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擎远应答,萧雪先已霍然起身,望了望座上太子,又看一眼他身边的蔚璃,回头又扫过一众东越臣子,最后狠狠瞪了擎远一眼,未置一言,提了剑走出殿去。
    擎远看他背影片时,不知此中道理,可也懒怠过问,只是凝着眉头思量太子方才开出的条件,想着入皇廷为臣算不算是变节?当年性命可是那东越蔚璃救下的!若等十年再聚又会不会变心?他自可痴情到底,只是那青门女子本就生得冷清……
    “那个……入皇廷为臣,倒不是难事!”擎远昂首答说,瞄了眼面色阴沉的蔚璃,心道:你都肯为太子倾城倾国,失一个乞丐将军可也算不得甚么!先赎了青袖出奴籍再说!——“至于要我等她十年……殿下可好再想个折衷的法子!比如,我再平个乱党,再立个功勋……殿下可也不用再赏我别的,只将青袖的刑期减免一些!这样可好?”
    “你若这样说……”玉恒笑笑,人有痴心,则必有软肋,此样人物倒也好办了,“本君现下就有一个可以让你立功的机会……”
    “你敢!”蔚璃忽然又拍案而起,也不知是喝斥谁人,看看玉恒,再看看擎远,一时间恨得咬牙切齿!恨那愚蠢无义的擎远!更恨狡诈无情的太子!他必然是想用擎远再去讨伐南召!
    满殿臣子都惊看蔚璃,玉恒也微有愕然,低声问说,“璃儿……是以为我何事不敢?”
    蔚璃冷哼一声,终知争不过他,索性去也!“殿下的庆功宴,委实沉闷无趣!我倒不若往清霄殿上赏些歌舞!”说完拂了拂衣袖,大步走下座阶,忽又扑向擎远身前,抬手一拳正中他当胸,打得擎远连退几步,险些跌倒。她犹不解恨,追上前又在他膝上狠踢一脚,擎远不躲不避,一时痛若骨折,折膝跪倒。蔚璃抬手又是一掌劈头而下……
    “蔚璃!”玉恒急喝,“堂堂……你一个女子殴打重臣,成何体统!”还真是养了个祸害!
    蔚璃这才收手,仍旧忿忿不平,回身又向林峰喝道,“尔等归国时定要点齐人马!勿使东越一兵一卒遗落他乡!”说完转身向外,冲出大殿,没入庭前夜色。
    太子之意,是想借东越之兵再伐南召,以问罪风王族当初劫持东宫、窥视皇权之逆举!众谋臣也皆以为此为良策,既能收治东越兵权,又能威慑南召野心!可是他们君臣谁人也未想到——越人难驯,可也不只是女子难驯,连带将臣男儿也是个个主张非凡,自有主意!
    一个爱美人不爱官爵的擎远,几乎坏了整盘大棋!天下事,从来一曲一章皆有余音,未料使青袖往芜良关搬兵竟会遗下此样祸患!太子玉恒焦忧之下也惟有暗自唏嘘。那么南召倒底伐是不伐?伐,讨敌兵马何在?不伐,天家威严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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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刻,在召国晏城的赤霞殿上,召王风骏,领太子风篁,并王室宗亲,也在夜宴群臣,辞旧迎新。只是今年这个亚岁之庆已不同往年。今年老王驾崩,伤恸未去,朝中国中尽是悲哀。按礼制,国丧之期须得禁乐禁酒,故召国王廷的这个冬至节庆便愈发显得凄凉零落。
    薄茶几盏,素糕几块,寥做装点。宫娥皆着素衣,侍卫各系白麻,满殿望去,竟白晃晃一片。宗亲中也有人为记念先王而仍旧重孝未除,臣工们为表忠心亦多是布衣素履,使召王在上看去,不无感动,更是满心悲戚。
    风篁怔坐其位,不知去时之繁华,归来竟已是荒凉满地。他是归国后,才知诸事已定,父亲领朝臣宗亲,只待他归来以行国丧大礼!他且愧且恨。深知祖父驾崩,分明是中人计谋,可是朝中却无人直言,就连史官也只记说——“王巡游而终,疲顿夺命”。
    此情引境,风篁不知是该赞赏昔日里那个野心勃勃的南召,还是该怜悯今时怯懦不争的族人!祖父若是在天有灵,可愿意看见今时今境之凄凉?!
    宴席无乐无酒,更无甚话讲,大家枯坐一时聊无意趣,召王便只好宣称宴席终止,尽可退去。
    于是四座起身,倒是掀起今夜难得的一点喧哗,众人各自整衣,彼此道别。正这时,忽听门外有侍卫传颂——“天子诏书!降旨召王!召王接旨!”声传入内,满殿皆惊。
    召王忙唤内侍扶他下了座榻,径自匍匐向大殿中央,伏地拜倒。风篁也紧跟下来,在一旁搀扶住体残的父亲。臣子们见如此也都跟着召王,在他身后跪了。
    不时就见两位玄衣使者,手持天子黄卷,昂首入内。
    不须使者宣读圣旨,召王风俊也猜得到天子意欲何为。他只是未能料到代天子执政的那位玉家太子,手段依然如此激烈!赶在冬至小年夜宣召风族,摆明了是要添其厄运,断其前途!
    皇家使者宣罢圣旨,掷下一点冷笑便转身去了。留下满殿惊愕非常,又惶恐无助的召国臣子。
    果然如风骏所料,天子欲问罪召国秋时劫持太子之罪,旨令召王即日赴帝都请罪,否则将以重兵围城,讨伐风族。
    有老臣闻此旨意无不唏嘘——召国倒底还是步了越国的后尘!想当年青门谋反,先越王不得不奔赴帝都请罪,为此越族折损半数子弟,先越王与其王后亦崩于归国途中,越国数年间颓靡不振!而今召王若然往帝都请罪,则风王族颓败之势不可免矣!
    王室宗亲又有人议起了风肆,才知此人功过也不可一概而论!虽说是他举兵谋反为老王招来横祸,可是,也毕竟是他手握雄兵才使召国称雄于四境,无人敢欺!
    召王风骏被内侍又扶上了轮椅,他倒是一派从容镇定,面对臣子喧哗只是平静待之,终等到四周安静时,才温和一言,“此是意料之局,众卿不必忧惶。我朝不杀封王,所谓赴帝都请罪,最多是囚禁霜华,倒也无甚可畏!本王去后,国中尚有太子。本王若一年不归,诸位卿家就该扶助太子即位,以固国本,以兴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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