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悦透露出的信息判断那男子是往北边去,皇上就想到了赵旸趁着雨夜行凶之事,然后派人知会了承恩侯。
    “承恩侯这一查,竟当真查到了那儿有这么一个人,跟国丈爷特征极像!据赵柯交代,这个人乃是多年前被赵旸掳获送到漠北的,赵旸的确说过他就是灵帝朝钦天监监正袁坤!
    “但是自从两年前赵旸最后一次离开漠北时,国丈也失踪了。承恩侯说他能猜到国丈在哪儿,把赵柯押送到城门外后,便去了徽州!”
    李南风听得激动极了:“这么说国丈爷在徽州?”
    “国丈当时辞官离京,南下时途经徽州,在那里暂住过一段时日,承恩侯说倘若他未回江南,那很可能就在徽州!你这丫头,看来是又立功了。”
    不管袁坤在不在徽州,也不管他是否还在人世,若没有李南风从成悦那里得到线索告知宫中,皇帝也不会查到袁坤被赵旸抓去过漠北,从而得知过他后来的生存痕迹,这功劳可不也有她的份?
    李南风对立功这种事已经有点麻木,但能够让皇后知道国丈下落,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皇后太苦了,如今一家团圆,若是国丈也还在好好地在世,那她受的那十八年之苦,也算是可以揭过去了。
    第566章 我的愿望
    李南风等到傍晚李存睿把来客送走,便去书房求证这个消息,李存睿的回答跟李挚几无二致。
    隔日她准备进宫跟皇后道喜,不料皇帝皇后竟先派素馨和太监们到府来了。“皇上和娘娘记得县主的生辰,特地备了生辰礼,命我等前来送给县主。”
    素馨边说边让太监把盒子呈上,一共是八个盒子,四个放满了各色妆花缎,剩下四个一个是一双龙凤镯,一个放着一柄玉如意,一个装着一只八宝凤钗,还有一个放着五十只银锭。
    这哪里是赐一次的生辰礼?简直就是赐十次都够了!
    若放在旁人头上,李南风当然还要谦辞谦辞,但这是帝后赐的,怎么可能推辞?怎么可以推辞!
    当日下晌李南风就进宫磕头谢恩去了。
    赵柯既然押回来了,便也就到了办正事的时候。
    大理寺衙门没费什么功夫就从赵柯嘴里把端王府,乃至是赵旸的事审了个一清二楚。
    诚如李存睿及靖王所推测,赵旸从魏王府训出的那支精兵,剩下的几千人果然还在等候赵旸调遣。
    赵旸自漠北逃出去之后,那些年苦思杀灵帝复仇夺位之计,却终因力量单薄而未能成事。
    后来宁王异军突起,赵旸便等着坐收渔利,到宁王北上打过黄河时,赵旸看到了宁军的威势,这才进入魏王府,假称招兵买马,实则是把早就召集好的一群人公开以魏王府的名义招到了麾下。
    宁王打到洛阳城外,赵旸便率兵与靖王——当时的晏家军对上了,此举目的之一,是赵旸想挫宁军锐气,目的之二,是想摸摸宁军的实力。
    但出乎他意料,最终晏家军大胜,靖王将魏王赵苍逼死在洛阳城。而赵旸则带着人这批人分散到各个地方隐匿了起来。
    但在此次赵旸进京之前,这几千人却收到了号令,正在往指定的地方聚集。
    而这个地方究竟在何处,经受着严刑的赵柯也答不上来。
    直到作为苦主之一的裴寂前来旁听,才又有了线索……
    姜图在出事之前曾经让徐幽余沁打听过朝廷一些政务,而那些情报实际上都是由裴寂主持探听到的。
    裴寂将所有给过姜图的文书凭记忆全部重抄了一遍,最后推演发现,那几千人马的目标聚集处,就是春上曾令李存睿脚不沾地伤过脑筋的水患之地!
    这一刻裴寂也忽然有些明白赵旸何以坚持来杀他,两人这几年虽然相互防范,但往来之间仍然留下了许多把柄。
    所以即便是赵旸没死在那个雨夜,只要他裴寂醒过来,那么对他赵旸来说便仍旧还有威胁!
