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你干什么呢。”
    燕燕双手紧了紧,把盒子里的瓷娃娃给她看了看,心有余悸地道:“刚才陈廷尉可是一直盯着这娃娃呢,奴婢还以为他会一时吃醋,跑过来把这娃娃摔了泄愤。”
    翟似锦微挑眉,上前将盒子里红脸瓷娃娃拿出来,有些哭笑不得,“……燕燕你成日里脑袋都在想些什么啊,是不是最近看那些苦情话本子看多了?陈熠哪有你说的这般小气。”
    燕燕扁扁嘴,坚持自己的想法,“那可说不准,郡主没瞧见他今日整个人都怪怪的么?”
    “瞧见了。”翟似锦点头,“他今日确实有点怪怪的,像是突然跟我生分了似的,聊天的时候还故意岔开我的话题。”
    燕燕眼里闪着微光,期待翟似锦同意她的猜测。
    “不过肯定不会是吃醋的关系,我跟赵彬有什么醋可吃的,陈熠他又不是陈慈那样心智不全的小孩子。”翟似锦将她否定得明明白白,同时不忘规劝她一句,“以后那种乱七八糟的画本子还是不要看了,免得你总是冒出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
    ……
    ……
    这一日午时,京城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廷尉监陈熠领着皇命圣旨,带人直接冲进李家,将所有人落入大狱。
    距离晨间御史台的风波传遍京城也才不到两个时辰而已。
    百姓们只管这茶余饭后的闲谈滋味,其中真假倒是一个都没开口问过。
    到了晚间,翟似锦用过晚膳,歇了歇准备就寝,燕燕才打听折回来给她禀报,“这回陈廷尉可算是给郡主出气了,廷尉署的刑狱向来是有进无出,那李谦屡屡欺辱郡主,活该受刑丢了命才好。”
    翟似锦倚在床边,见燕燕背对着自己正在摆弄油灯,身影被烛光照得摇摇曳曳,投照在墙壁上,有些像古画里画着的那些张牙舞爪的凶兽。
    “丢命就丢命吧,那也是他活该。”她低嘲轻笑,“你这么一提,我倒想去廷尉署看看,李谦如今会是什么下场。”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本来想着断他一双腿就算完事,没想到他竟得寸进尺,不但连番招惹她,还用假神医祸害长宁帝的身体。
    燕燕剪掉灯芯,又添了灯油,才转头看向翟似锦,连忙捂住嘴自责道:“哎呀奴婢这张嘴,大晚上的给郡主说这些做什么,您最怕大牢刑具那些东西了。”
    翟似锦瞧了她一眼,笑道:“这怕什么,跟陈熠在一起这段时间见了那么多次,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啊?郡主您不会真打算去廷尉署吧?”
    翟似锦扶着床沿躺下,不忘给自己盖好小被子,“明日就去,不过不是去见李谦,而是去找陈熠。”
    燕燕中午跟她说的,现在她想来,其实还挺有道理。
    第57章 。
    第二日翟似锦收拾着出门去廷尉署, 燕燕正准备让管家去准备马车, 她却只要一匹马。
    “郡主您要骑马?”燕燕眼神都变了,连忙扯着她的衣袖劝道:“郡主您都多少年没骑过马了,万一摔着了该如何是好。”
    翟似锦面色一沉,固执得很,“要你去你就去,赶紧的。”
    燕燕劝不住, 只能去找管家要了匹马。
    翟似锦先上了马, 让燕燕坐在自己身后,又要她抱着自己, 等确认她坐稳之后, 才一挥马鞭策马入市。
    微风从耳畔呼啸而过, 燕燕惊喜的叹声从身后传来,翟似锦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怎么样,我骑马的技术还可以吧。”
    燕燕应声连连点头,“是是是, 郡主骑马真棒, 等今年秋猎的时候, 郡主可好让太子殿下瞧一瞧了, 看他还敢不敢笑话郡主。”
    穿过集市时,翟似锦放缓速度,任马慢慢地走,时不时看一眼早市里的热闹, 往常她出府都是乘着马车,还不曾亲近过这样繁华热闹的景象。
    快要绕开一处长街拐角时,燕燕突然扯着翟似锦的袖子,“郡主!”
