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千金与未婚夫解除婚约,与俞家继承人约会的事儿,对狗仔来说,无疑是封大利是。他们俩有钱,好看,登对,所以,无论好了坏了,总是有话题的。在一起是郎才女貌,分开了,也有人喜闻乐见。
    虽然一开始,夏夜和俞知闲并没有打算高调行事,但出双入对得多了,总有人会看出端倪。他们从来没对人承认过彼此的关系,直到有一天,夏夜在一张原本打算用来给俞知闲的阿拉斯加包屎的报纸上看见自己的照片时才恍然大悟。这事儿瞒不住。
    有句古话说,有三样东西是藏不住的,咳嗽、贫穷和爱。夏夜发现无论是自己看着俞知闲的眼神,还是俞知闲对着她的笑容,都是格外柔软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但即便透过皱巴巴的报纸,她也能感受到那种少年般的恋爱滋味。
    车轮一旦上了新的轨道,就会沿着车辙一路前行。夏夜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她原来的公寓。她找来中介,商量了价格打算挂牌出售。
    至于房子里的另一位主人何汉川,他们曾在他搬家那天见过一面。
    八零年代电影中,男女主角久别重逢,女主角总会含情脉脉地说一句你瘦了。夏夜以前觉得这台词真傻,可真见了何汉川,心里倒是不自觉响起了这句话。
    他比她在医院里见到的时候更瘦了,兴许因为那时候他穿着病号服,人潜意识里就觉得穿病号服的人就是瘦的,所以并不见怪。可脱下病号服,穿上了普通的便服,那瘦就明显起来,叫人心里忍不住嘀咕,到底是因为病还是因为心里不舒服。
    夏夜对何汉川说:“我和俞知闲在一起了。”
    何汉川笑笑说知道,报纸上都写了。
    夏夜不说话了,看着何汉川整理他的书本,一本一本掸掉浮灰放进纸箱里。何汉川是精细的人,做任何事都慢条斯理井井有条的。夏夜想起以前上学时听他讲解物理题目,每一步他都写得极其清楚,一条条顺下来,叫人豁然明朗。
    她走过去帮忙,半开玩笑地对何汉川说。
    “如果我高中毕业没有出国,我们是不是会很顺利地在一起。”
    何汉川直起身子认认真真地想了想说。
    “会。”
    夏夜笑着说:“那样多好。你这个人是最专一的,心里有人了就绝对不会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就算遇上陶小姐就一样。”
    现在,他们说起陶醉墨,似乎不再别扭了,那个名字所带来的阴影在此时此刻已经消失了,变得不再重要了。
    何汉川一边用胶带纸封箱,一边道:“陶醉墨是和风细雨,你简直就是台风暴雨,所到之处片甲不留,别说看别人了,那是余光也不能歪的。”
    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夏夜突然觉得自己并非不爱何汉川了,只是知道,他们可能很难再在一起了,那种爱便沉了下去,成了水塘底下的大青石,陷在泥里万年千年。
    “何汉川。”夏夜送他出门的时候,站在电梯口轻轻地说,“我希望你过的好,我希望你幸福。这是真话。”
    何汉川看看夏夜,眼睛亮晶晶地闪了一下。
    “我知道的。”他说,“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电梯门关上了,夏夜因为这样的离别,不自觉又掉了泪,可却并非伤心之故,她觉得遗憾,有种曲终人散后的空旷。
    屋子里,属于夏夜的东西早就已经搬出去了,她回去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关门离去,像是将自己的一段历史给彻底地从底盘上抹去了,她知道不久后会有人住进来,底盘上也会被写入新的故事。
    俞知闲在城东的梧桐青寓有套公寓,夏夜偶尔会留宿在那里,开始只是几件衣服丢在那里,渐渐的,拖鞋有了固定的,水杯有了配对的,牙刷毛巾也长期在洗手间占了一个位置,最要命的是,俞知闲的衣柜,在不知不觉里被夏夜蚕食了一半。他放袜子的抽屉被夏夜征用来放内衣,他的牛仔裤被夏夜推到了一边,衣架上更多的是夏夜的裙子,他的衬衫和西装,委屈地缩在角落里,惊恐地面对着入侵者。
    俞知闲面对这样的改变相当淡定,丝毫没有任何的不高兴,似乎有种习以为常的宽容。
    夏夜曾经疑心地问他是不是有很多的前女友,她对前女友这三个字,已经是忍无可忍了。
    偶尔有一次,她乘着俞知闲洗澡的时候,将脑袋探入淋浴房,笑眯眯地问他曾经有多少好妹妹。
    俞知闲正在洗头,甩了甩脑袋上的水珠认认真真地算了算。
    “大学里有一个,毕业后有两个,一个是个演员,你知道的,一个是车队的技术员。别的兴许零碎也有相处过的,但都不怎么长久。”
    “最喜欢哪一个?”
