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想着进京来疏通,来时几乎变卖了所有家业,日夜急赶了近二十天的路,这才京城在望,她正愁进京后无处着手,苦无门路,却不想竟是锦瑟的人先寻上了她,对此她因摸不清锦瑟的态度,着实不知该喜该忧。想着当年的那些是是非非,再念着如今她那四妹妹再非寄养在族中孤苦无依的孤女,而是燕国最尊贵得势王爷椒房独宠的王妃,姚锦红便心生忐忑。
    当年家中最富贵时,她的叔父也不过是区区同知,她从未见识过皇室宗亲是何等威仪,今次又正逢大难,想到捏死他们一家只怕对现在的锦瑟来说和捏死一两只蚂蚁也不过尔尔,姚锦红又怎能不担忧拘谨,何况这次的大难还有可能和这高高在上的王府脱不了关系。
    感觉进了王府她却也不敢掀开车帘看上一眼,只觉着马车又绕来绕去有两盏茶时候才停了下来,外头响起低而轻的说话声,她一时恍惚竟未听清,接着却有一个声音在马车旁响起,使她吓了一跳。
    “宋夫人一路辛苦,王妃等候多时了。”
    姚锦红愣了下,门帘已被掀开,她忙弯腰出来,待扶着小丫鬟的手下了车,谢了声,抬眼才见那说话的乃是个身段窈窕,打扮富贵的姑娘。身穿一袭水蓝色的右衽腰袄,下套宝蓝色的襦裙,襟口银丝藤纹在灯光下熠熠闪光,裙摆浮起的花纹更是勾着一层金丝,璀璨耀眼。
    瞧着眼前姑娘穿戴富贵,气质出众,并不似下人,可头上又梳着姑娘的发式,显也非武英王的妾室,倒似哪个府邸的大家闺秀,姚锦红便又是一愣。
    她再观之下,才发觉眼前姑娘杏眼桃腮,容颜极佳,却是有些面熟的,姚锦红目光随即一闪,不由面露诧色,惊道:“你是……白芷?”
    这来接姚锦红的正是白芷,她瞧姚锦红认出了自己便是一笑,道:“三姑娘总算是认出奴婢来了,更深露重,三姑娘快随奴婢进屋喝口热汤暖上一暖。”
    姚锦红见当真是白芷,又见她已提步往灯火通亮的屋中走,虽口中称着奴婢,可举止却不似丫鬟,且身边还跟着数个穿戴簇新绫罗的丫鬟伺候,不由更是惊诧,可一颗心却因白芷对她的态度而落了下来。
    而一旁跟着的小丫鬟却似瞧出了姚锦红心中所想,笑着解释道:“白姑娘是我们王妃的义姐,已经和年轻有为的兵部右侍郎李大人订了亲,春上便要嫁过去了。”
    姚锦红闻言一惊,兵部右侍郎那可是正四品的官,白芷嫁过去岂不是要当官夫人了,她对姚锦瑟的性子也算了解,也素来知道她对身边的人宽厚,可也没想到姚锦瑟竟会如此这般厚待白芷。
    想到这王府府邸规矩自是严的,这小丫鬟这般向她一个陌生人多嘴多舌,只怕是得了吩咐才如此,姚锦红目光一闪,心思动了动,笑着冲正嗔小丫鬟的白芷道:“王妃在闺阁中时便厚待白芷姑娘,白芷姑娘好福分。民妇今日劳白芷姑娘亲自来迎,心里着实不安。”
    白芷却笑了,道:“三姑娘折煞白芷了,王妃在江州时和三姑娘最是亲近,王妃的性子三姑娘岂有不知的,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王妃看重白芷,抬举了我一个身份,是白芷的福分,也就在那等不知我底细的跟前儿敢装装样子,若在三姑娘面前也张狂起来岂不是惹人笑话了?姚府时,三姑娘没少照顾白芷,白芷来迎三姑娘是理应的。”
    姚锦红听了白芷这话心思又是一转,白芷说这些分明是在暗示她,锦瑟恩怨分明,她未曾害过锦瑟,故而锦瑟还念着当年两人在闺阁时的那些情意。
    有锦瑟这态度,自己的夫君定会无碍,姚锦红的一颗心落下,这些天一直紧蹙的眉头总算松了开来,可她一阵喜悦之后却又涌起百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见白芷笑着望来,这才忙道:“谢白芷姑娘提点,民妇也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心里都清楚。”
