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爸爸是固执的,这固执仅限于两人不见面,不交谈。现下则灵每天承欢膝下,他对她除了心疼只有心疼,哪还有什么怨恨?
    爸爸身体较之以前差了很多,他年轻的时候烦躁起来就爱抽烟,算是老烟民,现在不抽烟了,却还是时不时就咳嗽两声。
    大约是失而复得,陆则灵有些过于紧张,爸爸不过是咳嗽两声,就一天三顿的念叨,非得让他去医院看病。爸爸被她念叨的没办法,敷衍着就这么过了几天。
    陆则灵新入职,又是大堂经理,经常上大夜班,非常累,也很忙碌。每次下班回家倒头就睡,一时也就把事情给忘了。
    下午两点,陆则灵睡醒了,爬起来在厨房找水喝,却发现橱柜的角落里,掉了一张小纸片。
    是门诊的凭根,让陆则灵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的原因是,这凭根上显示,陆爸爸挂的科室,是肿瘤科。
    她手上还拿着水杯,此刻她根本喝不下去水。爸爸熟悉的咳嗽声穿来,拖鞋掠过地面发出嗒嗒的声音,爸爸靠在厨房的门上,见到陆则灵,关切地问:“起来了?饿不饿?我做饭吧?”
    陆则灵的把那凭根揉成团握在手心,她努力平静地问爸爸:“你这咳嗽还没好,上没上医院啊?”
    爸爸抬头看了陆则灵一眼,最后扯着嘴角笑了笑:“老毛病了,不用看了,年轻的时候抽多了烟伤了嗓子。”
    陆则灵喉头一硬,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把手心被揉成一团沾了汗渍的凭根拿出来,展开来:“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你去肿瘤科干什么?”她想起了韩小砚,她爸爸也是肿瘤科,她爸爸得的可是癌症啊!
    爸爸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有些讪讪地笑了笑:“我怕说了让你担心。”
    陆则灵只觉心脏像被丢入水里的石头,倏然沉进了水底,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吐字都有些不太清楚:“是不是……是不是癌症?”
    爸爸被她这问题吓了一跳,赶紧否认:“不是不是!你想哪去了。”他说:“我拍片子肺里有点阴影,医生一开始怀疑是肿瘤,所以才去肿瘤科排了专家。后来重新做了检查,只是我肺部长得比人家的肥厚,不是肿瘤。”
    陆则灵眼泪刷刷地流着:“爸爸,你没骗我吧?”那一刻,她脑子里滑过的全是不好的画面,妈妈去世的时候那种无助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好无力,在生命面前,她真的好无力。
    爸爸被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吓着了,赶紧回了房间把诊断的结果拿出来给陆则灵看。陆则灵边看边哭,虽然没有肿瘤,但是身体检查的结果还是有一堆小毛病,像一台机器,工作了一辈子,落下了一身的毛病,陆则灵越看越难受。
    “爸爸,你要好好爱着身体啊,我真怕有一天我一醒来,你真的就没了。”
    爸爸看着陆则灵眼眶也红红的:“我等结果的时候也害怕着,我也怕我有一天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他喉间哽咽地说:“我真怕有遗憾,怕看不到我的女儿嫁人。”
    ……
    陆则灵看着爸爸,心里又酸又涩,她马上就要过27岁生日了,别说嫁人了,她连个结婚的对象都没有。
    她自己蹉跎着岁月,不以为然,觉得人生还长。可是爸爸没有那么多日子可以等了。
    他老了,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过,她作为女儿,怎么能让他有那么多遗憾?