    “技术员吧,她很特别,男孩子气,想法都很有特点。”
    夏夜瞪着他,不说话,心想比起她之前的历史记录,这天平简直倾斜的厉害,难怪她掌握不了他的心思,和他相比,她根本还是起步阶段。
    “你还真是不闲着。”夏夜抽着半边脸冷笑地说,“各个阶段都有人陪着。”
    俞知闲还半脑门的的肥皂沫,一把抓住夏夜将她拖到了淋蓬头的下头,将她也浇了个透。
    “我这人不喜欢往后看,分开了,也就断联系了,你就是想确认这点吧。”
    夏夜想跑没跑成,吃了几口水,有点落汤鸡的可怜样。
    “我和她们一样吗?万一分开了,也和我断联系吗?”她抱着俞知闲的腰仰头问他。
    她心想,她现在真是不一样了,患得患失起来,还没好几天,就想着分手之后的事儿了。
    “你属于费劲的。”俞知闲从架子上扯了块浴巾丢在了夏夜的脑袋上,自己钻到淋蓬头下面迅速地洗干净了泡沫,“其他的,都是自然而然在一起的,就是你,特别费劲,不说上刀山下火海,也算是历经浩劫了。”
    “所以呢?”夏夜问。
    “所以对于你的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俞知闲走出淋浴房,皮肤上还袅袅冒着热气,他用一条浴巾包住下半身,拍拍夏夜的后脑勺去了厨房。
    夏夜站在镜子前头擦头发,心里突然有些失落起来。
    她曾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了解俞知闲,但事实却恰好相反。她并不知道他所有的过去,也无法掌握他每一次对人对事的反映。在从阿布达回来之后,日子渐渐平静下来,他们上班、回家、亲热、斗气。但始终有种不安的情绪会在他们快乐的间隙缠绕住夏夜,万一那些激情退去了呢?他们该怎么相处?那种相互需要的情感还会存在吗?
    卧室里,她的手机突然在床头柜上嗡嗡作响,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夏夜跑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叫她有点出乎意料。
    她接起来喂了一声,听见俞知乐在电话那头也同样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俞知闲和你在一块儿呢吧。”
    夏夜下意识应了一声问:“要找他?”
    “你把手机给他听吧,他手机关机了。”
    夏夜十分不乐意地遵从了俞知乐的命令。她走进厨房找到了正在往锅里丢意大利面的俞知闲。俞知闲看见她,一偏头,示意夏夜把电话递过来。
    夏夜没办法,只能举起手将电话送到了他的耳边,低头看着意大利面由硬到软,倒在了热水里。
    电话那头的话,夏夜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句,爸爸,秦姨,母亲之类的。
    电话这边的俞知闲显得挺淡然,只是偶尔回答几句,知道了,明天再说吧,律师信我看见了之类的话语。
    没一会儿,那边挂线了。
    夏夜收起电话,默默地从冰箱里取了两瓶啤酒出来,她以为俞知闲会和她谈谈,可事实上,俞知闲压根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专心致志地煮着面条,捞起一根送进嘴里咬了一下,随后咧开嘴将面条又丢了回去。
    “家里出事了?”夏夜装着随口一问的样子打开了一瓶啤酒递给俞知闲。
    俞知闲摇头道:“不算出事,遗产问题。”
    冰啤酒猛地灌进了夏夜的喉咙,刺激得她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你爸爸?”
