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来沈弋返回……”
    言焓强忍着不去想夏时被一群男人殴打的画面,镇定道:“在他们离开,和沈弋回来之间的空隙里,你去了沥青厂。”
    “对。我追踪黄晖久了,发现他不是t计划的人,只是被利用的棋子。但因为他,我顺利追踪到一名t计划的组员。那个组员刚好也参与进和沈弋一起除掉夏小姐的行动中。
    那天晚上,我只当t计划的人又灭口了,又选在沥青厂毁尸灭迹。现在回想,沈弋当时一定支开了组员们,让他们以为他把她扔进了硫酸罐,可其实,他把她藏在沥青罐子旁。”
    言焓咬了一下牙齿,说:“你不知道她在那里,而你那天去沥青厂,是学了t计划的招,去那儿毁尸。结果……被醒过来的阿时,看到了?”
    千阳缓缓呼出一口烟:“是。”
    言焓的心再度狠颤,克制住,问:“你杀了吕冰,去扔吕冰的尸体?”
    “……不是。”千阳眯眼看他,果然一碰到夏小姐的事,他就不理智了,连思维都不顺。杀了人大老远地挪尸体,风险太大啊,
    “我约吕冰去沥青厂谈事情,吕冰是那次行动的既得利益者,不肯承认错误。我在现场杀了他,可能谈话声音太大,把夏小姐吵醒了。她在高高的架子上,她醒来的时候翻了个身一动,光闪下来,我抬头,就看见她了。”
    言焓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良久,缓缓道:“她看见了,所以必须得灭口,是吗?”
    千阳却没答,忽然忆起旧事:“小火,以前当兵,只有我们两个聊天的时候,你总把夏小姐挂在嘴边,说她漂亮,说她温柔,说她可爱,说她善良,说她聪明,又说她笨,说她性子软,又说她脾气硬。那时候我很好奇夏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很想见见她。
    离队后我也查过你,那时你在誉城生活得很好,和夏小姐一起。我远远地见过她,和你描绘的一模,也和我幻想的一模。”
    言焓一字一句,重复:“她看见了,所以必须灭口,是吗?”他问,“杀她,也是考验我的一部分,是吗?”
    千阳没有回答,不紧不慢地讲述:“她很清楚,她看到我行凶的全过程,我一定会杀了她。
    我认出了她,但她不认识我。
    她问我,是不是在杀了她之后,会把她的尸体扔进浓硫酸罐子里。
    我说是。
    然后,她哭了。”
    窗外的阳光忽然变亮了,闪花人眼,言焓的眉眼模糊在太阳光里,看不清了。
    “我看得出来,她很害怕,她在发抖,一边哭一边抹眼泪,说着……小火哥哥……
    她撞到了生产线开关,沥青有的生产,有的装罐,很吵。她的声音很小,但我听得很清楚。
    她问我,这个厂子是不是中途停产,很多天都不会有人来了。
    我说是。
    她又问我,等厂里的工人来上班的时候,硫酸里的尸体是不是已经全部腐蚀融化了。
    我说是。
    她还问我,硫酸罐子里有几具这样的尸体,这里是不是成了销尸的好地方。
    我说,之前的不知道,已知的有两个,加上你,是3个。
    她不问了,又开始流眼泪。
    然后,我往楼梯上走……”
    言焓声音很低:“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有刀,但我不想割她的喉咙。我对她说,没有杀人动机,没有尸体,这是完美的犯罪。我准备掐死她。但没来得及。因为她说,我的完美犯罪要毁在她手里了。”
    言焓猜到了,遍体生寒。
    “她突然爬起来,跳进浓硫酸里去了。
    ……
    我至今记得她的惨叫,她全身烧黑了,捞吕冰的尸体。她拉了水闸,水涌进来,浓硫酸剧烈放热,液体沸腾。她嗓子哑了,像鬼哭。温度升高,硫酸沸腾,罐子爆炸,硫酸和他们一起倾倒进沥青生产线。”
    千阳说,
    “他们消失在沥青加热罐里。爆炸声会引来警察,我跑了。
    想过疏通关系,回去清理,但爆炸现场的废沥青,个人无法私自处理,全被警方收缴了统一运去垃圾场填埋。所有的证据都被沥青封存,别说十年,百年之后都不会湮灭。
    她不肯让她自己和吕冰冤死,无意间也救了自己姐姐甄暖的尸体,让沈弋最终看到了‘她’。”
    阳光突然更强烈,映着雪地的白光投射进来,言焓脸色惨白,料峭的剪影虚幻在光线里,眼睛背着光,漆黑深深的看不清。
    千阳把烟头扔进烟灰缸:“小火,内心极限被挑战的滋味不好受吧?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身后有那么多支持者。小火,把纪法拉交出来。不要等我对夏小姐动手,拿她来威胁你。”
    他走过他身边,“夏小姐跳下去的时候说,你会生找到她的人,死找到她的骨头。那时我就知道终有一天,我们分道扬镳,你死我活。”
    ……
    裴队谭哥等人看见“纪琛”出来和他的律师离开。而言焓始终没出现。
    大家担心,立刻跑去小会议室,门却陡然拉开。
    言焓走出来,看上去很平静。
    “言队,关于血样的问题……”谭哥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言焓脸色煞白,眼神空洞,神情有如抽了魂,只剩一具空壳。
    众人面面相觑,竟不敢问,也不敢跟着,眼睁睁看他背脊僵直,一步步走远。
    他起初走得稳当,渐渐,伸手扶栏杆,步履摇晃,突然停下,缓缓佝偻了腰,手撑在墙上,手指摁得发白。
    他身子弓成虾米,像有人在剜他的心,像会会活生生吐出血来。
    他颓废,落魄,深深低着头,肩膀剧烈地抖了起来,却没有一点声音……
    ☆、第102章 chapter102
    重重看守的病房外,小护士轻声和言焓交待:“言队长,甄小姐身体很虚弱,又一直睡不着觉,刚刚她才睡下,你进去了可别弄醒她,让她休息一下吧。”
    他微微颔首,神情寂定:“谢谢。”
    小护士走了,言焓问守在病房门口的保镖队长:“怎么样?”
