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师兄有没有变得和以前一样,就是他自己……他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和以前一样了。
    他扶着旁边的椅子,支撑着身躯,好歹不让自己踉跄着步子。
    “师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问道,即使如此他还是能听见自己声线在轻颤。
    “我不知道。”玄越默然道,“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男女之情从来就是没有什么理由,更加没有什么步骤,一步乱步步乱,接下来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了,他如今的这个样子继续和以前一样代替师尊掌管门派中事,玄越也没有那个信心。
    “大师兄……”玄明深深吸一口气,感情之事强求不得,他明白,同样的,他也不会强迫自己去放下那份想法。
    “如今派中正是需要你的时候,”玄明脊背挺得笔直,开口说道,“还请以玉虚派百年名声为首要。”
    “我知道了。”玄越点了点头,他是大师兄,收到门派中诸多师弟师妹的推崇,他既然受了这份推崇,自然是担负起大师兄这个名头后面的责任。
    “师兄,请保重。酒到底伤身,还是别多喝了。”玄明深吸一口气道,而后他一刻都不多留,推开们走了出去。
    玄明走后,屋内只剩下玄越一个人,他想起玄明的那些话,苦笑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酒是伤身之物,可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又怎么能真的半点酒水也不沾?
    过了几日,玉虚派中的弟子发现,大师兄玄越又重新出现在众位弟子的面前,甚至早课上更加严厉的教导弟子剑术。
    这下那些弟子们也都一个个把嘴闭紧,不敢再说什么关于玄越和李素欣的闲话了。
    道陵在那里比划着练剑,看着玄越将一个打趴下了的弟子扶起来,蹙了蹙眉头。其实之前玄越教导弟子剑术,比这个严厉的都有,可是这会她总觉得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大师兄浑身上下都和过去不同了似的。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弟子里头说的那些闲话她也有所耳闻,不过是玄越和李素欣有什么牵扯,那位师妹在道陵心里并没有留下多少印象,唯一想到的就是够懂事而已,也不想其他的师姐师妹,当人面是一套人后就说人不好。
    说起来,李素欣也长得很漂亮,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我见犹怜的味道。
    才不会呢!道陵摇摇头。
    “道陵,你在做什么?”玄越回过头来,就见这道陵对着他的背影发怔,玄越自动将这种发怔理解为偷懒,他一开口便是不悦。
    道陵立刻低下头去,老老实实的练习剑术起来。
    门中有许多事情都等着玄越去处理,其中不少事还需要他去下山,这是作为一个大师兄无法推卸的责任。
    他一下上,那些弟子就高兴了,毕竟没有人喜欢这样天天被按着练剑的,哪怕按着他们的是大师兄。
    玄越一走,一群人就松了一口气,好歹能够偷点懒了,谁知道早课的时候遇到了二师兄更加无情的对待。
    一次早课过后,剑坪上尸横遍野,哀嚎连天,连肃武长老的执事弟子都瞠目结舌,这也太严格了。
    山下比昆仑山上要热闹的多,所以门派中年轻弟子也往往受不了诱惑想着能够下山来看看。
    他这一行到了江浙一带,这里正处江南,邻着吴地,山清水秀的是一个好地方,山清水秀之处自然会有一处灵力稍微浓厚的地方。其中总是有各种他要的东西。
    门派中有专门的铸剑室,其中各种所需的材料有时候也需要他去采买,身为大师兄自然是你要为师弟们解愁,没有让他们去的道理,何况这也是一种修行。
    李素欣在山谷里头一呆就是好几个月,浑身几乎都要长霉了的感觉,那种日日和草木精灵相处,对着修炼成精的狐狸讲话,简直是感觉糟透了!
    话说她不是在坐牢啊!!
    修炼成精了的动物们也很乐意变个人形给她看,但问题是那些精怪们大多修为不高,变出来不是耳朵没藏好就是尾巴还露在外面。
    她曾经见过一个小狐妖专门跑到她面前变人形,结果一条尾巴露在外面摇啊摇。
    “素欣我是不是变得很好啊,是不是可以去外面到人类的地方玩了呀?”小狐狸那会很开心很得瑟。
    李素欣望着小狐妖毛茸茸的尾巴,拼死强忍住去揉弄的冲动,“要是你带着这条尾巴去,会被剥了皮毛的。”
    狐妖最爱惜那一身的好皮子,一听到她这么说,立刻热泪满眶,然后掩面泪奔而走。
    只留下李素欣一个人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花琼见着她郁郁寡欢,不禁对她提议,“我记得有一处地方不日会有灯会,素欣要不和我出去看看?”
