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千澈在什么时候都是冷静的。
    红羽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觉得他已经足够了解她。
    可看着现在的冷千澈,他竟是无法在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真正的了解她的每一面。
    眼前这个周身嗜血眼眸阴沉透着杀意的人真的是冷千澈?她身上的气势甚至透着股疯狂。
    不顾一切的疯狂。
    没有一丝往日的冷静。
    那一刻红羽竟是荒谬的觉得,或许秦亦然在冷千澈心中的地位要比司寇黎高多了。
    若有一天司寇黎被人这么对待了,冷千澈也会骤然失了理智吗?
    红羽呆呆地想着。
    直到听到冷千澈的声音他才回神。
    “走吧。”
    她的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
    这种疯狂后的平静却让红羽隐隐不安。
    “去哪?”红羽下意识问道。
    “去找……”冷千澈那双眸子抬起,灯光下,依旧是平静无比,“老师。”
    “现在吗?没有别的规划……?”
    “需要什么规划。”冷千澈淡淡将面前的文件夹合上,转眸看向红羽,眼神极度平静。“早已经准备好了。”
    红羽一愣。
    他此刻才骤然发现,冷千澈这几天忙着的,不仅仅是找秦亦然,还有安排他们要离开这里的事务——直至现在,她已经可以毫无顾虑的离开这里了。
    他不知道该说她是心思深远,还是……
    红羽还没找到可以来形容的词汇,就被冷千澈一声打断,又是一句:“走吧。”
    红羽收起复杂的神色,点了点头。
    深夜,一辆不起眼的车驶出小区,在月光所映照的路上悄无声息地离开。
    车上只有冷千澈一人。
    她把温汐榕留在了这里,这里始终需要一个可以跟她联系的人。
    月光清清浅浅,撒落在她的眼眸里。像是映射出一片银河,通透绚烂中却没有一点神采,宛若死水。
    一袭黑衣的少年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那张精致的脸上透着从未有过的冷。
    ……
    冷凌天第二天中午时才知道冷千澈离开了——还是冷云宸告诉他的。
    冷云宸昨晚接到了冷千澈的电话,冷千澈语气如常的说着自己要出国一次,冷云宸就以为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今天来找冷凌天聊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是被冷千澈当做传话筒了。
    冷凌天虽然立刻打了电话过去,但也被冷千澈气了个仰倒,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还带着笑意。
    “父亲,我还以为你晚上才能知道这个消息呢。没想到冷云宸还挺积极的,中午就去了,失策失策。”
    “你到底去做什么?去哪个国家?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说!”
    “哎呀,没时间嘛。”冷千澈似是笑弯了眼眸般的,声音黏黏糊糊像是撒娇。“而且我可没跟学校请假,这可算是逃课,当然不能让父亲知道了。”
    “别跟我混淆话题!”冷凌天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你是不是去找秦亦然?!”
    那边顿都没顿,“是啊。不过,父亲怎么知道的?”
    “你对秦亦然的所有感情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他现在失踪了,他的失踪不简单。”冷凌天轻叹一口气,声音温和下来,“澈儿,我不希望你因为别人而伤害到自己,明白吗?”
    “所以父亲,您是在拦我吗?”
    冷云宸一个外人都感觉到了冷千澈剑拔弩张的语气,她好像能在下一刻谈崩,然后挂了电话谁都不管不顾般的。
    太冲了。
    冷云宸的眉轻轻一蹙,抿唇不言。
    他心中思量。
    这个能让冷千澈不惜与她父亲都翻脸的人,究竟是谁?
    ——原谅他和他父亲一样只看财经频道,不然一定能知道这位家喻户晓的影帝。
    “不。”
    出乎意料的。
    冷凌天语气温和如常,继续道:“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你是我的孩子,但我不会管束你的行为。冷家的孩子更是如此。我作为家主没什么拦的。可作为父亲,我希望你可以平安回来。”
    “……好,我答应您。”
    “行了,挂了吧。我都听到你那边要登机的声音了。快去吧,到了报个平安。老爷子那边我先替你瞒着。他身体刚好受不得刺激。不过阿漠……”冷凌天无奈轻叹一口气,“你比我更清楚他的脾气。你现在不告诉他,要么一直瞒下去,要么,等他知道了然后你再想办法哄。”
    “不用。”电话那端的话语淡淡的,“我已经告诉哥哥了。他决定——”
    “跟我一起去。”
    ……
    冷千澈看着身边高大又平凡的男人,轻笑一声,也顶着一张路人的脸说:“以前倒是很少和哥哥出任务,也不清楚哥哥的演技这么好。”
    好到可以将周身的气场也掩盖下来。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出游的普通兄弟。
    “还好。”冷千漠道。
    他一直都是这幅冷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千澈已经习惯了。此刻倒也能从他的冷面之下挖掘出一些别的情绪。
    冷千澈弯了弯眸子,自然地靠在冷千漠的肩上,对旁人的目光视而不见。头抵在他的颈肩处,声音低到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
    “那个‘楼’是谁,哥哥有头绪了吗?”
