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夏点了点头,对着前方的士兵说道:“启程吧。”
    “慢着!”金少凰突然说道,拿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牌,交给青夏道:“不知道管不管用,也许是在下多此一举了。但是金家常年行商,足迹遍布天下,和关外的商旅也多有来往,这块牌子,也许在关键时刻,会有些作用。”
    青夏拿起那只白玉牌子,之间玉牌之上,有黄金镶嵌其中,姿态玲珑,竟是一只小小的金元宝,果然不愧是商人本色,就收了起来,说道:“多谢公子美意。”
    金少凰点头说道:“大人一路保重。”
    “你也是。”
    车队渐行渐远,探子回报,将路视图交给青夏,青夏皱眉研究了一会,制定了可行的方案,就对宋杨说道:“走吧。”
    宋杨刚要传下命令,忽听一骑远远地奔驰而来,竟不是南楚的军服。众人一惊,生怕会露了行踪,几名弓箭手顿时弯弓上箭,就要向那人射去。
    “慢着!”青夏突然沉声说道,勒马上前,只见来人一身青色劲装,样式眼熟,待跑的近了,只见他袖口上果然绣着一只#斧子,正式蓬莱谷的人,面上一喜,连忙迎上前去,说道:“可是杨大哥有消息了吗?”
    那人见青夏远远的迎上来,和身后的诸将有一段距离,草原风大,两人的说话声他们听不见,#沉声说道:“禀报少主,不是杨公子有消息了,而是宣王。”
    轰的一声霹雳巨响登时在脑海中轰鸣而起,青夏面色顿时变得惨白,双眼发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她缓缓的伸出手紧紧的抓住胸前的衣衫,呼吸急促,嘴唇甚至都在颤抖,缓缓的沉声说道:“你们,你们确定吗?”
    “不确定,但是也有五分把握。”
    “老天保佑!”青夏缓缓闭上眼睛,抬起头来看向漆黑一片的天幕,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六年了,秦之炎,我找了你六年了,你知道那是多少天吗?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你知道我是怎样过来的吗?好在,好在你没事,我就知道,你怎会有事,怎会?
    “在哪里?”
    “我们并没有见到宣王殿下,只是见到了宣王座下的那名名叫连舟的护卫,他几次出现在如云楼附近,后来还盗走了姑娘留在楼中的书信,我们并没有惊动他,而是一路在后面跟踪,现在已经到了还巢邑的附近了。”
    “还巢邑,还巢邑,”青夏喃喃自语,还巢邑不是他们初次相见的地方吗?难道,他竟会在那里?想到这里,一颗心顿时活络了起来。
    “少主要跟属下一同前往吗?”
    那个“要”字险些就吐出口来,可是电光火石之间,一双漆黑冷冽的眼眸登时闪过双眼,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一样,生生的钝痛,仿佛滴下了血。
    应该去吧,你已经找了这么多年,万里河山,赤壁大漠,你走遍千山万水,苦苦求存不就是为了见他一面吗?万一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只怕更是大海捞针了。
    可是,可是,他还在沙漠上生死不知,他还在敌人的包围圈里腹背受敌,他还在大漠的风沙里风吹日晒,他有可能真的会埋骨黄丘,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怎么能就这样弃之不顾?怎么能就这样自私而去?你问问你的心,你做得到吗?你走得了吗?你放得下吗?”
    “少主?”
    青夏紧紧地咬住嘴唇,面色苍白,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一样,额头上点点汗水,双眼是那般的疲惫,可是却又是那样的坚定,她紧紧地握住拳头,缓缓的,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能去,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男人眉头一皱,不可置信的说道:“少主?”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对我来说,这件事更重要。”青夏面色苍白,沉声说道:“你对###说,我很感激他,如果可以,就帮我继续盯着,这边的事情一完结,我马上就会赶去。如果,如果盯不住,也,也不必强求。”
    男人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少主放心,属下一定会给你传达的,少主多保重。”
    “恩。”
    马匹迅速的绝尘而去,天色越发暗了下来,大风呼啸,星子寥落,青夏背脊挺直,坐在战马上,深深的呼吸,一张脸孔苍白若纸。
    秦之炎,如果你真的在还巢邑,你就一定会知道我去过了五次,你就一定会知道我站在#楼上二十多天只为等着你,你就一定会看到我满城张贴的你的画像,你就一定会知道我有多么的想你。
    可是为什么,即便是这样你仍旧不出现,你到底有什么苦衷,让你这般决绝的离我而去?