    “他没事,就是有点糊涂得厉害。”
    “律师要求确认遗嘱?”夏夜问道。
    这对于他们这种人家来说,并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儿,为了杜绝子女争产这种丑事儿出现,遗嘱总是会被反复地确认修改。俞知闲家里的情况比起夏夜家要更复杂些。俞知闲的生母在俞知闲十岁时离开了他的父亲,而他父亲的女助手秦双凝在苦熬了十年之后,终于确认了在俞家的身份,千禧年之时,还给俞家又添了个儿子,三个儿子在俞父的心中孰轻孰重尚不得而知。
    只不过,在夏夜看来,无论出于何种考虑,俞知闲都不会是最被看中的那一个。
    她坐上一张高脚凳,气定神闲地示意俞知闲过来亲亲他。
    “别担心遗嘱。”她财大气粗地表示道,“我的信托基金很丰厚,可以养上十个八个小白脸没有问题。”
    她想用一句俏皮话打开俞知闲的话匣子,可这招并没有奏效,俞知闲始终没有多谈,他只是笑,一边笑一边走过来给了夏夜一个热烈深长地吻。
    第54章 不速之客
    夏夜始终觉得,俞知闲有事瞒着自己,但到底是什么事儿,她却猜不出来。俞知闲的日子过得按部就班,波澜不惊。每天上午九点半,他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里。七点下班,公务手机准时关闭。这种工作态度算得上称职,却称不上热爱。不过也没人会指望一个曾经在赛道上玩速度的男人会对办公室里的朝九晚五产生热爱之情。
    他们偶尔会在开会的时候遇到,由于代表着不同股东的利益,他们不得不表现得比之前还要冷淡些,以示公事公办。
    下班后的时间俞知闲大半会在他开的车房里度过的。亚城那些改装车发烧友常常在他的车房聚会,烧烤啤酒,油腻腻地玩上一晚。
    夏夜喜欢漂亮的车子,但这种喜欢并不比她喜欢漂亮珠宝漂亮衣服多上多少,况且她压根也不爱吃bbq,所以她只是偶尔出现,并不会次次参与。她偶尔听见那些参与聚会的年轻男女将她的这种行为评价为一种高傲,可对这样的评价,夏夜毫无辩解的欲望。她并不想在这样的场合结交朋友,她并不和人交流,只是偶尔会拿着香肠喂给俞知闲的那只叫巴耶的杂交老狗。
    同样不喜欢这种聚会的还有童胜安,那些吵闹的年轻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工作。
    因为这种共同的不喜欢,使得他们不知不觉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夏夜常常喝着啤酒靠在维修间的引擎盖上看童胜安修车,有一句没一句地与他聊天。
    话题总是很飘渺。
    有时候是关于俞知闲的,有时候是关于亚城的天气的,也有时候会聊起陶醉墨。
    夏夜问童胜安是否打算去见陶醉墨,可童胜安毫不犹豫地摇起了头。
    他说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顺其自然吧,遇上了就见见,遇不上,就算了。
    这种调调,同他的老板俞知闲倒是如出一辙。
    “我真讨厌这种顺其自然。”夏夜说,“为什么我们的生活里没有那种,我想到你,就能立即见到你的简单恋爱。”
    童胜安用力一蹬,从汽车地盘下面滑了出来,露出了他剔着板寸的脑袋。
    “你现在不正谈着呢么?”他说。
    夏夜耸着肩膀,不确定地唔了一声。
    “我们是在特别的情况下相爱的,我总是忍不住怀疑如果在正常的情况下他会更喜欢一个了解变速器、马力、悬挂、轴距的女人。”她拍了拍手下那辆古董老车,除了颜色不错之外,她丝毫看不出这辆车的价值,但俞知闲却对它无比钟爱。
    童胜安为自己开了瓶啤酒,大口地喝了起来。
    “你该直接去问问他。”他说话时冒着气,这种有些粗野的举动从来没有人在夏夜面前做过,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怕我一说就提醒了他,他也许会想,哦,这真是个问题,以前我怎么没想到呢。”
    夏夜离开了修车房,走进人群找到了俞知闲。
    “嗨。”她打着招呼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俞知闲笑着转身,扬起胳膊将她搂在怀里。他知道她会准时在十点半离开,于是送她去路边取车。夏夜和他手拉手走在夜路上,鞋跟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扣扣地孤单声响。
    “你会比较喜欢懂车的女人吗?”她问他,“就像之前的技术员那种,知道如多少转数上几档的女人。”
    他大笑起来,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温柔地按在了她的车门上。
    “那很性感。”他说,“漂亮女人嘴里如果说马力、调教、电子制动力分配系统这些名词的确很性感。”
    夏夜皱着眉头说:“第三个词儿是什么来着?再说一遍。”
    可俞知闲没有理会她的抗议,他低头吻了她。
    “你会什么?”他在嘴唇分离的间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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