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则目光往下,落下陈茗儿小腹上,压低声音道:“我是怕你已经有了。”
    “啊”
    陈茗儿浑身一个机灵,下意识捂住小腹,“不…… 不会吧……”
    沈则还在落井下石:“到了五月,可就显怀了。”
    “那可怎么办啊?”
    “不如你跟贵妃说说,咱们就二月成亲,到时候就是孩子生下来,时间也对得上啊。”
    陈茗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进宫不方便,不如你去说。”
    “我?”沈则一愣,看出陈茗儿是在装傻,只好赔着笑脸做小伏低:“您是公主,有些话您能说,我可不能说。”
    陈茗儿冷冷一笑,把手抽回来,“你吓唬谁呢,明明就是不可能的事。”
    沈则挤着眉眼,又来捉陈茗儿的手,“我这不是怕万一呢?”
    陈茗儿轻轻将他的手拍落,侧了侧身,“大将军真以为自己,年富力强有这百步穿杨的本事?”
    沈则微怔,继而忍不住笑出声来,抖着肩膀伏在陈茗儿身边,便笑便道:“你懂的这么多啊?”
    陈茗儿哼咛一声,翘起下巴,像只高傲的小孔雀,“就你认识字?就你看得懂那些……”
    陈茗儿一时还想不好怎么说。
    沈则仍是笑着,“那些什么?那些淫词艳曲?”
    陈茗儿气鼓鼓道:“对,就是这四个字。”
    沈则猛地环住陈茗儿的腰,拉着她顺势往小榻倒,陈茗儿不防备,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嘴,一低头,自己已经被沈则抱在身前了。
    “你干什么呀,”陈茗儿抵着他的肩膀,紧张道:“外头可都是人。”
    沈则勾着的她的脖子往下压,刻意压低的嗓音听着格外蛊惑:“你小点声。”
    “呸,”陈茗儿挣扎着要起来,像只小野猫一样威胁沈则:“不松手我咬你了。”
    说着,还真在领口处磨了磨牙齿。
    “你别老鲤鱼打挺,”沈则摁着陈茗儿的后腰,“我就抱抱你,真是想你了。”
    沈则一卖可怜,陈茗儿就没办法了。她瘪瘪嘴,但语气到底和缓下来,“还说想我了,一见我就吓唬我?”
    沈则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这不是想早点把你娶进门,省得跟做贼似的。”
    “往后不许翻墙了!”
    他搬出去没两天,还真大半夜翻墙进来过一次,陈茗儿睡得迷迷糊糊,两人什么也不干,就抱着睡了一宿,天不亮,堂堂大将军又做贼似的翻出去了。
    沈则老实道:“要是五月成亲,我看还得翻。我就是得看见你,方才你进来之前我一个人坐在这看军报,看得我心烦意乱,你一进来就好了。”
    “我还有这本事呢?”陈茗儿摁住沈则的太阳穴轻轻揉捏着,妥协让步似地同他说:“那你若是想翻墙,就翻吧。”
    闵之正在屋里看书,闵源气冲冲地撞进来,劈头盖脸道:“我就不明白了,你费尽心思,出头替贵妃娘娘把亲生女儿都找回来了,怎么赐婚的旨意还是下到平阳侯府去了?”
    闵之略略抬了抬眼,“赐婚了?”
    “你以为呢?”
    “什么时候?”
    “五月初五,”闵源夹枪带棒,“你还有心思在这读圣贤书呢?你这书里是既没有黄金屋,也没有颜如玉。你图什么啊,闵心远。现在苏劭爵位不保,连带着苏秦都跟着遭殃。”
    苏秦是苏劭的长子,也是闵源夫君。
    闵之一脸淡漠,“就算不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也未必是苏秦承袭景阳侯位。”
    “怎么不是他,他是长子,不是他是谁!”