    秦之炎,你没有死,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知道你一定就在某个角落静静的躲着我,我不去猜测原因,我也不想去猜测,因为总有一天,我要找到你,让你当面亲口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们之间,总需做一个了断,总需!
    而现在,我真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大人!”大风席卷平地,宋杨迎上前来,说道:“大人,该启程了。”
    青夏转过身来,面容坚韧,脸孔微扬,长风卷起她的披风,像是奔腾呼啸的大鸟,青夏蓦然扬起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股上,一马当先的喝道:“走!”
    “大人!”黄彪追上前来,说道:“往哪边去?”
    “西北方!”青夏手握鞭子,凌厉的举起来,向着西北方的方向:“进大漠!”
    呼的一声锐响,漫天长风呼啸而起,刮起遍地的沙土,百草低垂,四野漆黑,有一只锋利的匕首,划破北地的宁静,狠狠的插进大漠的中心。
    六合归一 第一百七十二章:火舞黄沙
    韶华飞逝,时光迅猛,转眼间,已是半月有余。
    烈日当空,沙海无垠,毒辣的太阳挂在上空,不住的散发出滔滔的热力,好似无色的火焰。风一忽大一忽小,卷起细细的黄沙,扑在行人的面孔之上,天地昏黄一片,放眼望去,除了沙还是沙,似乎和天空也融合到了一处。一个二百个妇女孩子组成的驼队在沙漠上缓缓的行走着,人人有气无力,没有半点声音,好像都在积蓄着体力,来面对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死亡沙漠。
    这里,已经接近了大漠的深处,跃过前方的龙牙沙漠,就是蒙古草原,只要到了那里,这些人就有救了,只是不知道,等走过了龙牙沙漠,这里的人还会剩下多少。
    一股腥风突然刮起,夹杂着胡人的呼啸声,百人队顿时大惊,骆驼在原地转着圈,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惊慌的四下环顾。只见滚滚流沙之中,一群人影势如闪电,迅速的飞逝而来,大约有六七十人的样子,马蹄飞快,卷起大片的黄沙尘土。
    “是沙匪!沙匪来了!快跑,拔刀啊!”
    一名五十多岁,貌似领头人的男人突然大声叫道,后面的老弱妇孺们惊慌失措,面色煞白,甚至还有胆小的哭出声来。这时,一名一身火红骑马装的少女突然排众而出,眼眸明亮,面白如雪,褐眼高鼻,嘴唇樱红,竟有几分西域少女的模样,纤腰隆胸,充满了运动的弹性和活力。
    少女骑在一匹枣红色的战马身上,唰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喝道:“哭什么哭?这么没有出息!”
    话音刚落,那群沙匪就已经奔至近处,领头的一个男人肩披银狐坎肩,腰佩长刀,满脸的络腮胡子,眼角处还有一条长及嘴角的刀疤,一看就不是善类。他看了一眼这队老弱妇孺,突然邪邪的笑了一声,对着手下人说道:“年老的杀,年轻的抓回去。”
    “我们是买阿伦族长的族人,你是什么人?”红衣少女突然上前一步声音清脆的问道。
    “买阿伦?”络腮胡子冷哼了一声,阴森的一笑,说道:“我们是沙匪,不认识什么买阿伦,弟兄们,动手!”
    一声令下,六七十个如狼似虎的沙匪突然呼啸的冲上前来,红衣少女手握着弯刀冲在最前面,她虽然也有点武艺,可是哪里是这些好勇斗狠的沙匪的对手,只两下子,就被人打落匕首,从马上拉了下来。一名沙匪凑过臭乎乎的嘴,露出满口黄牙一笑,说道:“三当家,是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呢!”
    淫荡的笑声顿时响起,络腮胡子仔细的看了两眼,点了点头说道:“把她抓回去,晚上好好给弟兄们开开荤!”
    “好!”
    刺耳的笑声突然响起,擒住少女的沙匪放肆的一笑,伸出大手在少女丰满的胸部抓了一把,笑道:“跟着三当家做事,就是爽快!”