    “怎么了?”翟似锦拽住马停下来。
    燕燕给她指着不远处小巷里的几个孩子,神色微略张皇地道:“郡主,你听一听。”
    听一听?
    翟似锦望向巷口那几个孩子,他们年纪约莫三四岁,最大的瞧着也不过是六七岁而已,正围着圈圈在唱童谣。
    “……黑面神,威风凛,鬼神皆惧腰配长刀。惩恶人,逆君王,权势滔天直上九霄……”
    燕燕道:“郡主您听着这像是在说谁……?”
    翟似锦微蹙眉头,细想了下,“腰佩长刀威风凛凛的黑面神,有点像陈熠。且那后半段……”
    燕燕接着她的话喃道:“逆君王,直上九霄……”
    这可不就是在说陈熠么。
    翟似锦面色微白,越发觉得不对劲,立即下马朝那几个孩子跑去,逮住其中一个年长的问道:“这是谁叫你们唱的?”
    其他几个孩子吓坏了,全跑完了。
    翟似锦只能逮住手里这个男孩子,因为怒极而加重语气,再问了一遍,“谁让你们在街头唱这种童谣的?”
    京城的街巷里常有一些小孩子玩耍作乐,偶尔会唱些脍炙人口的小调童谣。但今日这种指向性尤为明显的童谣,小孩子编不出来,肯定是有人指使。
    男孩子吓得吱哇乱叫,猛地挣扎,“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
    眼下正是晨间集市正热闹的时候,他这一顿乱喊乱叫,顿时引来不少围观的路人。
    翟似锦无奈松开一只手去挡脸,但男孩子就等着这个机会,旋即挣脱开她另一只手,拔腿就蹿进小巷中,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她气得头疼,看着空空如也的小巷,只得回头吩咐燕燕道:“燕燕你先回府,找人去查查到底是谁教孩子们唱的。”
    燕燕点头,先折身回府去。
    翟似锦独自去到廷尉署,她有陈熠给的腰牌,看守的人直接将她一路放行至陈熠时常办公的房间。
    侍从一边将她迎进屋,一边又恭敬地道:“大人还在忙别的事情,郡主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请他过来。”
    翟似锦点点头,先在屋里坐下等。
    不消多时,陈熠回来了。
    翟似锦听见推门的声音,刚起身打算迎上去,抬眼见到的就是陈熠一身深蓝锦衣的斑驳血迹,“你……”
    陈熠许是没料到今日她会来找自己,一身的脏乱没来得及收拾就赶回来了。
    见她脸上的些微错愕,他侧身迈进屋里,掩嘴轻咳了声,道:“郡主再坐坐吧,容我去换身衣裳。”
    翟似锦转身坐回圈椅里,随意摆摆手道:“……快些换了吧,我还有急事要跟你说。”
    陈熠微颔首,去侧间的小耳房里换下脏衣裳,用水将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穿戴整齐后才重新回到房间里,“郡主刚才说有急事,是什么急事?”
    “都急得火烧眉毛了,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翟似锦轻叹一声,拉着他坐下,道:“刚才我来找你时路过城北一处街头,遇见几个小孩子唱关于你的童谣,暗示你逾权僭越,恐有……恐有造反的嫌疑。”
    “造反?我?”陈熠皱眉。
    “‘惩恶人,逆君王,权势滔天直上九霄’,你细细品品,你最近在朝中都得罪了什么人,他们这是想让你死啊。”
    “只是谣言而已。”岂料陈熠语气淡得不能再淡,就跟喝了口子水似的。
    翟似锦以为他是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便认真劝了劝,“虽然只是谣言,可你跟御史台树了敌,这种风声要是被他们听了去,定然会伺机狠狠参你一本。”
    “已经参过了。”
    翟似锦酝酿了一肚的话,登时被陈熠轻飘飘的话堵了回来,“??已经参过了?”
