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正经的沐二爷一语道破:“这还用问。没大侄子日以继夜地卖力,你的大胖孙子能出来么?……唔!”
    高氏赶紧塞了颗枣子堵住自家相公那没遮拦的嘴,讪讪笑道:“大哥大嫂,他就这德性,你们别介。”
    沐老爷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掩下笑意,回头悄悄问沐夫人:“是这意思?”
    沐夫人不置可否,翻他个白眼起身,走到门口冲着沐乘风和左芝喊道:“呆小子你好好陪媳妇儿睡觉,不用回来了!”
    走得四平八稳的沐乘风听到,忽然被脚下的冰滑了一下,险些跌倒。
    房里地龙烧得极热,流苏帐煖,翠鼎腾起香雾。莺儿鹭儿还陪着老夫人在前厅守岁,于是沐乘风自行伺候左芝更衣。
    褪掉厚重的夹袄裘衾,左芝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不少,她飞快蹬掉沾了雪水的绒靴,靸上一双崭新红绣鞋,跑到别春炉边上烘手,精神奕奕的模样。
    沐乘风默默把她扔掉的衣裳拾起放好,问:“不是困了?”
    左芝笑呵呵道:“熬过那一阵就新鲜了,还有今天不能睡的,守夜守到早晨吃过元宵才吉利。再说我还许了愿呢,我怕睡了就不灵了。”
    沐乘风也换上常服过来烘手,问:“许了什么愿?”
    “我不告诉你!”左芝故意卖关子,“说破了神仙就不答应我了,等以后梦想成真再给你说。”
    “不若我猜猜,猜中了你给些赏,猜不中我给。”
    左芝觉得这事儿不亏,点头答应:“好啊。”
    沐乘风抓着她白软的小手放在掌心里搓,似笑非笑:“生儿子?”
    “……不对!”
    沐乘风眉梢扬起:“你不想给我生儿子了?撒谎耍赖我不给赏的。”
    左芝努起嘴:“这个不算,连街口卖糖水的婆婆都晓得我想生儿子,你猜出来有甚么稀奇,不算不算。”
    沐乘风含笑道:“好吧,重新猜一个。回娘家?”
    左芝瞪眼:“这个我以前就说过,也不算数。”
    “那……我猜不着了。”沐乘风把“夫妻伉俪琴瑟和鸣”此类的话咽回去,大方认输:“你要什么?”
    左芝本是兴致勃勃地打赌,见他这么快就投降不免失望,仿佛有什么期许的东西还没出口,一颗玲珑心沉下水去。她把脸一别哼道:“谁稀罕你的赏,我什么都有。”
    “当真?”沐乘风俯首轻轻咬她耳朵,“真的什么都有?”
    耳垂湿湿麻麻的,左芝“咦”了声想推开他:“废话,你瞧我家像是缺东少西的样子?就算真的没有我大不了去买,侯府又不差那两个银子。”
    沐乘风低低发笑:“若我找出一物你没有,该当如何?”
    “那我认罚!”左芝眼珠转了转,约法三章,“不过你可别说什么日月星辰的,那些东西都是看得见摸不着,而且也不是我一个人没有,是天底下的人都没有。你要找就找实实在在的物件儿,须得是多数人都有的,找的出来我便认输随你罚,找不出来的话……嘿嘿。”
    她的如意小算盘打得叮当响,可爱的眼睛充满狡黠,甚至还冲着沐乘风竖起手指头勾了勾,作出要挠痒痒的动作。
    沐乘风只是浅浅地笑,垂下眸子盯着自个儿腰腹下面,问:“你也有?”
    左芝纳闷不解,随着他视线看过去:“什么玩意儿?”
    “你说是什么?”沐乘风看她嘟着嘴一脸懵懂可爱,索性抱住她顶了顶,面色不改眼含笑意,明知故问:“实实在在的,而且是男人都有,你有没有?”
