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去哪里?”老沙问,“你们吵架了吗?”
    “不是吵架。”神偷长长的叹口气,懊恼的坐起来,“我干了件蠢事!把她气走了,我估计她不会再原谅我,就算原谅了,在她心里也会留一根刺。”
    “我不理解这些感情层面的事情。”老沙看不惯神偷这副样子,“你以前不是这样,她到底是什么魅力,把你迷得颠三倒四!”
    “你不会懂的。”神偷说,“现在我什么心思也没有,我只想把她找回来。”
    “那你就去找啊,光在这里喝酒有屁用。”老沙有点火气。
    “没办法找,她要藏起来,谁都找不到。”神偷摇头,“而且我也没脸见她。”
    “你跟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帮你想想办法。”老沙强忍怒火,为了神偷的事情,他现在浑身都是伤,现在倒好,嫣儿一走,神偷成了烂泥,完全依靠不上。
    到地下去很凶险,老沙比谁都清楚。一个兔子兵,就那么厉害,那地下,谁知道有多少,而且还牵扯到一样更强大的东西,但他必须要去。
    只要进入地下,说不定他师父留下的那句话,就能得到一个解答。可到了地下,他需要神偷的帮助。但现在,不把神偷和嫣儿的问题解决,神偷恐怕是没办法出手。
    神偷向老沙要了支烟点上,就把事情的原委,跟老沙说了出来。
    原来,前一天晚上,老沙回钢厂后,神偷和嫣儿就按照约定,一同出去收回那两个探头,就在收回第二个探头的时候,两人发现了情况。
    他们发现了一辆鬼鬼祟祟的土方车。这辆土方车是空斗,从虎符镇外面开进来。
    之所以说是鬼鬼祟祟,是因为他们发现这辆车跟别的土方车不一样,它的发动机还有灯光都经过改装,在半夜走动起来,不容易被人发现。
    神偷对这种夜晚发生的反常事情很敏感,一下就发现问题,于是和嫣儿偷偷的跟着这辆土方车,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个地方。
    土方车停在一家饭馆门口,大门只打开一扇,当这辆车在大门前停住之后,从饭馆里面陆续走出七八个人,肩膀上都扛着一个鼓鼓的蛇皮袋,有人爬上去,打开车斗,这些人接力的把蛇皮袋丢到车上。
    这些人的动作很熟练,而且纪律非常好,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就连放袋子的时候,都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
    神偷和嫣儿对视一眼,两个人心里都非常清楚了,这伙人的确是有问题:他们是在偷运什么东西。
    正当两人好奇那蛇皮袋里装着什么的时候,有一个搬运的年轻人不小心把肩膀上的东西掉在了地上。蛇皮袋子在地上摔开,一大堆泥土从袋子里洒出来。
    一个大胡子中年人用手拍了一下那个年轻人的脑袋,警告他一句。那个年轻人飞快的把泥土重新装回袋子里,把地面扫得干干净净,才罢休。
    神偷这时候已经明白了,他们一直在寻找的同行,就在这里。这些人偷偷的运输泥土出城,不会是因为饭馆里在搞装修,而是他们在挖地道!