    九月廿三,赵柯进京五日之后,朝廷下旨发兵,由洛阳驻军指挥使率领人马围剿逆匪。酣战一日,以赵旸手下、与姜图并列的三名将领落马两个,余下一个举旗投降。
    五千逆匪还剩一半。
    朝廷遂又有圣旨下,命靖王提前带着犒赏前往督战,务必将所有“逆匪”清剿干净!
    再三日,硝烟散尽,终于天下太平。
    一场跨越二十年的阴谋,困扰了晏衡与李南风两世的敌人,至此终于消灭殆尽。
    靖王奉旨出京这几日,李存睿与晏衡领着各自家里的叔公们,与裴寂所率的郑王府所有人,在大理寺开堂,也来了一场特别的公审。
    赵柯以端王府后人的身份,将昔年端王如何炮制了那样一场血案,以及后来的一箭双雕的连环计,当着所有人的面交代得清清楚楚。
    偌大个公堂坐满了人,除去三家苦主,尚有大理寺,行人司,礼部,宗正院等等必须在场的人,还有李南风和李挚。
    这么多的人,没有一个人打断赵柯的陈述,不是不想,这三家之中每一个听到那些过往的时候,都在回忆,在想象,都恨不能将赵柯撕成碎片,再透过他去撕扯早已经化成灰了的端王和赵旸。
    但终究真相大白,于每个人来说又是种解脱。
    李家的三位老太爷,自幼读圣贤书长大,断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去诬告晏晗。
    虽然在郑王府的事上同样也叫做理亏,但终究他们是有因由的,不是他们起心想害郑王府。
    但若是他们俩彼此诬告,那就实在没有什么理由站得住脚。
    晏家四老太爷晏培明在听完所有来龙去脉之后,利落起身走向裴寂,跟他深施了一个礼:“虽说子不言父过,但错就是错。晏家自当以此为诫,警示子弟后人。公子若有难处,我晏培明也愿倾力相帮。”
    李家几位老太爷也走过来说:“此事论起牺牲,当以郑王府为最大。我等亦向公子赔礼。”
    裴寂将他们一一扶起,回礼道:“虽说我损失的几乎是我的所有,还因此事之故连累了诸多无辜之人,我作为家父唯一存世的后人,有替他们所有人声讨之责。
    “但今日能得到几位老先生的肺腑之言,在下也已心怀甚慰。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愿抛下仇怨,也愿李晏两家,能够就此言欢。”
    李家几位老太爷互视,而后微笑看向晏家这边。
    晏培明已然心怀激动,按捺不住地就跨前一步,握住他们的手:“老弟!”
    几个爷爷辈的大老爷们,此时此刻,竟都相互紧攥着手,红了眼眶。
    李存睿沉气往裴寂看去,却见裴寂正冲着李南风微笑。
    李南风回之以笑容,而后又冲晏衡挤一挤眼,晏衡也笑了,再给了裴寂一个眼神,示意他出门。
    深秋的燕京,天空像宝石一样蓝,衙门前高高地耸立着的银杏树,贴像是镶嵌在天空上的金贴片儿。
    “还欠你一句多谢,”晏衡侧转身望着裴寂,“若不是你配合,想拿住赵旸并没有这么容易。”
    “其实他也没那么厉害。”裴寂道,“论单打独斗可能他强,但你要打赢他也就是时间长短而已。”
    “我说的是最终击溃他所有力量。”
    裴寂顿了下。“也还是不会。是人就有弱点,赵旸那么贪婪,既然暴露了,击溃他也是迟早的事。这个你比我更懂。”
    晏衡扬唇点点头,看着街头,又道:“我已经跟皇上给你请功。皇上答应仍让你继承你父亲的爵位,不过改王为侯,日后降等袭爵,应该不日便会有圣旨下来。以后,你我又要在京师常见面了。”
    裴寂略默片刻,却与他道:“还请替我谢过皇上,爵位我就不受了。”
    晏衡凝眉:“不受?”