    难受极了,她怨恨着自己,她真的太不孝了。
    ****
    爸爸身体不好,陆则灵像根蜡烛,工作家里两头烧,陀螺一样忙了好一阵,终于空下了点时间,陆则灵和爸爸交待好后,最后去了一次那座她当初为了逃离而停驻的城市。
    房子没退,东西也没整理,她去为最后的一点事情善后。
    去之前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来自白杨,聒噪地唠嗑了一通,也没说什么实质性的话题。一个来自盛业琛,两人还是有几分尴尬,盛业琛问什么陆则灵便答什么,也没什么特别的话题,他想来找她,她赶紧说最近不在x市,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便挂了。
    陆则灵也没有功夫多想,买了车票赶紧走了。假期的时间不长,她必须赶紧处理完所有的事,和房东也是反复地乔着时间。
    和房东把退房的事情谈好,房东留了三天给陆则灵收拾东西,三天后交钥匙退押金。陆则灵没有那么多时间,缩短了期限。
    她东西收拾了一半便被白杨一个电话招了出去。她这才想起曾经答应了要陪白杨去相亲。
    夏天的雨来的快,方才出门的时候还晴好明媚,一转眼便又是雷又是电,灰蒙蒙的甚是可怖。
    小资情调的旋转咖啡厅坐落在高级酒店的28层,因为价格昂贵,真的来享受生活的人并不多,偌大的咖啡厅里只有零散的几桌人。
    天气阴沉沉的,咖啡厅里开着璀璨通明的灯,仅隔玻璃而已,里外就仿佛是两个世界。
    白家安排的和白杨相亲的女孩叫简子汐,诨名叫麦子,挺直爽一姑娘,比陆则灵想象中难对付,大约是良好的出身让她底气厚实,说话夹枪带棒的,大约是白杨带人来赴会,伤了她的面子。
    白杨无心应战,连之前说好的那些感人的“爱情”故事都不屑说,那女孩说什么他也懒得回答。那女孩气得牙痒痒,最后一杯红茶泼到了白杨脸上,大喇喇地说:“我告诉你,我对相亲一点兴趣都没有,不是因为父母逼着,我来都不会来,可是你也太过分了!带个人来算什么!要带也是我带啊!伤面子!”
    那女孩气冲冲地离开了。瞧见身旁狼狈的白杨,陆则灵不厚道地笑了,由衷感慨:“这女孩脾气直,说话也有意思。”
    白杨无奈地拿纸巾擦着,嘴里不依不饶:“哪有意思?整一泼妇?”
    陆则灵看着白杨身上的水渍,不由赞同地说:“确实是‘泼’妇。”
    白杨抬头,还想对陆则灵说点什么,却突然噤了声,视线落在咖啡厅的角落里,方才还空着的桌子,此刻新来了两位客人。
    陆则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看见韩小砚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的表情。他对面坐着一个穿着休闲清越的男子,虽然只是背影,也能看出气质清隽。两人的相处方式有些别扭,客客气气的,似乎也不是很熟的样子。
    陆则灵看了一眼白杨,又看了一眼韩小砚,选择了保持沉默。
    白杨的表情已经完全冷了下去,眼底有淬毒的恨意,他倏地将纸巾扔在桌上,猛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对陆则灵说:“我们也该走了。”
    明明直走出门更快,白杨却偏偏挑了一条最曲折的远路,只为能路过韩小砚的那一桌。
    他还是顶着那副纨绔子弟的表情,惊讶地站在韩小砚的桌前,毫不顾忌的哎呀了一声,说道:“韩护士,真巧啊!你怎么在这呢?”他冷冷地扫过她对面的男人,继续说着:“这是谁啊?看着不错啊!最近新钓的凯子?”
    韩小砚低着头,只是紧咬着嘴唇,倒是她对面的男人客客气气地站了起来,温和地自我介绍:“敝姓唐,是小砚的朋友。”
    白杨挑眉:“这速度够快的啊!‘朋友’!好一个‘朋友’!”
    他的视线像一柄利剑,死死地盯着韩小砚,哪一刃都很锋利,落发即断。他突然将陆则灵搂了过来,无比亲昵的姿势。
    陆则灵一时晃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紧紧地依偎在了白杨的怀里。只听他在她头顶说:“韩护士,你就和唐先生好好享受下午茶,我和我女朋友就不耽误你们了。”他搂着陆则灵正要走,却又突然折了回来,故意说着:“上次你不是说要我结婚别忘了请你吗?我肯定请的。我和则灵婚期已经在拟定了。定好了通知你!”
