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明万辞换完衣裳出了门,谢辰看着她身上那件湖蓝袍子顿时有些诧异:“为何选了如此素净的一件?”
    明万辞理了理袖口,闻言却是比谢辰更加诧异:“人家今日又不是特地来看我的,虽是借了我府上地盘,但我若穿的那么招摇,传出去岂不是更让人笑话。”
    谢辰本想说理会那些坊间流言作甚,想了想却还是作罢。
    明万辞看了眼天色,问他:“今日这么早回来,不会耽误事吗?”
    “我留了人在仓里,无妨。”
    谢辰说完,面上却染上些忧色,明万辞见此十分不解,“你不是说无妨,为何竟又担心起来了?”
    “我担心的是你。”谢辰突然停了脚步,正色道:“若是早知会有今日这光景,当初便不应让瑄王住到府上来。”
    明万辞斜他一眼,面上一副好笑的神色:“怎么如今瞧着,被退婚的好像不是我而是你呢,事情都过去了,又何必再在意这些。”
    她此番不在意的态度倒是叫谢辰略松一口气,只是依旧有些担忧道:“但若是那一行人想如瑄王一般在此下榻,你又该如何?”
    明万辞之前倒是没想到这一茬,闻言顿时有些不确定道:“应该不会如此不……顾及脸面吧?”
    只是人家如何想又不是明万辞能决定的,于是宽慰他道:“此时担心这些也没用,到时见机行事吧。”
    出院子没多久,便远远望见肖承未站在回廊下,好像在等人,又好像只是在想事,明万辞脚下步子略缓,似是有些不想上前打扰。
    谢辰见此,随她一起缓了脚步,听明万辞道:“对了,你肯定想不到我今日去牢里看到什么了。”
    谢辰闻言,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去那种地方作甚?”
    “哎呀,溜达溜达,散散心。”明万辞毫不在意地说完,却蓦地收起方才的嬉笑神色,一本正经继续道:“虽然不真切,但我好像看到你当初说的那个绣纹了。”
    “什么绣纹?”谢辰皱眉反问一句,以为她指的是绣庄的事情。
    “就是你曾说的,能找到杀害你妻儿凶手的唯一线索,你曾经给我和苏晋看过那块染血的布料,上面绣着的那个图案。”明万辞有些急切地说到此处,微微喘了口气,“是在那些黑衣刺客的身上,只是今日太过匆忙,我看的有些不真切,等我改日再求王爷一次,同你一起去到牢中再细看一次。”
    “你要求我何事?”
    肖承未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吓得明万辞跳开一步,抚着胸口回头,待看清来人时顿时有些不满道:“王爷,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光天化日,有何可怕。”肖承未上下打量明万辞一番,末了未置可否,又问她道:“方才还好好的,谢管家为何突然僵立在此处?”
    明万辞瞟了谢辰一眼,发现自她方才话落,他整个人就像失了魂魄一般,浑身竟然还起了微微的颤抖。
    想到此事不算什么秘密,再者,她到底还要再去一趟牢房看个明白,索性将事情原委同肖承未讲了一遍。
    谢辰本是仟州人,早年在当铺做账房先生,成婚之后夫妻和睦,家庭美满。
    待他妻子怀孕后,他家隔壁搬来了一个戴面纱的女人,邻里相处并不热络,一直相安无事。
    只是有一日他自当铺回家后,却发现妻子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没了生息,一尸两命,他甚至不知道仇家是谁,只有他妻子手中紧紧攥了一小块布料,上面绣了个不太常见的绣纹。
    悲痛之余,谢辰想向邻里打听些线索,此时才发现之前戴面纱的女人竟然十分巧合的在此时搬走,他虽没有证据,却觉得那个女人嫌疑最大,于是这许多年一直在寻找此人下落。
    听过原委,肖承未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是说,自那黑衣刺客的身上发现了同样的绣纹?”
    明万辞略微颔首,“因此还得劳烦王爷,准谢辰去一趟瞧个究竟。”
    “此事不难,你二人随时可去,只是,”肖承未转身看着自方才起便沉默不语的谢辰,又问道:“谢管家,你可还记得隔壁那女子是否有何特别之处?”
    谢辰失魂落魄间,根本没听到肖承未的问话,明万辞见此顿时长叹一声,又轻轻推了推他:“谢辰,谢辰!”