    李素欣原本还抱住坚决不喝花琼出去的想法,结果听到他这么一说,她立刻就点头了。
    她想去看热闹的灯会,想去吃好吃的小笼包和大闸蟹!
    这些都是山谷里没有的,野味吃多了也是会想吐的。
    李素欣默默泪流,她还是出去溜达个好几个月再说。
    “这一次出去可不可以呆久一点?”她还不忘和花琼说条件。
    “你高兴就好。”花琼笑道。
    花琼果然没有骗她,他把她带到一个江南小镇,这里水汽氤氲,风光秀丽,城中还有一条小河,乌篷船在小和尚吱吱呀呀的摇,船头的艄公嘴里的柔软语调听得她也好生欢喜。
    不是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她以前也曾经和玄越去过杭州和苏州,可是被关了几个月再出来的感受还是不一样。
    “来,吃块栗子糕。”花琼低头打开一个油纸包递给李素欣,“听说这个栗子糕是当地的特产,口味很好,你最爱吃这些甜品,多吃点。”
    李素欣点点头接了过来,塞了一块糕点在口中。甜甜的软软的感觉立刻就在周身传开,让她觉得真幸福真温暖。
    “好吃,好吃就多吃点。”花琼笑道,他笑容温柔,眼神明亮,此时出行,他原本习惯披散的长发也高高梳起成发髻。
    岸上许多姑娘见着船上有一个俊俏公子,都纷纷打开了窗户观看。
    男人爱美女,女子爱美男。
    这个不管男女都一样。
    有个胆大的姑娘抓起一个桃子对着花琼就丢了过去,花琼伸手接过,“这个桃子还未完全成熟,恐怕吃在口中有些发涩。”
    “咳咳咳!!”李素欣听了他这话立刻咳嗽的惊天动地,姑娘喜欢他才给他扔桃子啊!
    ☆、第49章
    李素欣瞧着花琼嫌弃楼阁上的姑娘给他一个还没熟透了的桃子,顿时口里的糕点就呛到了气管里,咳的她死去活来。
    花琼见状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怕,李素欣好歹是把呛在喉咙里的那块糕点给咳了出来,伸手一抹脸,她哭笑不得的看着花琼,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懂,还是根本就没有将那些姑娘的心意放在心上,想来想去应该还是后面的情况,就是她自己也还不是一样。
    说起来,在这一点上,两个人还真像。
    花琼转头看了看两岸的江南楼阁,偶尔还楼阁中还传出几声江南小调儿,婉转软侬的吴语配合曲子低低唱着,很有几分水汽氤氲的味道。
    李素欣坐在船头听着艄公手中的竹竿在水中被冲刷的声音,一只手撑在下巴上。
    “外面比山中好,比在昆仑山上好吧?”花琼状似无意的问道。
    “嗯,挺好的,山清水秀,而且看着美人也多。”李素欣回答道。
    “美人……”花琼听了看了看她,脸上笑意莫名,“就是苏杭这种感觉出美人的地方,也不是美人随处就可以见着的。”
    “那么就是在蜀地?”李素欣笑道,“蜀地里听说也出美人呢。”
    “胡搅蛮缠。”花琼带着责备的语气开口,但是脸上还是带笑。可见心情是真的不错。
    “昆仑山上灵气浓郁,简直就不是凡人应该呆的地方。”李素欣伸手捋了一下头发说道,她想起第一次去昆仑山的情形,昆仑山地处西域的道路上,风俗人情完全和中原不一样,带着粗犷的作风。昆仑山上终年覆雪,云海缭绕之时,真的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在凡世。
    在昆仑山上呆久了,还真的会沾了一身的仙气。
    乌篷船过了这一条水巷,花琼抓住她的手牵着她上岸。
    眼下没过年过节,还不到热闹的时候,李素欣见着街上只有几个脚夫挑着货物急匆匆的走过,还有几个姑娘站着那里对着花琼和她猛瞧。
    花琼自然是不用说了,他原本就是一只狐仙,更难得的,他化作人形在人间行走的皮相也精致的简直有些吓人,那双眼睛也不是她以为的狐狸眼,而是一双桃花眼,那双白里微微泛红的双眼很迷人,一眼扫过去少有姑娘不被迷住的。
    奈何她看了那么多年,真的没多大的感觉了。
    一张脸再美,看个十多年……也得看腻了。
    其实她挺佩服花琼能对那个不知名姑娘爱慕这么长的时间,少说……也有几百年了吧?