    姚锦红在姚府时便已算个通透人,见她此刻眼神清明,显然心里清楚,白芷一笑,不再多言。
    姚锦红随着白芷进了一处暖阁,入目但见装饰等物无不雅致精巧,她不敢细瞧,低眉顺目地跟着白芷绕过博古架,见屋中唯正对着的罗汉床上坐着一个人影,旁边站着两个嬷嬷,当下便上前行了跪礼,口中喊着,“民妇叩见王妃,王妃万福。”
    “三姐姐快请起。”
    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响起,说话间姚锦玉但觉那端坐在罗汉床上的人已站起身来,竟是要亲自掺扶于她。
    在锦瑟起身时,白芷已抢先一步扶了姚锦红。云州虽偏远,远离京城,可武英王妃一介汉女不仅嫁了武英王为正妃,且深受皇后和武英王的疼爱,没多久便怀了子嗣,福气之大羡煞天下女人,这些姚锦红却是知晓的,她知锦瑟有孕在身,哪里敢等她过来掺扶自己,匆忙起了身,抬头时才将锦瑟给瞧清。
    眼见她穿着一件极朴实无华半新不旧的烟青色家常衣裳,一头青丝也不过仅用一支上好的羊脂玉莲花簪挽着,却自有一番含而不露的高贵威仪和雍容华贵,姚锦红不由一触。又见她容色较闺阁时更为逼人,艳光潋滟,正含笑瞧着自己。姚锦红心下一叹,多年来那些怨怼和恼恨不知为何都尽数散去了,只剩下了羞愧。
    当年姚家几房被驱逐出宗族时她已出嫁,在娘家听闻自家父母兄弟被锦瑟姐弟害的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念着疼爱自己的老祖母也是被锦瑟气得中风,她在闺中所拥有的东西被自己真心以待的姐妹尽数摧毁,她心中又怎能不恨?后来因娘家之事,她被婆家低看,受世人白眼,甚至她的子女也遭人耻笑,她心里又怎能无怨。
    可如今面对锦瑟那张含笑的面庞,当她所怨之人已高高在上,身份有着天地悬殊,当所怨之人以施恩者的姿态出现,姚锦红方知,她原来连怨怪的资格都没有,且细想当年之事,到底是自家亏欠于人,怨不得别人以牙还牙。
    ☆、二百八二章
    姚锦红这般想着,不由自嘲一笑,接着却是直挺挺地跪在了锦瑟面前,磕头道:“当年是我们姚家对不住王妃,王妃是宽厚大度之人,还情看在幼时的那些情分上救救民妇的夫君,民妇感激不尽。”她说着便咚咚地叩了两个头。
    锦瑟见她如是,忙再次起身,一面去拉她起身,一面急声道:“都是同宗姐妹,三姐姐这般叫我情何以堪,三姐姐快快起来,我既将姐姐唤来,三姐夫遇害,自然是没打算袖手旁观的。”
    姚锦红这才起身,瞧着锦瑟温和的面容,感激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欲言又止,满眼羞愧。锦瑟只笑着令白芷扶她在一旁的高背椅上坐下,自己也落了座,便转开话题,道:“多年不见三姐姐,原本不该这更深露重的劳动三姐姐辛苦赶路进府的,可事出有因,三姐姐勿怪才好。且先喝了这碗碧梗粥暖暖身子,咱们姐妹再细谈。”
    锦瑟言罢王嬷嬷便亲自送上了一碗温度适中的热粥,姚锦红忙站起身来,接了又冲王嬷嬷福了福,这才侧身坐下缓缓喝了。
    她这趟进京因恐来晚了,错过刑部审核死刑的日子便夜以继日地赶路,现在冬日虽已过,但春寒料峭,夜里着实冻人,如今随她同来京城的儿女仆从都还在离京半日路程的寒山镇,她连夜被接进王府,虽马车中安置了火盆,但还是抵不过夜寒凉意袭身。
    这会子热热的粥滑进腹中,只觉五腹六脏都熨帖了不少,软糯香甜的米香充斥味蕾,念着锦瑟的那份用心,略有动容。
    待她用过粥,锦瑟才盯着她,微笑着道:“姐夫今次被害入狱,不知三姐姐可曾怀疑是我示意的?”