    待到回神时,谢辰僵硬地动了动头,有些迷茫地看着明万辞,不知道她为何要推自己,无奈之下,明万辞只得将肖承未方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谢辰不知肖承未此问何意,却仍然十分仔细地回忆了一番,许久之后才开口道:“当时接触不算多,时至今日唯一有印象的便是她终日戴着面纱,且右手手背有道很深的疤。”
    眼看肖承未听了方才那番话后沉默不语,明万辞觉得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似的,于是问道:“王爷难不成对此人有印象?”
    沉吟片刻,肖承未略微颔首,“这批黑衣人是瑞王旧部,若是方才那番描述无误,那个曾住在谢管家隔壁的女人,十分有可能是曾经的瑞王妃。”
    “瑞王妃?”明万辞与谢辰几乎异口同声地反问道。
    “右手那道疤在她出阁之前便有,上京中知道此事之人并不算少。”
    明万辞曾经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因而知之甚少,只是此时却十分疑惑道:“这瑞王妃好生命大,竟没与瑞王共赴黄泉吗?”
    她着实有些惊奇,遇上这种事,死八百遍都不算多,怎的这许多年过去,那瑞王妃还逍遥在外?
    “瑞王谋反失败后,有人暗中助她逃脱了,只是如今看来,说不准这黑衣人背后之人便是她。”肖承未眉尖微蹙,话虽没说满,却几乎已认定了这个事实。
    “那这瑞王妃没有家人吗,她逃走了,不会牵连她的家人吗?”明万辞觉得,能在这种事中全身而退,最后还能雇人.报仇,这个瑞王妃其实挺厉害的。
    肖承未闻言,唇角似乎向上牵了牵,只不过在明万辞看来,这几不可察的笑容中带着满满的讥诮之意,“你可知她是谁?”
    “是谁?”听他如此说,明万辞的好奇心顿时膨胀起来。
    “虽然当年便断绝了关系,但她曾是年丞相的次女,如今宫中年贵妃的胞妹,年玉璃。”肖承未说到此处,似乎回忆起当年旧事,神色有些悠远。
    谢辰方才一直沉默,却将每个字都听得仔细,此时他手指紧握成拳,掌心已现血迹。
    明万辞也自惊讶中回神,见状赶忙拉了拉谢辰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如今至少知道仇家是谁,再不用无头苍蝇一般找人,也算有些起色,你莫要此时难为自己,还得留着精神气儿报仇呢。”
    见谢辰终于松开手指,明万辞松了口气,末了若有所思道:“不过说起来,年丞相当年是将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太子和瑞王不成?”
    肖承未似笑非笑地看她:“你又想说什么?”
    明万辞口无遮拦道:“我听闻当年瑞王支持者众多,大有赶超太子之势,坊间甚至有传闻说先皇打算换太子,这个年丞相倒是鸡贼,这么一搞,岂不是无论谁继承大统,他都不吃亏吗,真是比商人还精。”
    谢辰此时已寻回理智,听明万辞如此出言不逊,赶忙提醒道:“祸从口出,慎言。”
    明万辞也觉得她方才话说的有些过,这话若是传到年丞相那里,她不死也得脱层皮,赶忙有些害怕似的地缩了缩脖子。
    肖承未看她一眼,语气竟有些愉悦:“你也知道怕?”
    明万辞倒是不担心肖承未会告密,从方才神态来看,他大抵也不太喜欢这位年丞相,于是有恃无恐道:“王爷还在这,我有什么可怕的。”
    说完后,还对着肖承未狗腿一笑,直看的肖承未又想扶额。
    此时门房来报,说是有人上门求见瑄王殿下,只是通传过后,又别有深意地看了明万辞一眼。
    此时此刻,明万辞根本不必多问,看她家这门房的小眼神,便知他肯定是看到了阮尚安。
    “唉,该来的总要来的。”明万辞委屈巴巴地长叹一声。
    “怎么,开始紧张了?”肖承未看她面有为难,以为她不想见人。
    明万辞说的却全然是另一个烦恼:“王爷,往日我这小庙里来的客人,都是与我身份相仿之人,我既为主人,自然便坐主位。只是今日这么一看,入府的以您为首,个个都身份尊贵,待会若是落座,我又要如何自处?”
    肖承未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她介意的是这一茬,见她此时苦着脸,便道:“既如此,索性就不坐了。”
    “啊?”明万辞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坐?”
    “王爷,这怕是更不合礼数了吧?”见肖承未抬步朝前院走,明万辞赶忙小跑着跟上。
    谁知肖承未语声中含了丝几不可察的愉悦,悠悠道:“不请自来,让进门已经算是优待了。”
    明万辞脚下一顿,万万没想到肖承未竟也能说出如此无赖的话,当即心下一乐:今日怕是又有戏可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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