    “那不是我的愿望。”裴寂点头,舒气道:“我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宏愿。我并不想当什么状元进士,也不想争什么高官厚禄。我只想舒舒坦坦的过日子,什么也不用操心。
    “所以,我已经打算好了,带徐幽他们所有人回泸州,我有积蓄,还有屋宅田产,或许会在那里安居。
    “他们竟然也都很向往。”
    说完他看过来,负手笑了一笑,明亮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天地的颜色。
    第567章 恩怨两消
    他的决定实出晏衡意外,但他的满足和淡然又让人无法质疑。
    片刻后他点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李南风曾经跟他说过,李夫人说每个人缺失的东西都不一样,那么追寻的东西也不一样。
    他与李南风曾经没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完满的人生,所以他们为之而努力。
    裴寂前十八年是被付诸了任务的十八年,他所求的,便是一段不用再背负任何期望的人生。
    他们说话的功夫,公堂里的人已经出来了。
    阴谋带来的阴霾彻底散去,充斥耳腔的都是欢声笑语。
    十月初一李南风十四岁生日这日,李存睿给她办了个家宴,晏家三兄弟仍旧以李家门生的名义都送了礼物道贺。
    十月初五,靖王领军凯旋,朝廷下旨将赵柯在内的所有乱党余孽全数问斩。
    李家几位老太爷当年不肯随李存睿搬回京师,是碍着与晏家这笔“仇”,如今仇恨解开,又在在京任官的儿子儿媳们劝说下,便就有了搬回京师长居的想法。
    晏家这边,四老太爷还是更喜欢乡下宽敞,仍是打算回乡,但家中正太平,老太太与长媳妇把里里外外打点得井井有条,他便得以在京师多留些时日。
    这几日便在找养身中的晏衡讨论武学,对这个晏家年轻一代里优秀的继承人也亲近了许多。
    晏衡近来屡见四老太爷寻他聊天,言语里还传授了许多沙场应敌的经验,便有些相信起靖王妃早前所说的是真的,这位老太爷也许并不是那多事之辈。
    冬月下旬,晏谌百日宴,晏家四公子正式在人前露面,身后三个牛高马大的哥哥站了一排,外加个千娇百媚的大嫂,阵容很是养眼。
    同时秦王府迎亲的队伍也到了京师。
    裴寂送明慧上了轿后,便领着徐幽他们准备前往泸州。
    郑王府与周室嫡支本已经隔了有好几代,裴寂也不存在另存与朝廷对抗的念头,皇帝便欲遵二王三恪之礼,赦封裴寂为侯,一来是为肯定其功劳,二来也展示展示他的宽仁之心,却因晏衡转交过他亲书的请辞上表,而对其另眼相看起来。
    召其进宫当面问过,最后皇帝亦遵了他的意愿,允其归乡安居。另赐良田千亩,再有原先的郑王府旧邸也摘匾去制赐还给他,并允准其替郑王府一干亡人修建坟墓,承继香火。
    离京之前因为高贻已经到达京师,便设了席面给他饯行,晏衡作为陪客也在。
    明澈原是该随高贻去秦王府的,但走前那天夜里,他却带着包袱,到了裴寂房中。
    “慧姐儿终归是要嫁的,我不是,我曾经发过誓跟随公子,那么公子去哪,我也去哪儿。”
    裴寂最后,也答应了他。
    走的时候李家几位老太爷,以及晏家的四老太爷,并李挚与晏衡都有到城门相送。
    送不是为别的,只是几位老太爷在听得皇帝下旨允准裴寂替郑王府修坟,商量过后赶来表示介时修坟之时,也愿出一份心力作出弥补。
    过往的仇和恨都不再纠结,活着的人却可以为此给出一个态度。
    裴寂没有矫情,拱手应了。
    李南风一直没说话,只有在裴寂看过来时冲他笑了笑。
    就是笑一笑,而后裴寂就登车启程了——他伤才大好,显然只能乘马车。南边没燕京这么冷,那山清水秀之地,过过鸡犬相闻的乡野生活,想必也很适合养伤。
    腊月初,晏驰就正式与伍家小姐议婚了,婚期订在来年五月。
    四老太爷年前离乡,靖王与王妃百般挽留,老爷子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早命人收好了行囊,说好晏驰成亲的时候再回来,并又给晏衡撂话,等他再来的时候,要考考他用兵作战的本事。
    晏衡虽然有个很擅打仗的父亲,但前世没得过他真传,这一世倒是父子和睦,但靖王忙于朝事,也没有多少时间来教他,大多时候命他自己琢磨。
    这段时间四老太爷跟他聊到哪儿就解说到哪儿,时常让他茅塞顿开,受益匪浅,便对这个老头儿也有了几分喜爱,送行的时候便把他珍藏的两坛好酒放他马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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