    左芝跟他面对面,小脸儿蹭在他胸口,闻着淡淡梅香,小腹却被个硬东西戳顶着。她一改平素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厚颜无耻”,登时羞得满脸,在推不动面前大山的情况下,抬起脚狠狠碾上沐乘风足背。
    “呸!”
    见她落荒而逃跑到床上拉被子紧紧盖住脑袋,沐乘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
    左芝听到这闹心的声音,躲在被窝里拿手捂住耳朵,恨得咬牙切齿。没一会儿沐乘风笑够了,便走到床头弯腰唤她:“吱吱,出来受罚了。”
    左芝不吭声,装睡不理他。沐乘风干脆掀开被褥露出她憋红的脸蛋儿,怜爱地去捏了捏:“愿赌服输。”
    左芝长翘的睫毛如蝴蝶羽翼,翕动扇和,有些怯然:“罚什么嘛……不许挠我打我,大男人不能这么小气记仇。”
    沐乘风翻身上床,衔住她娇艳的嘴唇使劲吞了吞,含糊不清道:“母亲起的名叫元夜……若是元夜有的,那便再恰当不过了……”
    春情暗许。
    正月间是世家女眷最忙的日子,亲朋好友的筵席连绵不绝,人情往来又多,左芝陪着沐夫人迎来送往,忙得脚不沾地,却不曾察觉沐乘风在安排千江万海收拾行囊。
    好不容易元宵节前忙里偷闲,沐乘风和左芝推掉应酬,一起去京郊山头踏雪寻梅。雪已经在融了,山间石阶上的雪凝成了冰又化成冻水,沿着山道滴滴答答淌下来,汇成一股小溪。
    半山腰的红白梅枝遥遥望去甚美,马车停在山脚,沐乘风牵着左芝上山,她穿的绣鞋底子轻软,踩了雪水一会儿就渗进鞋里,于是沐乘风背起她,一路往上走去。
    左芝心满意足趴在他背上,拿手绢去擦他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极力表现得温柔体贴:“我很沉吧,木头你累不累?要不你歇会儿,我自己走。”
    沐乘风轻松走上百多级阶梯,露给她半张英俊侧脸:“是比以前重了不少。”言毕他停下来站着不动,好像准备放她落地。
    左芝本在享受这种呵护备至的感觉,叫他休息也是装模作样地客套一下,谁知却弄巧成拙。她懊恼地吐吐舌头,作势要下地:“……好嘛,我下来了。”
    哪知沐乘风又收紧手臂把人往上搂了搂,继续大步朗朗:“不过再来两个我也背得起。”
    他的背脊宽阔暖适,左芝把脸颊靠在他肩后,听着他略微粗重的喘息声,一直抿着嘴偷乐。真希望就这般一直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渐渐走近梅林,听见似乎有人说话,是女子的声音。沐乘风脚下一顿。
    “嘉兰,你放着让她们做,当心伤了手。”
    “梅上雪香,臣女摘了只会手留余香,哪会伤着呢?陛下您说是不是?”
    “你这孩子……”
    是女皇和嘉兰郡主。沐乘风果断转身,却是来不及,近侍已经唤他了。
    “沐大人。”
    女皇听见下面的人说话,问道:“是乘风吗?叫他过来。”
    无奈之下,沐乘风只好放下左芝,进到梅林之中参拜女皇。行礼起身,女皇笑盈盈看着跟在沐乘风身后的左芝,目光往下瞥见她干燥洁净的绣鞋缎面儿,便打趣道:“瞧瞧,都说当朝右相精通文治武功之道,连医道也略知一二。可依寡人说,乘风最精的当属——为夫之道。”
    沐乘风面无表情地说:“陛下谬赞,其实是拙荆擅长御夫之道。”
    四周的人都不约而同发笑,连婢女也不例外,只是碍于显贵在场不敢大声罢了。嘉兰呵呵掩嘴,眼里却是丝丝寒意。左芝乐不可支,仗着身份大胆接话:“其实臣妇还精通一道,斗胆请陛下猜猜是什么?”