    在虎符镇挖地道,随便一个知道点古墓内情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目的。
    神偷看到这里,其实心里还笑了下,当初老沙想租个门面融入虎符镇,想不到他们的同行,已经付诸行动,并且利用铺面做掩饰,开始用最野蛮,也最直接的方法盗墓。
    为了确定这伙人做到了什么进度,神偷决定更加靠近些看看,于是,就对嫣儿做了个手势,两人溜到饭馆后方。
    但他们没办法看到地道的情形,这伙人是在房间内动作,他们应该是把洞口开在了饭馆的房间里面。
    神偷看到饭馆旁边一条干涸的阴沟,来了主意,两个人下到阴沟里,从阴沟里慢慢的爬进饭馆内部。
    阴沟一直通到后厨位置,两人微微抬头,就能看到房间里面人来人往,影子交错,正忙得不可开交。
    神偷很想从这些人的口中探听到一点消息,可是这些人都紧闭嘴巴,不进行任何交谈,行尸走肉似的行动着。神偷明白偷听是没可能知道他们的进展情况了,必须得采取其他的办法。
    他开始想到的办法是等待,在饭馆潜伏下来,等到白天的时候,进到地道里去亲自勘察。但很快他就否定了,因为这伙人极有可能分为几班轮换,不分昼夜都在地道里挖掘,他同样没有办法偷摸进去,而抓一个人来问就更是不行,会打草惊蛇。
    唯一的可能,就是趁着天暗,乔装打扮成挖地道工人的样子,混进去。虽然有极大的风险,但对神偷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神偷拿定主意之后,跟嫣儿使了使眼色,两人合作多次,十分默契,嫣儿很快就理解到了神偷的意思。
    但就在神偷准备爬出阴沟做准备的时候,嫣儿突然望着神偷背后,发出一声尖叫。
    这一大声喊不要紧,房间里的那伙人立刻冲出来,而且很快就根据嫣儿的声音,发现了他们的所在。
    神偷和嫣儿立刻开跑,身后人猛追。
    嫣儿毕竟是女子,跑动的速度慢了很多,落后了神偷不少,那伙人的焦点,就全放在了嫣儿身上,朝她追赶。
    神偷跑出去很远,也意识到了这个事情,心里就有了一个打算。
    而正是这个打算,让他和嫣儿产生了嫌隙:他没有理会嫣儿的危险,偷偷的绕回饭馆,钻进地道里去查探情况。
    “我是没有想到,那群盗墓贼会那么厉害,不止追上了嫣儿,还差点要了她的命。”神偷跟老沙说到这里,悔恨不迭。
    老沙总算明白神偷为什么会这么长吁短叹了,神偷或许是信任嫣儿有本事逃跑,但嫣儿不会再信神偷,因为她只看到,是神偷在她最危险的时刻,抛弃了她。
    “这只是一个误会,你跟她解释清楚就好了。我相信你去地道,也是为了确保这次行动成功,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嫣儿。”老沙安慰说。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就收拾东西走了。”神偷说,“我也是一时气糊涂,等我回到家,我就开口骂了她。”
    “是因为她那一声大喊?”老沙问。
    “对,那一声大喊,太不符合常理,她就像是故意那么做的。”神偷说,“她辩解说是看到我后面有个蠕动的圆球,而且嘴唇裂开,放红光……”
    “是冬生!”老沙几乎要跳起来,“原来他跳下阴沟逃走之后,是去了盗墓贼那里。对了,你说的那家饭馆在什么位置,叫什么?”
    “大龙家常菜馆。”神偷回答。
    “他们真是厉害,就那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听到神偷的话,老沙脑海里瞬间闪过很多东西,“不过要真是他们,跟我们当初预料的一样,这伙人很麻烦,至少他们在人数上,就占有绝对的优势!”
    老沙不止一次看到,在大龙家常菜馆附近,除了铺面里的老板,伙计,还常有不低于七八个客人在那里吃饭,表面上彼此不认识,但经过神偷这么一说,老沙就发现了他们之前的微妙关系。
    那些人是一伙,而且几个露了脸的,还只是这个团体里的极小一部分,很有可能在暗地里还藏了一批人,他们藏在地洞里挖掘,或者在做别的事情。
    一般来说,盗墓贼在地下遇到问题,极容易就猜到出来了什么事情,他们应该很明确的知道这个陵墓有守陵人存在。可即使他们被守陵人布置的石敢当关在地下过,却还是没有停止行动,就说明他们根本不忌惮。
    而且那个侏儒也说过,这伙盗墓贼是有点本事的,能使出障眼法,让人看不到土方车里开车的人。
    虽然族长说过,他们来对付盗墓贼,但现在的情况,又哪里是那些守陵人能掺合。因为这些盗墓贼,是在镇子里开的地道,那些守陵人根本无能为力。
    除非……
    老沙想到了冬生。这个冬生已经摸到了大龙家常菜馆附近,是不是就是族长安排来对付盗墓贼的呢?