    ……
    陆则灵很是尴尬地被他搂着,还没等两步已经感觉如芒在背,她想走的更快一些,白杨却一定要将这凌迟的感觉拉长。
    她回过神来,再一抬头。
    好像是上帝开的一个玩笑,她看见盛业琛站在两步之遥的地方,她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听见了什么。只见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以及白杨搂在她肩上的手臂。
    她下意识的想要离开白杨的怀抱,只是白杨却是发了狠地用力,她逃不开。
    走过盛业琛身边的那一刻,她听见盛业琛低沉的声音:
    “则灵。”
    只是两个字而已。却用了那么悲伤的语调。
    陆则灵没有回头。白杨搂着她大步地走了出去。
    她和盛业琛,终究是这么阴差阳错地擦身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任务写完了。。。生不如死。。。
    早上六点半要起来去上坟。。。
    tat!!!!!!!
    说好了要完结但是翻翻我的备忘录似乎还有好几个情节没写~~~尼玛!!
    我会尽量快的!!!
    咳咳。。我不会告诉你们。。简子汐这妹子才是接手白杨的人~哈哈哈哈~
    这个番外大概暂时不会放在文里。。~等到时间再放~~~
    看看我更新的时间!!你们还忍心霸王吗吗吗吗吗吗~~~
    ps!!我的榜单结束了。。我没有再申请了。。实在是力不从心~之后的更新时间看我微博~~~~~
    ☆、第四十三章
    “你今天可欠我大人情了。”陆则灵和白杨并排走着,陆则灵微微笑着,打趣白杨。
    “那可怎么办啊?”白杨也笑:“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陆则灵上下打量他两眼,最后说:“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两人笑作一团,明明方才还经历着难过的事情。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白杨问她。
    陆则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找个男人改善生活吧。”
    白杨皱了皱鼻子:“假拜金。”
    陆则灵不置可否,和他道别后,转身上了楼。
    离开白杨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
    其实做人真的很疲惫,明明难过,却还是要假装笑脸,因为人的本质是虚伪的,不愿让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她也曾想象过有一天,她能和别的男人相亲相爱,然后趾高气昂地对盛业琛说:“看,我已经不爱你了。”
    可她始终没有这个底气,他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她几乎丢盔卸甲,如果不是那时候白杨正好搂她搂得那么紧的话。
    她一步一步地上着台阶,越往上人越清醒,爸爸那张渐渐沧桑的面孔也满满出现在她脑海里。
    “我怕我有一天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真怕有遗憾,怕看不到我的女儿嫁人。”
    耳畔反复回荡着爸爸的话,疲惫又无奈的口吻,更多的不舍。心酸,像突然吃下了酸涩得不能入口的苦柑,陆则灵眼泪都被激了出来。
    她知道她该找个平凡的男人结婚生子,和盛业琛这么纠缠下去不会有好结果。四年的付出,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她已经铭记在。一个人在一个地方跌倒一次是不小心,跌倒两次是活该,第三次,就是死有余辜。
    囫囵地抬手擦了把脸,拿了钥匙开了门。
    屋内很乱,她收拾了一些东西,满满地堆在客厅里。她晚上回去,她踮着脚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她发现盛业琛的时候,她距离盛业琛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盛业琛安静地坐在沙发里,双手紧紧攥握成拳,脸色铁青,眉头皱得千沟万壑,看向她的眼神也很意味深长。
    “你怎么会在我家里?你哪来的钥匙?”陆则灵率先发问。
    盛业琛将手中的钥匙啪的一声扔在了茶几上,身体往后靠了靠,没有理会她的发问,顾自问她:“你呢?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吗?”
    “我要和你说什么?”
    盛业琛没想到她会这样冷漠的说这样的话。他倏然站了起来,面前陆则灵打包的行李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伸手想要去抱她,却被她堪堪躲开。
    盛业琛眼中有难以掩饰的悲伤,他看着她,气息有些不稳:“那天你和我说,我们俩之间完全是不平等的,不可能在一起。我回去想了一整晚,最后硬着头皮去找你爸爸。”他轻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我以为,所有的过去都是能找回来的。我欠你的,现在都还给你了。”
    他抬起头目光笃笃地看着陆则灵的眼睛,那么让人无处可逃的眼神:“陆则灵,我们现在平等了。”
    陆则灵睁着眼睛,就那么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两人就这么傻傻地对视着。
    盛业琛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挂断了电话,只是这打电话来的人格外执着,不到两秒便又打了过来。
    盛业琛皱着眉头接起了电话,说了两句便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避开了陆则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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