    “没有出现问题。进出的医生和护士都严格检查,您放心,没人可以把她带出这个病房,更没人可以用甄小姐威胁您。”
    “纪法拉那儿?”
    “也没问题。”
    “好。开门吧。”
    他打开门锁,言焓进去关上门。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暖气很足;有一点阳光洒进来,透过白纱帘,温暖而朦胧。
    甄暖躺在病床上沉睡,脸颊苍白,没有血色。
    她看上去虚弱极了。
    只是看她一眼,他早已痛得麻木的心就再次抽疼起来。
    他欺身想吻她,贴近她的唇,将落下,却不敢,怕吵醒她;怕她见了他受刺激,怕她眼中的惊恐排斥和抵触,更怕自己会疼得失去知觉。
    可她的眼她的脸她的唇近在尺咫,他的身体疯了般叫嚣着想吻她。
    他真想亲亲她啊。
    他紧张而忐忑的呼吸落在她脸上,她沉静睡着,似毫无察觉。
    他隔着空气,嗅她的气息,“吻”她光洁的额头,“吻”她垂帘的眼睛,“吻”她小巧的鼻子,柔软的脸颊和嘴唇。
    他挨在她唇边,不落下,她睡着,没有醒来。
    见她的手露在外边,他犹豫再三,想握一握。他碰上她的手,她没动静,任他握着,她闭着眼睛,安静极了。
    他猜想她应该睡着了,不然她或许会挣他的手。
    他垂眸看掌心,她的手小小的,很柔软。但手心其实有极浅的难以察觉的疤痕。和她亲密之后,他发现她身上也有,类似于烫伤烧伤治愈后如何整形也总留有瑕疵的疤痕。
    他早该猜到她当年做了什么。
    “我……”他嗓子哽了,眼眶也红了,“我再来看你。”
    他低头,吻住她的耳垂;她的眼睫极轻地抖了一下,脸却没躲。
    他稍稍一愣,摸见她的枕头湿了。
    ……
    誉城公安,clab大楼。
    痕检实验室里,关小瑜给言焓汇报情况:
    “言队,我们走访了多家五金店修理店,收集了不少电焊机和切割机生成的小金属粒,但没有一个的元素成分和含量与我们发现的相同。”
    “和我料想的一样,”言焓说,“我猜,他不是从某家店铺前经过时不小心蹭到;而是自己买了电焊切割的机器。”
    “可他用电焊和切割机干什么?”
    言焓没答,问:“秦姝收到炸弹那天,我让你检查快递员摩托车车辙。那天下雪,地面的泥土不会和车辙里原有的东西混淆。”
    “我们把车辙里的泥巴全部收集分析了。和附近几个地方的土壤、树叶、花粉、昆虫作对比后……”关小瑜递给他一张图,“摩托车来这之前的行驶路线图。”
    摩托车到过白水河边(碾到白鸥羽毛),音乐广场(野樱花瓣),海阳公园(红梅花粉),367艺术区(红砂土),阳明垃圾场(坚硬泥土)等等。
    “干得不错。”他认真看完,淡淡一笑,“小瑜,你早就可以独当一面。做什么事,我交代一分,你做出十分,也……让我揪不出错了。”
    关小瑜抬头,看着言焓英俊却消瘦的脸,心酸。他看上去和往常一样,即使在忙得轮轴转的日子,也干干净净,把自己收拾得风雅倜傥。
    头发、脸庞、衬衣、风衣、裤子、鞋子都是洁净的。
    他也和往常一样笑容闲散,可关小瑜看得难过。
    她不想气氛感伤,努力微笑:“不止是我,大家都这样啊。言队,这些年就是因为你太严厉,才让队里的每个人都变得那么厉害。”
    他笑:“以后不用叫言队了,直接叫言焓就行。”
    关小瑜听他这么说,眼睛红了。
    他申请了辞职。走程序来,正式批准文书未下发前仍要继续工作,不得离岗;但他的一句“太累了”,让尚局给了一个人情,准他放松;只要尽快把手头工作转交给接班人。
    “以后谭哥带着你们,我放心。只是r的案子没完。我这些年,算是虎头蛇尾。”
    关小瑜忙道:“虽然血样出了问题,不能给纪琛定罪。但我们都知道他是tutor,盯得很紧,他不会再有机会杀人。还有金属粒和车辙,这些线索我们会一直追下去,谭哥……谭队说了,我们一定会抓到他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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