    这份执着让人感动,不过落到自己头上只觉得压力好大,她没同等的感情拿去还。
    她有时候想,是不是哪天花琼移情别恋她是不是要放鞭炮庆祝,她和花琼是没可能的,过了几十年自己都风烛残年老婆子一个,花琼却依然青春,想想简直不能再虐。
    “那些个姑娘水灵灵的,多好看!”李素欣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方才你怎么不对人家笑一笑,太无情了。”
    “我又不会留在此处,更加不会娶她,没事去勾她们的魂做什么?”花琼见着李素欣笑得不成样子,不禁摇了摇头扶住了她的身体。他突然蹙眉转过身体就见着一个年轻道士站在那里,年轻道士着白紫相间的道袍,头上乌发竖起戴道冠,两颊两边还有细碎的刘海落下。
    他面目清俊,身上更是有一股凛然正气。
    花琼光是看那一身衣着,就知道他是谁,更何况,他还从李素欣身上闻到过这个男人的气味。花琼浅笑搂住李素欣的腰,让她背过身去,幸亏他老早就做手脚将素欣身上的气息改了,这会谅这个道士也认不出来。
    玄越也的确没有认出来李素欣,他原本就不是一个会见着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的人,他目不斜视的从那条道上走过,也不知道李素欣就在那里。
    待走的远了,花琼才开口问道,“待会想吃什么?”
    他是知道她的这些个小爱好,“小笼包,虾饺?还是糖醋鱼?”
    “桃子汁!还有蒸饺!”李素欣听到好吃的立刻就来了兴致,“蒸饺要有陈醋!”
    “下次我干脆做个烤鸡给你吃,好不好?”花琼也有心来逗逗她说道。
    “狐狸喜欢吃鸡,是不是?”李素欣突然想到聊斋了狐狸精偷鸡的事,向花琼求证。其实山中也有好几只小狐妖,小狐妖们天生爱藏食,她就从来没有见过一次小狐妖吃鸡的!
    不过小狐妖们会学鸡叫,见着猫也会学猫叫,好学的不得了。但是这种生物也真的让人又爱又怕,它们会对着生人露出可爱诱人的一面,诱惑人上前,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咬过去。
    花琼顿了顿,没有想到李素欣竟然还会问这个问题。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花琼脸上难得的出现一抹不好意思。
    “怎么样,有没有?”李素欣加紧的问了一句,笑得特别坏。
    花琼哭笑不得的伸手在她的头上弹了一下,“你这么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没甚么。”他袖中的手轻轻一转,“狐狸是杂食的,吃肉也吃素。”
    “啊?”李素欣一听到就睁大了眼,“难道不只是吃鸡肉么?”
    “你见山中老虎只吃兔子么?”
    “除了兔子,其他也吃的,只要是新鲜肉,都不挑。”李素欣回忆一下山中那只吊睛大老虎脸上就是一白。
    山谷里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型动物园。里头的动物种类之多,基本上只有想不到的就没有山里头没有的。
    “那些小狐妖都没和你说么?”花琼叹了口气,狐狸都是群居动物,他在这里周旁也少不了常有些狐妖前来蹭一蹭便宜的。
    “它们护食的很,我没见过它们吃东西过。”李素欣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她还以为狐狸成妖精了就只需要吸收日月精华了。
    后来才知道错的彻底。
    “狐狸本性如此,你也不必在意。”花琼看了她一眼,“兔子,老鼠,鸡鸭,还有果物野外生长的蘑菇,这些狐类都会吃的。”
    “咦?还和猫儿抢活?”李素欣听着有些奇怪。
    “猫儿能吃的,狐狸也会吃。”他笑得有些莫名,桃花眼也微微眯起来,他伸出手去,如玉的手指探出青色的袖口,青色长衫之上穿着一层素纱的单衣,将他修长的身躯笼罩在这一片淡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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