    冷千漠在冷千澈靠上来的一瞬就僵硬了身子,那双眸子暗暗沉沉漂浮不定。努力温软了身体不让冷千澈查看出异样后,就听到了冷千澈的话。那喷在他颈间的热气让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腾然而起。
    “哥哥?”冷千澈没有听到冷凌天的回话,疑惑地抬眸去看他,那双眼眸映照着冷凌天那张平凡的脸,像是眸中心中只有他一人。
    只有他一人……
    心底像是被自己的想法烫到了,微微一颤,却依旧不肯放弃这一点点糖分的汲取。疯狂的吸收着。
    像是阴暗又隐忍的沼泽底内生出的一朵花儿。
    隐秘又黑暗。
    “……他的日期标注是今天晚上。”冷千漠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眼神强制性从冷千澈的身上移开,又渐渐移了回去,最后干脆自我放弃盯着她看。
    “嗯。”冷千澈毫无所察他眸中深藏眸底的情绪般的,垂眸思索。“你说,他会不会早就知道我已经到这里了?”
    这里是他们跟着地图而来的,标注的地点不属于任何国界,是个私人海岛。
    冷千澈因为瑞迪的事所以对海岛没有任何好感——一约到海岛,不是要囚禁就是准备搞个大的,比如杀人好灭迹之类的。
    “可能。”冷千漠一说起正事就瞬间进入状态,“幕后之人与凌邪有勾结,这件事是确定的。”
    “还有云熙楠。”冷千澈补充。
    “嗯。他们的目的是你。”冷千漠蹙眉,面容又染上寒霜。“恐是已经做好完全的打算了。此行如果不是我从首长处得知你接了他的飞机才跟来,你是不是就真的要自己冒险?”
    “哥哥。”冷千澈抬眸看他,那双眼眸里透着可怜巴巴的神色。
    冷千漠撇开头,绷直唇线,闭眸道:“这件事回头再说。”
    出卖色相又成功达成目的冷千澈笑得乖巧:“好的。”
    虽然说是私人海岛,但也对外开放,来这里旅游的人并不少。所以两人才能这么悄无声息地混进来。
    在街头观察了会儿才找了个酒店,开了两间房,还没去订餐,冷千澈就收到了一份丰盛的大餐。
    大餐下还压着一个纸条。
    烫金边,颜色是厚重的红色,字体龙飞凤舞。冷千澈能看出这是z文,但却写的很生涩,字体的边缘纹路像是要柺成别的样式。她不难看出这人之前一直习惯写m文。
    冷千澈先把这张纸递给冷千漠看。
    冷千漠面无表情的看完,最后冷嗤一声,眼眸冷漠无比。
    冷千澈接过,垂眸。
    【亲爱的冷小姐:
    我非常爱您的天真可爱。】
    只看了一个开头冷千澈便轻笑一声,面带微笑地直接撕了这一张纸。
    这人的说话风格她算是了解了。以这么为开头的,肯定不是什么正事。
    “怎么说?”冷千澈看向冷千漠。
    “他已经发现我们了。”冷千漠言简意赅,“要我们今晚参加他的宴会,还准备了衣服和面具。”
    “果然。”冷千澈打开餐车上的一列盘子,看着那价值不菲的菜品轻笑一声。“倒是大手笔。”
    冷千漠夹起一点放到鼻下闻了闻,又用军用的方法验了毒,确认无毒后他道:“还是先别吃。”
    谁知道有没有别的什么。
    冷千澈能感受到这些菜确实没问题,但依旧乖巧笑道:“好。那就重新点吧。”
    “嗯。”
    冷千漠看着她乖巧盘腿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弯着眸子的模样。一向冷硬的唇角轻轻挑起,露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
    因为人皮面具要贴合脸,所以在冷千漠露出笑容时冷千澈也看到了他脸上浮现的两个小酒窝。
    冷千澈看着他离去的高大背影,那乖巧挑起的唇角又渐渐抿起。
    她看向被她丢在垃圾桶里撕碎的纸片。
    眼神阴冷。
    冷千漠问过冷千澈意见后点了几道z国菜,两人吃完后那所谓的“衣服和面具”就被送来了。