    闵源气急败坏,又不知道该说哪一句来撒火,毫无章法地想到什么就骂什么:“闵心远,亏得旁人不知道的还说你是才子,我看你才是愚蠢至极!你想跟沈元嘉争,想笼络贵妃和陛下,你倒是像个万全的法子,无头无脑地把事儿做了,这下他可好,鸡飞蛋打,我问你,谁念着你的好了?是贵妃还是那位真公主?”
    闵之冷冷的态度更是火上浇油,闵源直接将他面前的书抽开,随意往地下抛,“你别跟我装腔作势的,你说话,你说话呀!”
    “你要我说,好,”闵之冷眼看着她,“那咱们就先说说你对公主都做过什么吧。”
    顷刻间,闵源面色煞白,身上的戾气消了大半,“我不知道她是公主。”
    “那个时候只因为你是丞相之女,而茗儿只是沈府的丫鬟,你就可以肆意欺凌她。那现在人家是公主,说句难听话,要了你的命是不是都应该啊?”
    “她要……要我的命?”闵源话都说不利索了,仍强装淡然:“皇上虽然喜欢她,但也不会为了她滥杀无辜,更何况还要顾及爹爹脸面。”
    闵之冷然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奴才,谁又比谁高贵呢?”
    “你什么意思?”闵源盯着闵之,像是在看一只怪物,“你在说什么啊?”
    闵之挑了挑眼皮,笑得轻佻:“你在苏家不好过是不是?”
    闵源目光忿忿,“还有说吗,你是我亲弟弟,苏家的人因为你个个自危,我的日子能好过吗?”
    “那就好,”闵之往椅背上一靠,抬头打量着闵源。虽是自下往上,却十分傲慢,“你不好过,那我就放心了。”
    闵源的神色突然变得惊恐,她下意识往后退,颤颤抬头:“闵之,你疯了是不是?”
    “我疯了?没有。”闵之徐徐摇头,语气温雅,“原来你这知道这疯了,那从前你们拼了命不叫我好过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疯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说我在说什么!”
    闵之腾地站起来,一扫刚才的冷静儒雅,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我不过是喜欢茗儿,想娶她进门,你们百般阻挠,难为她,也难为我,你们是不是疯了?啊?若不是你非要斩草除根,把她往鄂琛跟前送,她会这么快就心灰意冷吗?你现在说你不好过,在我看都还不够,你受的还不够!你……”
    闵源终于听明白了,她张着嘴,像溺水一般呼吸急促,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原来你是为了她,为了她报复我们?你以为报复我们,她就会回来吗?”
    闵之紧绷的肩膀松塌下来,他忽然低笑两声,“回不来了,她怎么可能回来呢,回不来啊。她从前那么信我,是我没护好她,都是我该受的,所有这些都是我该受的,也是你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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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公主在府上住着, 大夫人自是不敢怠慢, 每日都要来看看陈茗儿,不是叮嘱着喝鸡汤,就是送些时令的果子点心来。陈茗儿与大夫人也投缘, 天南地北地聊上半日也不觉乏累。
    这一日两日说起沈娉婚事, 大夫人忽地有些发愁, “沈娉这丫头被我惯坏了,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今儿一早突然跟我说不想成亲了, 这黏黏糊糊地说了半天, 又跟我说成了亲还要住在娘家,我多说了两句, 还眼泪汪汪的。我就弄不明白了, 这婚事是她自己挑的,人是她自己选的, 怎么又不乐意了呢?”
    陈茗儿微微皱眉,轻声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又或者两人闹不愉快了?”