    姚锦红不想锦瑟张口竟就如此问,她目光略动了下,这才愧歉地道:“确实这般想过,且也有平素交好的亲友如是提醒于我。不瞒王妃,便是方才进府时民妇也还存有此疑心。”
    锦瑟听闻姚锦红这话唇际的浅笑倒是荡漾了开来,却也不意外,且因姚锦红的坦白而高兴,挑了下眉,问道:“三姐姐和姐姐的亲友何以会做此猜疑呢?”
    姚锦红面上愧色渐去,道:“王妃有所不知,那和夫君争夺抢购生丝的胡家本就是宣城几代做绸缎生意的,其商铺中所需要的生丝都有固定的收货来源,夫君乃江州人,迫不得已才到宣城做生意,实无法和胡氏抗衡,不过是捡着些胡氏做剩下的,瞧不上的小买卖糊口罢了,并不能威胁胡氏世代经营的地位。这些年也一直都相安无事,并且那王家村一村所产生丝数量虽可观,但像胡氏这样的大商铺并不看在眼中,且胡氏多经营上等绸缎生意,王家村生丝的品质也只能算是中下剩的丝,胡氏一直便看不上眼。可王家村的这些生丝却是宋家绸缎铺所需要的主要货源,今年胡氏突然来争抢这些生丝,还不惜将价格一再抬高,分明就是冲我宋家来的,且他定也知道我宋家商铺刚签下了一个买卖,要在一月之内织染一千匹素绫,倘使无法按期交货便要翻倍补偿,而织染这些素绫全靠王家村的这一匹生丝,倘若收不到这些丝,再零散收购或赶远地收丝,必定来不及,一样误工,胡氏这么做就是在挑事。”
    她言罢在锦瑟的示意下呷了口茶,润了下因激动而略甘涩的喉咙,这才又道:“我宋家急需这一批生丝救急,就算是胡氏将生丝的价格抬高得比市价要高五成,夫君无奈之下还是考虑要加价购得这些生丝,试问这种情况下我宋家又怎会因抢购不得便为泄愤去火烧库房,以至于闹出人命来呢?”
    她说着眼睛微红,这才又道:“可当日出事,官府却连夜来了衙役二话不说便将夫君给锁拿了去,当夜便是一顿的严刑逼供,夫君誓死不签字招供,岂料翌日县老爷升堂,便有村民指证亲眼瞧见夫君领着家仆纵火,又有一个宋家的伙计也招了此事,加之官差在火场附近发现了夫君随身佩戴的腰佩,那县老爷便不顾夫君反驳,当即判了死刑,且强行令夫君画押认罪。”
    姚锦红忆及当日她在堂外所瞧情景,不由垂泪两行,被王嬷嬷劝了两句才又道:“那县老爷并不算什么清廉之人,也曾收过宋家保平安的孝敬,民妇见此情况,只以为是打点不到,见喊冤无用便赶忙回到家中筹措银财四下打点孝敬,更曾托人向县老爷表明,只要夫君能平安出狱,那怕是宋家倾家荡产民妇都在所不惜,可是县衙中人孝敬照收,却再三推脱,竟连让民妇见上夫君一面这样的小事都是不允。民妇这才缓过神来,此事分明是有人早已疏通了官衙要将宋家逼到绝路,可若说是胡家所为,那胡家不过是一介商户,虽在宣城一带算得上得势,可家中并无官场之人,且胡宋两家虽生意上有些竞争,却绝无深仇大恨,民妇怎么想都觉胡家不至于费这么大的心里来对付宋家。”
    姚锦红将事情交待清楚,这才道:“所以民妇便又使了银子令人去探此事,后来有人从县衙师爷口中听到了一句话,说是县老爷这样做都是为个前程,为了讨好上意。民妇的亲朋也皆觉,倘使没有靠山县令必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作践宋家,且那云州知府曾得过太子厚恩,是太子的人,民妇夫妻多年来又谨小慎微,从不曾得罪官家中人,想来想去便也只有当年……”
    姚锦红说着歉意地瞧向锦瑟,锦瑟却不介意地一笑,接口道:“所以你们便皆觉是我心存报复,如今又寻你们的麻烦,以权压人,是不是?”