    “你们杀了我吧!”少女勃然大怒,愤怒的叫道:“逊达天神的眼睛在天上看着呢,天神会代替我惩罚你们!”
    “天神?”众人阴阳怪气的重复了一声,为首的大汉笑道:“天神早就死了,你求逊达天神保佑,还不如求求我们待会怎样让你风流快活!”
    “万恶的魔鬼!”少女怒声叫道,一张小脸通红,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真的害怕。
    络腮胡子眉头一皱,说道:“把碍事的都干掉。”
    手下答应了一声,手起刀落,一声惨叫声突然响起,红衣少女突然大哭着对领头老汉叫道:“塔地罗大叔!”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空气里,老汉两眼一翻,脖颈喷血,就倒在地上。少女眼睛充血,还没转过头来大骂出声,惨叫声就又从身后传了出来,老人和孩子在锋利的刀锋面前没有一点还击的余地,纷纷染血倒地。
    “你们这些魔鬼,逊达天神会惩罚你们的!一定会惩罚你们的!”
    话音刚落,从极远的东方陡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震动,黄沙滚滚而来,像是巨大的海潮汹涌澎湃,连大地似乎都在同时颤抖,轰隆隆的声音震天爆响,大片大片的黄雾升腾而起,迷茫的视线之中,似乎有数不清的黑衣人悍然奔袭,迅速逼近。
    “逊达天神显灵啦!”一个泪流满面的妇女突然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喜极而泣道。红衣少女被沙匪压在地上,嫩白的脸颊被生硬的靴子底踩的有些发青,少女咬紧牙关,望着前方,双眼现出绝处逢生的惊喜。沙匪们也是惊疑莫定,暂时停止了屠杀,看着不断逼近的人马,不知道是敌是友。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所有的妇女和沙匪们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战,众人惊愕的看着面前的这只队伍,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似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些人的打扮,一看就是汉人的装束,一个个黑衣黑甲,即便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也不卸甲,面容坚毅,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浩浩荡荡,前头的人马已经奔至人前,后面的队伍还绵延出几百步,甚至还远远的隐匿在黄沙里看不到尽头,大略的一估量,竟然有一万之多。而且这些人不苟言笑,目光森冷的看着对面的人,无形的压迫力顿时而降,不是嗜血的彪悍,而是实实在在的威势。这样一队人数庞大的队伍突然出现在大漠之中,不由得众人不惊愕,就连眼巴巴等着救命稻草的红衣少女,都有点呆住了。
    “大人,”一名黑甲黑袍,袖口上绣着一只银色苍鹰的男子对着一旁沉声说道,似乎是在询问,样子极尽恭谦。
    在他身旁的年轻人看起来似乎是他们的头领,这人身量不高,修眉凤眼,顾盼间隐隐有锋利之色,面孔白暂,貌似文弱,可是却有股子冷冽冰寒的气势透体而出,散发四溢。
    只见年轻头领眉梢轻轻一挑,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打了个转,双眼微眯,突然开口沉声说道:“这里离热内呀还有多远?”
    众人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一愣、竟是无人答应。
    那年轻头领眉头一皱,随后又问道:“没人知道吗?那你们有没有看到和我的部下装束相同的汉人兵马大批经过?”
    他之前的一句是用回回语所说,此时却用了拉丁语,说的都份外流利,见众人仍旧没有反应,忽地用蒙古语问道:“你们听得懂我的话吗?”
    “我听得懂,我见过,你若是救了我们,我可以带你去找你的伙伴!”红衣少女突然大声叫道,然而刚刚喊出声,就被身旁擒住她的大汉狠狠的踩在嘴巴上。
    年轻将领眉头轻轻皱起,在他们身后一众瑟瑟发抖的妇孺的身上转了转,突然转过头去,淡淡的对着一旁的下属说道:“将这群畜生处理干净。”
    少女顿时大喜,络腮胡子惊怒交加的大声叫道:“我是夜阑山的人,你敢……”
    话还没说完,一只通体漆黑的弩箭突然激射而来,嗖的一声插过他的喉咙,络腮胡子的眼睛顿时瞪的又大又圆,嘭的一声,就摔落马下。
    血腥的屠杀顿时开始,只是之前的杀人者转眼变成了被杀者,不到片刻,马背上,就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沙匪。
    “大人,结束了。”
    “恩,”年轻头领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队伍应了一声,就要向西开拔。红衣少女站在一旁,顿时紧了几步追上前去,一把拉住年轻头领的马僵,叫道:“你怎么走了?你不问我你同伴的下落啦?”