    冬生隐藏太深了,他根本不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怕死,事实上,他是个死士!对自己死活根本不关心,而更厉害的是,他们的部族,就算过了千年,还是对陵墓有着最为忠贞的信仰,愿意为它付出一切。
    一念及此,老沙背心上开始冒冷汗。这样的存在,有多恐怖,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盗墓贼,守陵人,祭祀者,还有地底阴兵,以及那个未知的神兽,抑或怪物……任何一样,都显得那么的神秘而强大。
    而现在他自己,已经到了孤军奋战的地步,神偷说完那些,就没再说话,连老沙的话头也不接,双手捧着头望着地板,眼睛里充满血丝,神色空洞。
    嫣儿一走,好像把神偷的魂带走了。
    老沙不自觉的抓着胸口的卐字铁项链,他第一次那么强烈的感到孤独,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事物存在。
    事实上,这种孤独感,老沙是一直都感觉到的,只是以往的任何时候,就算是他师父被抓走,他独自一人在社会上闯荡,也没这么强烈。
    老沙无奈的望了眼神偷,自顾的点了支烟,然后望向地板,窗外一缕阳光从窗帘里照了进来,落在地上。老沙感到有些不适,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线亮光,手慢慢的伸到阳光里。
    就在这时候,他手上陡然冒起一缕灰烟,一股烧糊的臭味随之而来,痛感,从阳光照射的地方传来。
    老沙咬着牙,把一声沉闷的痛嚎给压了回去。他把手缩回来,看到右手上刚刚伸到阳光里的部分有一片皮肤被灼伤,露出鲜红的血肉。
    神偷看到老沙出了问题,立刻直直的望向他,眼神似在询问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有点害怕太阳光,结果……”老沙有点说不出话。
    他呆呆的打量自己的伤口处,虽然是有灼烧的感觉,可皮肤上并没有变成被烧伤的颜色,而是跟活活撕去一块皮一样。但最奇怪的是,可以看见肉,却没有任何血流出来。
    “你之前回来的时候,还没有事情,怎么突然就出了问题。”神偷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他走过来,盯着老沙的手。
    两个人都盯着手掌,试图看出个究竟,老沙痛得冒冷汗,但他意志力不错,生生把疼给忍住。
    “早上没有阳光。现在快到午时,阳光很猛烈。”老沙回答说,“我接触过兔子兵,说不定沾染了阴气……”
    老沙试图给自己找个解释,他现在可以肯定,一旦自己走进阳光里去,极有可能被焚化。
    “当年我们遇到那个地底守墓人的时候,也想过要把它带到阳光下去,想着那样可以把他杀死……”神偷忽然说道。
    “我可不想一辈子待在地下见不得光的地方……”老沙苦笑,“这真是狐狸没逮到,反而一身骚。”
    “都是我的错。”神偷叹了口气,“要不是我心急火燎把你扯进来,你就可以随着自己心意逍遥快活的当保安了。”
    “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老沙找来医药包,扯绷带给伤口处缠上,“我刚才在想,这时候跑掉,是不是就可以撇开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刚好,你也没心思继续待在这里。本来我为了师父,是要调查个所以然来的,但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就算把命搭上,说不定也只是白白死掉。”
    “我们两个都是惜命的人,不过话说回来,谁又不惜命。”神偷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最怕的就是这种事情。我第一次偷人东西,是跟我一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合作,那时候,我们只是街头小毛贼,他负责偷,我负责转移。结果,他失手了,被人抓住,打得半死……我远远的看着,心里就发誓,我以后一定不能被抓住……我之后从来没被抓住过。因为我再也不做小毛贼,而且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不会动手。”