    “我问了,她说没有,”大夫人凝眸望着陈茗儿,祈求似的:“她尤其喜欢你,有些不愿意同我说的话或许愿意同你说。茗儿,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她?若真是出了什么事,也不能叫她就稀里糊涂的受了委屈。”
    陈茗儿点点头, “我明白您的顾虑,我午后就去找沈娉。”
    涉及到沈娉的婚事,陈茗儿的处境实则是有些尴尬的,毕竟这个孟敬从前总是说些什么非陈茗儿不娶的混话。但就像大夫人说的,沈娉对陈茗儿那真真儿是像亲姐姐一样,什么样的知心话都能跟陈茗儿说,也极护着她这个未过门的嫂子。更可况,婚姻大事上陈茗儿自己是吃过亏的,如若真是出了什么事,眼下退婚总好过将来受罪。
    春日里人容易犯懒,陈茗儿原本也不大爱走动,用了午饭之后,吃饱了更是恹恹的靠在小榻上发呆。
    念夏想着,便道:“奴婢去请沈小姐过来,这节气容易反复,奴婢也担心公主出去了又受了风。”
    陈茗儿顺着窗户往外头看,是个春意盎然的艳阳天。
    “咱们出去走走吧,”陈茗儿怅然笑笑,“我刚才是在想从前的事儿。同闵之成亲之前,好像有那么一瞬,我也有过沈娉这样的心思,只是那个时候我没有退路,也没有娘家可回。”
    念夏一直伺候陈茗儿,陈茗儿表面的光鲜和内里的心酸她最是清楚,听她这么说,也不觉跟着感慨,“如今真是苦尽甘来了。”
    陈茗儿笑笑,柔声道:“是啊,做梦一样。”
    春光和煦,陈茗儿仰起头微微眯了眯眼,脑中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若是沈则看见她这副模样,肯定会说她像只懒猫。
    “公主笑什么呢?”
    陈茗儿脸上脸上笑意更浓,“我想起沈则了。”
    念夏跟着笑:“那就是了,想起大将军的时候,公主就笑得格外好看。”
    “是吗?”陈茗儿垂下眼,“他这几日好像很忙。”
    念夏笑着揶揄,“前日大将军才借口回府来看老夫人陪着公主用了晚饭呢。”
    陈茗儿略显诧异,“前日么?我怎么觉得都过了好些天了?”
    “那句话怎么来说着,”念夏慢悠悠地摇头晃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公主是想大将军了。”
    陈茗儿对这些向来大方,看了看天色,兴冲冲道:“左右今儿天儿好,咱们一会儿去大将军府。”
    “好,”念夏应着,又道:“估摸着不等您去,大将军就会回来。”
    念夏算是看明白了,这俩人虽是住在两处,但只要隔着一天不见,就坐卧不宁。念夏只能装着不知道,但沈则翻进来几回她心里都清楚。
    沈娉见陈茗儿来,先是想扑过来抱她,人都凑到跟前才想起陈茗儿如今身份已是不同,忙把伸出去的胳膊收了回来,捏着手指后退两步,就要行礼。
    “咱们不用这么生分,”陈茗儿笑挽住沈娉的胳膊,“从前什么样,往后还是什么样。”
    沈娉瘪着嘴角,也没遮拦,张口就委屈道:“茗儿姐姐,我不想成亲了。”
    陈茗儿微微一愣,眼前这一幕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一些,沈娉没说几句就已经是眼泪汪汪了。
    陈茗儿转头对念夏道:“你先出去候着。”
    “是。”
    念夏轻巧地退出去,顺手又将屋门掩上。
    陈茗儿低头看着沈娉的眼睛,声音轻轻:“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孟敬这个人原也是你中意的,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了你不高兴?”
    “是也不是,”沈娉抹了两下眼角,不知是生气还是难过,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我就是不想嫁人了,管他再好,再有才华,终究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不是你一个人的?”陈茗儿一下子没听明白,“那他还能是谁的啊?”
    沈娉满眼沮丧地看着陈茗儿,“他总会别的妻妾。”
    陈茗儿微微一愣,旋即皱起眉头,“这话是他同你说的?若是他亲口跟你说的,我叫你哥哥去打断他的腿。”
    沈娉眉眼低垂着摇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不是他,是给我讲礼仪的教养姑姑。她说,即便是夫妻间感情再好,有了孩子之后……做夫人的也要主动给夫挑选填房的丫头。”
    “你听她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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