活下来。
    伊斯正闭着眼睛靠在她的肚子前面,纪之青垂头看了看,他还是那么帅气,柔软的黑色卷发搭在额前,长睫毛覆盖下来,让他眼里的星河都暂时消失不见。
    “伊斯,你能想办法弄点儿钱来么?”
    伊斯慢慢睁开了眼睛,支起身子和她面对面。
    “可以啊。”
    他轻松地说,
    “我是神仙,人界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得到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纪之青感到有些疲倦,
    “你可以去挣钱么?
    找份工作?
    像之前咱们在商场里碰到的导购员?
    汉堡店里碰到的服务员?”
    她看着伊斯的笑容一点点没了,急忙说,
    “你长得这么帅,一定很顺利的,说不定还能多给咱们的宝宝赚点钱。”
    伊斯眨眨眼睛,
    “对不起,亲爱的。”
    纪之青怎么可能真的怪他,他一撒娇,纪之青的心都要化了。
    “没关系,亲爱的。
    我来想办法。”
    纪之青亲了亲他微凉的嘴角,揽住他,在他宽厚的背上轻拍两下。
    ......
    “老板,真的没有别的活儿可以干么?”
    画廊老板坐在宽宽的办公桌后面,细细地捻着两撮小胡子。
    “纪之青啊,我从前就告诉你,要趁年轻、趁有点名气多赚点钱,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
    现在好了吧,自作自受。”
    他燃起一根雪茄,
    “你们这些画家总归是有点怪癖的,但是一旦生活给你压力了,再回头看看,有几个能坚持装模作样?”
    纪之青低着头听他训斥。
    “小青啊,我也就是个开画廊的,不是开中介所的,你现在不能画壁画了,我手上哪里还有活儿给你干啊。”
    “老板。”
    纪之青抬头说,
    “您这里是不是还会举办拍卖展啊?”
    “干嘛,你要把墙壁拆了搬到这里来拍卖么?”
    老板轻轻吐了口白烟,看纪之青咳了两声往后避开,连忙把雪茄放到桌子底下去。
    “你看我,都忘了你怀着孩子呢。”
    他带着歉意地让纪之青坐下来。
    “老板,我想好了,我画水彩或者素描都没有问题。
    您下回能把我的画放在展上么?”
    纪之青问。
    老板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转而变成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点了点头。
    ......拿着画笔和颜料盘坐在画架前,纪之青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除了召唤伊斯之外,她从没有在纸上画过别的什么东西,这让她感到十分陌生,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她对水彩其实并不精通,如果要卖出高价的话,应该要另辟蹊径,尽量画一些比较稀有罕见的东西才对吧。
    纪之青在书架上挑挑拣拣,拿出一本中文书。
    陈旧的封面上均匀地落着灰尘,这是她父母还在世的时候留给她的,毕竟是遗物,虽然她的中文并不好,但是也保留到了现在。
    翻开印着
    “百科全书”
    四个大字的硬质封皮,纪之青撇见书页上从没见过的黄黄的长方体,下面有中文标注,纪之青艰难地阅读,
    “肥皂,能溶于水,有洗涤去污作用”。
    纪之青满意地开始临摹。
    应该先用铅笔打底吧...然后呢,调下颜色?
    啊...挑一个不那么亮的黄色吧...中黄怎么样?
    再配上一点浅黄提亮...再画阴影...啊,忘记今天下雨,水放多了...天...总之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画纸上总算是有个大概的样子了,但是距离拍卖还有很大的联系空间啊...纪之青叹口气,她觉得自己怀孕之后仿佛一夜之间具有了母亲坚韧刻苦的品质。
    她低下头去整理画具,打算从头再来。
    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缕风,带着一丝烟尘的味道。
    左边的发丝有点发热,纪之青奇怪地抬头看去,几朵幽蓝的火焰已经从底部烧到了肥皂的一半,灰尘在空中缓缓漂浮,绕过她细碎的刘海,消失不见了。
    伊...伊斯?
    纪之青愣愣地直起身子来,僵硬地看着那火舌欢乐地舔舐画纸,直到火与画都一并消失在变得干燥而温热的空气里。
    什么也没发生,伊斯没有出现。
    谁能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纪之青见鬼一样盯着那东西,简直要用视线把它烧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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