    “但这一次……”老沙疑惑的看着神偷。
    “是我职业生涯里,最大的冒险。”神偷迎着老沙的目光,“我是为了嫣儿,你是为了我。我们都在冒险,其实我在踏入虎符镇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到了,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我可控的。”
    “我没你那么敏锐,我慢慢才觉察到……”老沙说。
    “从我昨天晚上进入那伙人的地道之后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要不要退出,喊你也退出。”神偷说,“显而易见的,我们两个都没办法退出,因为我们已经把自己搭进去了。”
    神偷说着,就把衣服敞开,老沙看到神偷的前胸上,密密麻麻的有一层黑芝麻样的斑点,那些斑点都是一个小小的突起。
    “这个是?”老沙头皮一阵发麻。
    “蛊。”神偷停了很久,才说了一个字。
    老沙听得出来,在神偷的声音里,透着绝望。
    不用说,老沙也明白,神偷当晚趁着嫣儿把人引走的机会,进了他们挖掘的地道,紧接着,神偷在地道里出了事情。
    “你太不小心。”老沙心里五味杂陈,“他们这伙人能在钢厂附近挖地道,肯定是有点真本事,不然他们早就出了事情。”
    “我当然知道,我全程都很小心。”神偷把衣服重新穿好,“他们的地道一开始是斜着打,到了一段地方,地道开始变得陡峭,成了竖井,其实那时候,地道里还有人在做事,我一一小心的避过了。我看了一阵,没办法有所进展,心里头又担心嫣儿,所以就匆匆赶回来。谁知道,在入口的房间里,碰到了一个耍蛊的人。”
    “那个女人在那里等你……”老沙说。
    “你怎么知道是个女人?”神偷奇怪的望了眼老沙。
    “放蛊的技艺只传女不传男,蛊又叫草鬼,所以这群放蛊的女人,又称为草鬼婆。”老沙说,“所以给你身上放蛊的,不是女人还会是谁。”
    “看来你对蛊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神偷把手伸到胸口,似乎是想要去抓痒,但最终还是忍住,身体摇晃了两下,“不过,我不确定那是个男人还是女人,因为我完全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当时房间里有灯光,但我还是看不清……”
    神偷说着,声音慢慢的弱下去,仿佛是陷入了回忆里。
    老沙没有催问,神偷的视力有多强,他很清楚,如果连他都看不清,那就说明这个放蛊婆身上还有其他的古怪。
    “……我对付不了他,所以我唯一的想法,就只是跑,当我在跳过窗子的时候,身体忽然就感觉冷了下,我没多想,继续往外逃,在街道上绕了几圈,确保那个人没有追来,我才敢回宾馆,停歇下来之后,我察觉到胸口很痒。”神偷继续说完。
    “那你怎么确定这个是蛊?”老沙对蛊有了解,但真正的样子,并没有看过,所以有点怀疑。
    “我曾经中过一次蛊。”神偷很笃定,“我不清楚它的症状是怎样,可我知道它在人身体里的感受。这次,比上次的感觉更强烈。我甚至有想法,要把身体划开来看看。”
    “那你上次是怎么解决?”老沙顿时来了精神,“我知道蛊很厉害,既然你曾经中过,解决起来,就容易了。”
    “各种蛊的解法不一样,上次中蛊的解法,用不到这次上面。”神偷摇摇头,就闭口不言。
    “我知道你肯定是做好准备,要去把那个蛊婆找出来,跟她要解蛊的方法。”老沙本想听听神偷之前中蛊的故事,但看神偷的样子,应该是不想提及,所以就没再多问。
    “嫣儿被几个盗墓贼差点给抓住,如果不是你们钢厂那个叫大拿的保安经过,恐怕已经遭遇不测。”神偷说,“我们跟盗墓贼之间,不论是为了地下的东西,还是现在已有的矛盾,迟早都是要有个了断……”
    老沙明白神偷的言外之意,神偷的确是打定主意,要先对付盗墓贼,先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毕竟身上被种蛊,生命就被掌握在了别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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