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了,多吃一些饭。”外婆疼惜说道。
    “嗯。”她点了点头。
    “您要好好听医生的话。”
    外婆心疼她,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知道吗?所剩时日恐怕不多了,留在这世上一天是一天,真的剩下小姿了。
    “嗯。”
    这次的对话不多,可是心里的滋味各种复杂。
    两日后,沃恩摇了摇头,让他们进病房和老人说些爱听的话吧,有什么要说的一并都说了。
    何姿一下子跌坐在床上,目光呆滞。
    早上八点,她有多怕面对事实,就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外婆气若游丝地躺在病床上。
    她颤着步子挪走到病床前。
    外婆还是听得出她的脚步声的,知是她来了。
    病房里死寂无声,笼罩着巨大的阴霾。
    外婆还是在淡淡笑着,“我总算能去见你外公了,他也不会孤单了,只是老家书房里的字画晒不到太阳,茶花草叶没人打理了。”
    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你外公最挂心的就是你的归宿,陪你过一辈子的那个人。”她费劲地伸出摸索着何姿的手和傅施年的手,把他们的手放在一起,重叠交付。
    “你和他要好好地过下去,他是个不可多见的好男人,要珍惜他,将来有了孩子也就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了,我和你外公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外婆最后嘱咐着她。
    何姿看着傅施年的手,亲耳听着外婆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惊愕意外,外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难不成她知道了什么?
    外婆紧紧握着他们的两只手,不松开。
    嘴角始终是挂着笑的,静好安稳,“我看见你外公来接我了。”她的目光望着某一处,仿佛看见了光。
    何姿深深凝视着外婆,心中是沉重不堪的,压抑紧绷不已。
    蓦然,外婆的手无力地垂落了下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彻底失去了生息。
    她怔怔地望着外婆垂落下去的手,紧闭的眼睛,心里很是不相信,轻轻地用手叫了叫外婆,依旧没反应,急忙大声地叫着医生来救人,“医生,医生快来救救我外婆!她的体温还是热的,她还有救啊!”
    她的眼睛很红,却没有泪。
    傅施年心痛如绞地抱住了她,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你快让人来救救我外婆,晚了就不好了,你看她还笑着呢!”她拼了命在挣扎着,指着外婆的笑容给他看,慌乱不已。
    傅施年怕她太激动会碰到伤口,怕她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何姿,你好好地活下去。”
    这个打击太大了,她过于激动,昏了过去,脸色苍白。
    醒来之后,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谁说的话都听不进去。
    外婆的骨灰运回了国内,葬在了外公的旁边,她未参与。
    精神状况不允许。
    她几乎不太说话,坐在地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傅施年很少出去过,一直陪在她身边和她说话,就算她一次也没有听过。
    偶尔,她会端着玻璃杯里的温开水,在房间里边走边向空中扬着水珠,任由水珠落在自己的身上,喃喃道下雨了,天上下雨了。
    傅施年会耐心地哄着她,偷偷地让人把玻璃杯换成纸杯,里面装了水陪她一起玩。
    车闫见着何姿症状,私下曾偷偷地跟祝夏说过,小姐,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祝夏摇了摇头,让他下次不准这样问,让先生听到就不得了了,小姐只是暂时性的。
    只是她嘴里的暂时太长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坦言 你要信我
    古淑敏那日在医院里亲耳闻得何姿亲口说出的那番话,回家跟君遥说了,君遥听完后,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许久没说话。
    何姿觉得有些尘封的旧事有必要去揭开了,此时再瞒着他人,该是多么不公平。
    祝夏拿了厚厚一叠文件走进病房,恰好在病房门口处看见何姿缓缓离去的背影。
    当她走进病房时,傅施年不容拒绝地对她命令说,“悄悄派人去护着她。”
    不让人在暗处护着她,怎么放心呢?
    何姿出了医院,站在台阶上发了一条简讯给君喻,约他午后在林荫道上见面。
    那条林荫道是她上一高时来回必走的路,两边种满了高大的香樟树,夏天在地上倒映着斑驳的剪影,脚步走过,身上都开了一朵朵金色的小花,她背着书包低头数着脚步慢慢走着,风一吹,可以闻见香樟散发的气味。
    周身会有一些骑着单车衣角飘扬的少年,青春洒脱,随性不羁,女孩们成群结伴地走着,他们都在笑着闹着。
    午后的林荫道很是安静,看不见什么人影。
    她如今也在低头数着自己走过的每一步的脚步,但心境却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何姿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小何姿,当初的小何姿在她前面走得太快了,都看不见了。
    她一步步走在林荫道上,在距离两棵香樟树时,看见了前面的君喻,他站在那里,身影修长挺拔,一身黑白,腕表折射着光,清隽疏离,像画里的人走出来一样。
    透着阳光的雾气,他的轮廓有些模糊。
    她在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她。
    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她的发丝飘扬拂面,散落在肩上。
    君喻向她走来,指尖拂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午饭吃了吗?”