    见姚锦红脸红,锦瑟不待她言,又道:“三姐姐听闻此讯,必定绝望,知晓倘若此事真和武英王府脱不开关系,那宋家便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而就在此时,雪上加霜地三姐姐又得到了县衙已将姐夫一案送往京城复核死刑的消息,姐姐便想,与其在宣城坐以待毙,倒不若变卖家产前来京城申冤,天子脚下,武英王府不可能一手遮天,起码这样做虽希望也不大,但运气好的话还能有一线生机。这便有了三姐姐今日之行,可是如此?”
    宣城离京城相趋甚远,锦瑟是三日前才得到刘管事送来的书信,刘管事身在江州,所以也只知宋琪永入狱判了死刑一事,具体情况如何刘管事并未提及,而锦瑟叫永康去查此事,永康也没时间跑到宣城去了解,只从刑部的案宗上看出了些蹊跷,现下锦瑟从姚锦红口中听明白前因后果,却也听明白了其中的阴谋勾当。
    姚锦红闻言诧了下,道:“确实如此,听闻案宗已送来京城,民妇更加六神无主,思来想去再不敢耽搁,这便变卖家产,携儿带女赶来了京城。其实如今想想,民妇实不该怀疑王府,倘若王妃还介怀当年的事儿,夫君早先便无法在宣城立足脚跟,也不会有民妇这几年的安然日子。当年王妃念着血亲都不曾赶尽杀绝,如今几年已过,一切皆淡,王妃又怎会突然发难,许是夫君真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这才惹来如此大祸吧。”
    听姚锦红如是说,锦瑟倒又笑了起来,道:“三姐姐倒也没冤枉王府,这次宋家之祸还真和王府脱不开关系呢。”
    姚锦红一愣,见锦瑟笑意盈盈瞧着她,语气却并不是玩笑,这才心思一转,道:“难道是宣城知县曲解了王妃的意思,想讨好王府,却不想竟办了错事?”
    也许当真是这宣城知县知道了她和武英王妃有仇,这才自作主张对付宋家,一来讨好王府,再来也借机吞噬了宋家的家财。
    姚锦红这般想着,锦瑟见她还不明白,便道:“三姐姐,倘若那知县真欲讨好武英王府,又岂会将事情闹大,还容你携儿带女地跑到京城来横生枝节,给王府添乱?县衙收了宋家的银子,却又不给办事,这般作践分明就是为了逼急三姐姐,引得三姐姐相信那师爷的话,想到王府头上来,亲朋好友们若非听到了有心人特意放出去的风声,又怎么会一致觉得是王府要逼宋家上死路呢?三姐姐正慌乱无主时,恰好案宗就在此时被送来了京城,这分明就是逼着三姐姐进京申冤呢,三姐姐还不明白吗?”
    姚锦红听罢恍然大悟,张大了嘴,万没想到宋家此次大难竟是被人拿来当成了攻击武英王府的刀,锦瑟见她明白了过来,便又道:“只怕三姐姐进了京,这京城中还有杀招等着姐姐呢。所以这次的事儿实在是我对不住三姐姐一家,还叫姐夫平白遭受此难,我定会叫姐夫安然回家的,三姐姐不怨我便好,微微实不敢当姐姐的谢。只是,想要三姐夫安然归家只怕还需三姐姐帮我演上一回戏,倘若三姐姐不愿也没关系,我会另想法子,这便令人先送姐姐和侄儿侄女们回家。”
    ☆、二百八三章
    闻言姚锦红犹豫了,敢对武英王府动手的自然不是常人,且这背后隐藏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倘若她配合锦瑟演习,便被扯了进来,宋家不过是小小的商户人家,万一这次的事败了,那些人不能将武英王府怎样,可只消动动嘴皮子便能让他们宋家九族尽灭。
    只是,倘若按锦瑟说的,由武英王府送他们母子回乡,那也等于被牵扯了进来,那些人费了如此大的心力安排,岂容他们家全身而退。即便现在有武英王府护着他们,事后只怕照样会想法子收拾了他们。到时候武英王府未曾会再管他们,想想,其实早在他们家被盯上开始便已没了退路。
    要不任由人摆布,要不便是配合武英王府反击,与其此刻被送回去躲在人后,倒不如按姚锦瑟的安排行事,此事到底是他们家受了无妄之灾,到时候再立了功,也算和姚锦瑟冰释前嫌,重归于好了,想必她看在早年的情分上,又有今次的这份愧疚和感激,以后会对他们家多加照看的。
    而且那些人的阴谋诡计既已被武英王府识破,那么此事武英王府应该是有极大胜算的,为武英王府办事,靠上王府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一向深谙精打细算之道的姚锦红不过微微一想便有了主意。
    她当下便起身,道:“民妇虽不过一介蝼蚁,可却也不甘心被如此欺辱,夫君他如今还在狱中生死不知,民妇愿听凭王妃安排,配合王妃,尽一份力也算给夫君报仇雪恨!”