    陈熠轻嗯了声,唤仆人端了茶食点心进来,回眸轻瞥着翟似锦,眸底漾着几丝浅淡的笑意,“今天早朝上,御史台那几个老东西已经将我参得明明白白了,索性陛下信我,没将这种下三滥的谣言放在心上。”
    但凡知情的人都知道,他陈熠所求的,不过一个公道。长宁帝懂他,所以不会相信那些谣言。
    翟似锦长舒了一口气,“舅舅信你就好,这种谣言虽然只流传在市井之间,但时间一长,难保其他人不会信。”
    陈熠将茶点推到她面前,挑眉笑道:“郡主不用操心这些的。吃过早膳了没有,没吃的话先垫垫肚子,或者我让费康去小厨房给你下碗面来。”
    翟似锦:“你们这儿还有厨房?”
    陈熠侧眸看着她,忽而轻笑,“以前廷尉署里忙得通宵达旦,大家都是要吃宵夜的,有个厨房有什么奇怪的。”
    翟似锦想了想,还是选择拒绝,“吃过了,不用麻烦了。”
    陈熠垂眸轻笑,当然知道她是害怕廷尉署的血腥,不过厨房和刑房到底还是不同的,也没她想得那样可怕。
    两人正说着,门外有人敲了敲门。
    陈熠瞥了眼翟似锦,看向门口的方向,道:“进来。”
    进来的是费康,一进门就朝陈熠拱了拱手,神情间有些慌张,“大人,刑房那边出事了……”
    陈熠问,“什么事?”
    费康余光扫了眼翟似锦,欲言又止。
    陈熠皱眉,“不用避讳。”
    费康默了片刻,仍是低头凑近了陈熠,才轻声道:“底下的兄弟们今日起早了闲得无聊,便将李谦抓去刑房用了刑,没成想李谦是个有脾气的,竟咬舌寻短见,现在已经派大夫去瞧了。”
    陈熠并不关心李谦的死活,只是他在廷尉署里受刑寻了短见,传出去就是他的失职,说起来也不好听。
    “既然他想死,那就让大夫把他的命暂且吊着,不用救活,随便下面的人折腾。”
    除了如李谦所愿,他还能怎么办。
    陈熠神情和声音一瞬间都尽数染上了寒意,费康领命点头,听命下去办了。
    翟似锦与他视线对上,眼睫轻轻地眨了眨。
    陈熠解释道:“这廷尉署里有很多折磨人的刑具和法子,但最要命的不是酷刑,而是那些个手段变态的大夫。”
    他说着,稍有一顿,“抱歉,郡主,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翟似锦抬手抠了抠眉心,倒抽一口凉气,装作不在意的口气道:“没事,我已经不怕这些东西了。”
    陈熠微微挑眉,眸子里再次沁出笑意来,起身垂眸看着她,“那不如臣带郡主去瞧瞧吧,李谦多次欺辱于郡主,合该让郡主看看他如今的下场。”
    翟似锦怔了一会儿,眨眨眼问道:“去瞧李谦?”
    “郡主是见不得那些血腥,还是见不得李谦自讨苦吃的样子?”
    翟似锦抚额。
    这人又来了,最近怎么总是三言两语就把李谦挂在嘴边,连给她换个把柄都懒得了。
    “去瞧瞧就瞧瞧。”
    明知道是激将法,翟似锦还是跟着去了。
    仍然是上次路过的刑房,还没走近,一股难闻的刺鼻气味就混着血腥传了出来,还有几声细弱的痛呼声,听着就叫人毛骨悚然。
    “郡主倘若害怕的话……”陈熠朝她伸出一只手臂,“可以抓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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