    何姿点了点头。
    “上午,我去了医院。”缓了几秒,她开口说道。
    君喻闻言,神色如常。
    “我跟他说,我都想起来了。”
    君喻没说话。
    何姿嘴角挂着淡淡的弧度,至于那弧度仅仅只是表面还是掩饰,不得而知,起码有了些许的温和。
    “你家里的人不要怪我母亲了,害死你爷爷的人,不是我母亲,是我。”她看着他,埋藏在泥土中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藏在遗忘中的话,总算见了天日。
    君喻听了,指尖蓦然僵滞,抬眸凝视着她,那眸光很是深沉压抑。
    “是真的,我没骗你,罪魁祸首是我,当年是我发了那条推迟赴约的短信,我母亲替我背了黑锅。”她的嘴角很淡,话说得平静。
    风轻轻吹动着,她的话透过风硬生生地闯进了耳朵。
    既然都说了出来,接下来会迎来什么,她都能一一坦然接受。
    君喻怎样都没想到过会是这个答案,真正的人会是她,心里一时难以接受是肯定的。
    他们都是自己爱的人。
    何姿无所畏惧,徐徐将事情原本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扫落了尘埃,沾染了旧色,带上了声音。
    因为心里坦然,所以释然了。
    “你要怎么对我,我都接受,不会让你为难。”各种结果,她都预料到了,不坏的,最坏的。
    君喻眸子深沉地凝视着她,久久,周身的气氛令人窒息,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回去吧,外面有些凉了。”
    紧握着她的手腕,转身拉着她上了车。
    何姿看他看不清,重复着他的脚步任由他拉上了车。
    一路上,君喻没有看过她一眼,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一举一动都和她隔绝了,单单看着窗外。
    司机从没见过先生对小姐这样冷淡漠视过,仿佛当她不存在似的,平日里都是流淌着温情的。
    何姿扣着十指放在膝上,指腹上印出了弯弯的一道指甲痕迹。
    回了别墅,君喻吩咐佣人,带何姿回卧室休息。
    他待在书房里直到晚上都没有出来过,也没有用晚餐,佣人不敢贸然前去打扰,怕会惹来先生的不悦。
    晚上,君喻第一次没有去何姿卧室陪她睡觉。
    佣人私下偷偷议论这两人的感情是不是出现了裂痕,先生不喜欢她了,要不然怎会这样疏离?
    阿姨是个善良的人,不准他们私下这样议论,没少责备他们。
    晚上,她端了一杯温热的牛奶走进卧室,劝她早些入睡。
    “您别担心,先生明天就好了。”她善意地安慰道,不想让她太过伤神。
    何姿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很快就散开了,喝了一口牛奶。
    “您是先生心里最重要的人,舍了谁都不会舍了您的。”阿姨也是过了大半辈子的人,这一点还是非常确信的。
    说完后,劝何姿早些睡觉,也不再打扰她,转身离开。
    何姿折着纸,一艘艘的小船折得很像,只要有水有风,它们就会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宁单因为担心君喻和何姿,亲自上门来看他们。
    君喻能说话的人,只有他而已。
    他来得挺早,轻车熟路,无需佣人带路,径直走进书房。
    “整宿没睡?”看了桌角放着的一杯空咖啡杯,再看看他,心里有了数。
    君喻站在他面前,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事?”宁单从小也是和他一起长大,能感觉出什么也是理所当然,恐怕这又是牵扯到何姿的事。
    良久,君喻说话了,简单概括了事情,一笔带过。
    宁单顿时了然了,心中也有意外,的确有些惊人。
    他走上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人都已经去了,活着人才最重要不是吗?更何况小姿是无心的,怎能怪她呢?她心里也不好受,心里自责愧疚不比你少,如今如此坦然地跟你承认,她肯定也做好了任何接受的准备,离开一定是她想的最多的,她承受着比我们更多的事,其实,我们谁都比不过她,我们过得都比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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