    冷千澈手中把玩着这张熟悉的面具,感受到截然不同的材质感,唇角扯出一个冷笑。
    这张面具——是她令先生时的面具。
    这位“楼”倒还知道得不少。
    检查过衣服确认没有问题后,两人在宴会开始前换好了衣服。
    冷千澈一从房间出来就看到了同时出来的冷千漠。他的衣服类似于执事般的,衬得他身姿挺拔颀长。冷硬的下巴上方是一个仿照“令先生”般的面具。眼神又冷又硬,却在与冷千澈对视上后肉眼可见的温和下来。
    冷千澈身上的衣服也是“令先生”常穿的,她换好衣服戴上面具后仿佛就是“令先生”般——除了脸。
    两人的人皮面具依旧还戴着。
    不出两人所料,他们刚一出酒店就来了一辆加长版的车,请他们直接上车去宴会。
    冷千澈坐在车内,看着四面八方布满的保镖,嗤笑一声,眼眸转向窗外,不言。
    宴会是露天的,在海边的别墅旁举行。
    冷千澈下车之际注意到,这海边的所有人都带着一张面具,身上的衣服像是统一发的,样式款型很相似。她想象中的衣香鬓影倒是没有怎么体现。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这位“楼”并没有一开始就来找她。冷千澈静待了几分钟后冷笑一声,随手拿了一杯香槟,还未触碰到唇,就被另一只手拿走。
    那手骨节分明,指节有力,模样熟悉,不难猜出是谁的。
    冷千澈眼睛都没抬,懒洋洋地说:“哥,我已经成年了。”
    “那也少喝。”冷千漠沉声道,“这里的一切都少碰。”
    冷千澈抬眸,面具下的眼眸格外明显,她仰着头瞧着他,唇边轻轻浅浅荡起一个笑,神情有些可怜巴巴的,“哥哥,可我有点饿了。”
    冷千漠凝视她几秒,隐藏在高领下的喉结滚了滚,他略僵地撇开眼,“我去给你找可以吃的,别乱走动。“说着,便离开了她的身边。
    那背影是标准的黄金比例,肩宽腰窄,一身紧贴着身体的衣服显得他冷淡的气势也添了几分性感。
    冷千澈眯着眼睛瞧了几秒,眼底的笑缓缓消逝。她起身,走到侍者身边,拿起一杯香槟,冲侍者笑了下,把人惹得满面通红。直瞧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消失在人群里。
    冷千澈拿着香槟缓步走着,步子悠闲如真的在参加某家宴会,微撇的眼眸都透着小少爷的矜贵风流。偶尔举杯与某位对上眼神的美人敬一下,惹得美人娇羞一笑或是自信大胆地想要来到她身边,走过来时却已无了她的踪影。
    独留美人叹息。
    冷千澈相当招摇的样子引得好些人对她起了兴趣。
    可她笑吟吟的,就当没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目光,照旧在整个沙滩晃晃悠悠,晃着晃着,所有人便也再找不到她的身影。
    隐在暗处的人从别墅最高处的阳台扫了一遍全场,轻笑一声,“怪不得你这么喜欢她,这么有趣,可惜了……”他垂眸,对着自己怀中的人轻笑,那双眸子透着深情无限,却叫怀中人瑟瑟发抖无法停止。
    月光轻轻浅浅洒在阳台上,怀中人的身躯白玉无瑕般的,接触到月光却骤然燃起了火。她却抿着唇一动不动,僵硬地看着自己的腿燃烧殆尽,不哭不闹。
    那腿成灰后又渐渐在月光下点点化为白玉似的腿,却比以前的还要白上一点。
    那人看着她的腿,满意地笑,苍白指尖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将她玉白的下巴掰过来,眼眸深情且痴迷地注视着她,好似感受不到手下皮肤的颤抖,他又是轻笑。
    “阿雪,瞧见了吗。还记得她吗?你最爱的澈哥哥。”
    月光洒下,怀中女孩的脸露出来,模样稚嫩又可人,表情僵硬着。
    “记、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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