    锦瑟对姚锦红的反应自不惊奇,拉了她的手方道:“自家姐妹何需如此多的礼数,三姐姐快坐下。夜已深,原该留姐姐在王府中过夜的,可事成之前,还是谨慎一些好。一会子还得趁着夜幕将姐姐悄悄送回去,以免打草惊蛇。需要三姐姐做的,我都已吩咐永康,一路他会和三姐姐详说。等此事了却,我再请三姐姐和侄子侄女进府常住。”
    两人又寒暄几句,锦瑟便亲送了姚锦红出屋,眼见她的身影上了马车,缓缓出院而去,锦瑟才浅笑着往琴瑟院去。白芷见锦瑟面上含笑,脚步轻快,不由笑着道:“奴婢恭喜姑娘和三姑娘重归于好,这样的好事,姑娘可得多赏奴婢两个大红包才成。”
    锦瑟瞧白芷打趣玩笑,便也眼波流转地瞧着她,笑道:“红包没有,倒是姐姐出阁时,做妹妹的怎么也要多给姐姐添两抬嫁妆,好叫姐姐嫁的风风光光的。”
    白芷闻言竟也不羞,反是扬眉一笑,道:“那感情好,到时候我可要擦亮了眼睛,王妃拿寻常物件打发白芷,白芷可不依的。”
    锦瑟从前一提婚事,平日大喇喇泼辣非常的白芷便羞涩不已,难想今儿竟变了一副模样,练就出厚面皮来了,锦瑟闻言愕然,王嬷嬷和柳嬷嬷难得见她如此,又瞧白芷一脸得意,便皆笑了起来。
    两日后,位于铜锣巷尽头的一处小院,姚锦红一身宝蓝色绸缎衣裳,通身富贵从院门出来,和身后紧随的瘦高嬷嬷说着话,道:“行了,你好好照顾少爷和姑娘,哄他们早些歇下,就不必送我了。”
    那嬷嬷闻言瞧了瞧渐沉的天色,满脸担忧地道:“都这么晚了,夫人一个女人,又是那种地方,还是莫去了,等明儿再去衙门那边想想法子吧。”
    姚锦红却道:“嬷嬷不必再劝说,我这都进京两日了,可却根本见不到刑部的人,莫说是尚书了,便是侍郎也见不到,我多方打听才探知到刑部刘大人今夜在鸳鸯楼有个酒局,说什么也要去守着看能否见上一面的。我等得,夫君他等不得啊。”
    那嬷嬷闻言叹了一声,不再多言,眼瞧着姚锦红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远远而去,她便转身回了院子。待巷子恢复静寂,却有三个身影形如鬼魅般从巷尾显现了出来,其中一个穿暗蓝缂丝衣裳的人道:“确定她没和武英王府有任何接触?”