    年轻的头领高居在战马之上,背脊挺的笔直,凤眼缓缓瞥下,在少女的脸上看了一眼,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微微的嘲讽道:“你知道吗?”
    少女顿时一囧,年轻头领抬起头来,再也不看她一眼,一拉马缰,战马顿时扬蹄而起,身后的人马跟上,呼啸旋风般的离去。
    少女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心中突然涌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情绪。她看了眼损失惨重的驼队,对着另外一名老汉说道:“崔西大叔,你带着大家去找我阿爸吧,顺便告诉他一声,阿洛贝有事要做,晚点会去和你们会合的。”
    说罢,翻身跳上红马,扬起鞭子,也不顾族人在身后的大叫,就追着前面的队伍而去。
    夜里的大漠,越发的显露出苍凉雄浑的样貌,黑衣黑甲的战士们像是一群不会说话的石头,静静的扎营在一片背风的沙丘上,正在休息。
    袖口绣着白色苍鹰的将领手捧着头盔,里面盛着鲜红色的葡萄酒,走到了年轻的将军身边,说道:“大人,夜里寒气重,您大病刚刚好,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年轻将军也不作声,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手拿着一卷羊皮地图,用黛子笔在上面细细的勾画着,神情极致认真。
    一只沙鹰突然在上空低低的掠过,发出尖锐的长啸,声音回荡,传的好远。
    过了一会,年轻将军终于将手中的地图放下,略略一转头,只见那名捧着头盔的将领仍旧固执的蹲在自己的身边,面色不由得一动,接过头盔,仰头就喝了下去。这是西域的极品葡萄酒,是他们在龙牙沙漠上一队被风沙掩埋了的商队中拿出来的,那些人遇到了沙暴,所有人全部丧命在那片大漠上,只剩下这些活命的物件留在浅浅的沙土中,被后来的人捡了便宜。
    酒劲很大,年轻将军喝完之后,苍白的面色微微有些潮红,他抹了一把嘴,转头对着将领说道:“宋杨,派出的斥候回来了吗?”
    原来这一队人马,就是当日离开白登山深入大漠的南楚战士,那个年轻首领自然就是青夏。他们当日离开白登山,一路西行,有青夏这头识途老马带路,行程自然迅速。青夏深谙追踪之道,况且楚离大批人马经过,不可能不留下踪迹,青夏很容易就找到线索,一路追踪而来。然而,龙牙沙漠日前的一场沙暴却让她彻底的失去了线索,只能大面积的撒网寻找,行程自然就慢了下来。到如今,已经过了半月,若不是三天前找到了叶子湖,并在叶子湖附近遭遇了大股狼群,杀狼蓄肉作为补给,他们可能早就要断粮了。
    “禀大人,还没有回来。”
    青夏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杜将军他们也该回撤了,再过十日,匈奴必将西撤,若是到那个时候还找不到,事情就不好办了。”
    “大人。”宋杨眉头一皱,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青夏淡淡一笑,转过头来说道:“你是不是想说,你们大皇此举必有深意,我这样贸然追随进入草原,非但帮不上忙,也许还要坏事。”
    宋杨一惊,连忙单膝跪在地上,沉声说道:“末将不敢!”
    青夏摆了摆手,说道:“现在军中,恐怕不止你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敢说出来的,却只有你一个人罢了。你们在想什么,我都是知道的。”
    宋杨想了想,剑眉皱起,说道:“是属下们愚钝,不懂大人的良苦用心。”
    青夏一笑,道:“宋杨,什么时候,你也学会拐弯抹角的说话了,你想问我,何不直说?”
    见宋杨神色尴尬,青夏苦笑说道:“你们都当你们的大皇英明神武,算无遗策,都当只要是他做的决定就必定有他的道理,这样本没什么不好,可以让你们更加效忠朝廷,可是,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其实也是个冲动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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