    声音落,便有人答道:“大人请放心,宣城那边是属下亲自安排的,这宋家娘们只以为那个夫婿入狱都是武英王府所害,如今进京鸣冤又怎敢惊动了武英王府,躲都来不及呢。这一路属下都叫人盯着,并没发现异常,这两日属下们也是十二个时辰不眨眼地盯着宋家主仆,并不曾见其和太子那边有任何接触。太子那边也根本没有留意到这等小事,大人尽管放心。”
    那人闻言点头,沉吟一声才道:“既是如此,你等再在此监控一个时辰,倘使到了二更一切正常,今夜便动手!本大人先回去给主子报讯。”
    他说着抬起右手狠狠在空中一劈,目光阴毒地射出杀意来,听闻后头两个黑衣人应命,他又瞧了眼不远禁闭的小院院门一眼转身而去。
    一个多时辰后,夜幕降临,天际弯月被乌云遮挡,愈显巷子幽深黑暗,此处远离闹市,多是些寻常百姓居住之处,此刻各家各户早已安歇,平常百姓之家自然不可能通宵点燃灯火,家家户户都黑着灯,愈显夜色静沉。
    突然三个黑影如电般闪过暗巷,一瞬间翻越过最尽头那家的小院引没了在了院墙中,这三个黑影落于院中便迅捷地分开,其中两人提着两只油桶,迅速地靠近正室沿着房顶,房前后将桶中菜油浇下,一人见两人浇的差不多,便飞快地将准备好的木板拍在门窗上订了起来。
    不过是眨几下眼的功夫,三人已熟练地做好了这些事儿,那钉木板的声音显然是惊动了耳房中的下人,耳听那边传来人声,三人也不惊,分别引燃一根火把便自三个方向往正屋扔去,轰的几下,火遇油木则燃,几乎瞬间已窜起了如浪的火苗来。
    耳房中一个婆子披着件衣裳出来查看,却只瞧见院中黑衣人越出院墙的人影,见正房已火势冲天,婆子惊愕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大喊起来,“快来人啊,失火了!有人纵火杀人了啊,两位小主子都还在屋里呢,救人啊!”
    她因惊恐声音便显得极为尖锐,在这静夜中更显凄厉,喊着她向正房跑去,欲入可火势实在太大,根本就接近不了,只能哭着大喊,“少爷!姑娘啊!这可怎么办,救人啊!”
    这厢的动静很快便惊动了铜锣巷的百姓们,未及两盏茶功夫小院便聚满了前来救火的百姓,可那正屋早已着的火势冲天,如火焰灼人,无法靠近,里头早不闻一点人声,只能听到梁木燃烧发出的噼啦声,还有熊熊燃烧的木头不停向下坠的声音。
    一个前来救火的汉子见火势实在太大,一桶桶水泼上去就如雨水落于翻涌的大海一般,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又见屋子早已整个被火焰吞噬,屋中人莫说是两个孩子,即便是个壮汉一定也早死于火中,不由叹了一声,道:“哎,瞧这样子,人是救不出来了,这火太大,扑是扑不灭了,大家还是赶紧想法子阻止火势,莫叫蔓延整巷吧。”
    他言罢,众人纷纷赞同,救人无望,当前自然控制火势蔓延是最重要的,却于此时,一声凄厉的嘶喊自人群后的院外传来,“华儿!莺儿!”
    那声音中所带的悲恸惊恐太触动人心,使得众人皆回头望去,却见一个穿戴体面,却形容狼狈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自院外奔了进来,冲过人群竟便哭喊着往失火的那两间正房扑去。
    火光照亮了这妇人的面容,她的面色惨白,泪流满面,眼睛直盯那火场,跳跃着疯狂的光芒,口中尤在喊着,“娘回来,我的孩子莫怕,娘这就救你们,这就来救你们!”
    “快!拦住她!”
    妇人一面喊一面已不管不顾地冲向了火海,众人一时愕然待反应过来眼见她竟已要迈进熊熊火焰中,这才有人大喊一声,三个离近火场的汉子上前死命拉扯,将妇人拖了出来。
    饶是如此那妇人的衣襟上也已沾染了火苗,头发更是被火燎了几缕。这妇人自然便是姚锦红了,她被拖出来由两个好心的临家婆娘困住,灭了身上的火,便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瞧着眼前大火嚎啕大哭起来,“你们为何要拦我,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儿啊,我救不了我的华哥儿和莺姐儿便和他们一起去了……”
    “夫人啊,您可不能想不开啊,老爷如今还在狱中等着您救命呢,还有小小姐,她小小年纪不能没了娘啊。”先前送姚锦红离开的那嬷嬷扑过来跪下痛哭道。
    姚锦红这些年生养了两女一儿,这次前来京城,她不放心孩子们在家中,便将大点的一女和儿子给带在了身边,次女因如今才不满一周岁,年纪太小便托付给了亲朋。
    此刻她听闻嬷嬷的话,两眼蓦然冒出血光来,恨地抬手便诓了那嬷嬷两巴掌,喊道:“我出门时明明叫你好好照顾我的华哥儿和莺姐儿,一定是你这狗奴才偷懒耍滑这才会如此,可怜我的两个孩子葬身火场,你这狗奴才怎不去死!我打死你!”
    “夫人,奴婢冤枉,是有人故意纵火要烧死两位小主子啊!”
    嬷嬷大声哭喊起来,众人听到这里轰然一声议论起来。
    ☆、二百八四章
    “我说这火势怎如此惊人,原来竟是有人蓄意放火害人!”
    “天杀的,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这家妇人不知得罪的是什么恶煞!”
    “到底是京城天子脚下,竟做出此等嚣张跋扈,伤天害理的事儿,必不是一般人。”
    “是啊,孤儿寡母的,听说这家汉子入了狱,妇人才带着儿女进京申冤来了,这只怕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要杀人警告。”
    ……
    众人议论纷纷,姚锦红闻言也猛然顿住了哭声,瞪大眼睛盯着那嬷嬷,尖声道:“此话当真?何以这般说!”
    嬷嬷这才战战兢兢地道:“奴婢伺候两位小主子歇下便在耳房中眯着,听到院子里头有动静便出来查看,奴婢分明瞧见有三个黑衣人影从院墙跳了出去。再看,正屋已烧起了大火,奴婢想进屋救人,可却发现屋子的门窗都被人用厚木板给钉死了。夫人啊,奴婢怕少爷和大小姐起夜,只是眯下眼,若不是浇了油,屋子怎能瞬间烧起来,何况还被钉了门窗。这事儿不只是奴婢一人瞧见了,翠如,二狗子他们也看到了!”
    这嬷嬷言罢,便有一个丫鬟和护院打扮的汉子也跪了下来,口中喊着和嬷嬷一样的话。虽则家中小主子出了事儿,这些奴才恐担责任,于利益上自会狡辩推诿,可这几个人异口同声如此说,又观火势确实大的诡异,众人便皆深信不疑。
    有人见姚锦红哭天抢地,已愤恨悲怆难抑,又见她一个妇人家背井离乡,遭遇这样的惨事儿,家中连着能顶事儿的汉子都没有,当即便同情心大起,道:“这天子脚下,老子就不信有人能一手遮天,胡作非为,这位夫人且放心,你既住在此处,便算是咱们的邻里,咱们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小老儿这就带几个娃子上京兆尹报案去,来日开堂咱都去给你鸣冤抱屈!”
    这说话的是一个胡须泛白的老汉,显在这一带是有些威望的,他言罢便有几个汉子站了出来要相随而去,姚锦红忙哭着谢了,又派了家中一名仆从跟随,那一行人便气势汹汹的去了。
    此刻却也有一身从人群中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又望了眼已被烧成火海的正屋,瞟了眼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姚锦红,勾了个阴毒得逞的笑,转身匆匆没入了夜色中。
    近天明时,两具已烧的焦黑的尸身才被衙役从依旧冒烟的废墟中抬了出来,姚锦红哭地险些晕厥过去,见一个穿戴墨绿官袍的中年官员被几个衙役簇拥着进来,知是京兆尹苏大人,当下便扑了过去,哭喊着磕头道:“大人,民妇一双儿女死的冤枉,大人要给民妇做主啊!”
    另一旁已有差役禀道:“大人,已查证,正室两间房外确实是被浇了油,门窗也果被人自外封了起来,另,还在东面墙头发现了一个泥脚印。”
    差役言罢,姚锦红又大哭鸣冤起来,围在附近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们更是个个义愤填膺,群情激奋。
    苏大人面上怒意显而易见,厉声正色地道:“朗朗乾坤,竟然真有人胆敢于天子脚下行此令人发指之恶事,委实可恨,百姓们且放心,不管此人是何来路,本官定是要将此等恶人揪出来以安民心,以正天理的!夫人也勿庸担忧害怕,快快起来回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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