    女皇挑眉:“要寡人猜谜?可有彩头?”
    左芝素来活泼爽朗,大大方方道:“有啊。陛下想要什么彩头?臣妇说话算话,输了一定认账,就算您要我项上人头也行!”
    女皇与左芝并无太多交情,只闻这位东晋郡主蛮横泼辣,却不想性情如此爽直,一时无话相对。倒是嘉兰笑里藏刀来了句:“陛下怎的好跟郡主您打赌?赢了的话也会被人说欺负小辈,胜之不武。不若我替陛下出战,咱们来场猜谜打赌怎样?”
    左芝看着她狐狸般的笑容,弯起眼大方答应:“好呀。”随即她抬高声音对四周众人说:“那就劳烦陛下还有各位做个见证,我事先把答案写下,如果嘉兰郡主猜对了,我愿赌服输。相反,若是没有猜中……那就由我讨彩头。”
    嘉兰有心跟她较量,便道:“不过谜底你不得胡诌,得由陛下过目认可才是。”
    “那是自然。”
    左芝流露出不把嘉兰放在眼里的神情,叫人笔墨伺候,背着众人就唰唰写下四个大字。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瓦过生日!吃了大餐还去看了电影,少年派里的景色真是太美了,(?﹃?)口水……
    大家也可以猜猜吱吱精通什么道?(^o^)/~
    ☆、第五二章、胡说妻道
    写好字左芝把纸叠好,由内侍呈给女皇。女皇伸指拈来,打开折纸只是扫了一眼,顿时忍俊不禁。她把纸儿捏在手心,笑眼盈盈望着嘉兰:“此谜甚难,寡人给你个提示。东晋郡主与驸马一脉相承,皆是精通此‘道’的高手,谜底四字。”
    嘉兰确有几分见识文采,联想到左芝俩兄妹的行径,想想便猜:“无为之道?”
    非老庄之无为淡世,而是讥讽碌碌无为。
    左芝面带笑容不说话,只是得意地望着她。女皇也摇头:“非也。”
    嘉兰也知猜谜没有这么容易,于是眉毛扬起:“莫非你乃儒家弟子,精通孔孟之道?”
    左芝见她似乎被难住,一脸得瑟:“我怎么可能是儒家的,说了我精通某‘道’,自然是道家的徒弟了!再猜、再猜!”
    “呵……”女皇看她戏弄嘉兰不怒反笑,觉得左芝甚是天真可爱,性情跟公主倒是相似。
    嘉兰把所学文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迟疑凝眉:“……中庸之道?”
    “你看我像是庸才?”左芝不满嘉兰说她“庸”,努嘴瞪她一眼,索性给她个提示:“别说我欺负你,其实我所知的远不止区区一道,而是——”
    左芝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着说:“八道!”
    嘉兰一惊,脱口就说:“八道?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多!”
    “怎么不可能呀,你以为就你满腹经纶,别人就不许多才多艺了?”左芝眉飞色舞晃着脑袋,不住催她,“快猜快猜,猜不出来就输咯。”
    沐乘风一直噙着浅浅笑意,垂眸看着顽皮的小娘子,开口却是对嘉兰说:“常言道事不过三,你已猜了三次,再给你一次机会。”
    嘉兰抿住了唇,看了眼兀自情绵的小两口,立即挪开目光,回头向女皇告状撒娇:“陛下您看,右相大人妇唱夫随欺负臣女!我不依我不依……”
    女皇看年轻人玩闹心情大好,笑着点头:“寡人帮理不帮亲,嘉兰,确是八——道。”她有意帮嘉兰过关,刻意咬重了“八”字。
    想嘉兰正经惯了,怎么料得到左芝的刁钻主意?想了许久还是猜不出。
    “不说话我当你认输了。”左芝雀跃跳起,兴冲冲跑到嘉兰眼前挑衅,“都告诉你是八道了,你还猜不出,真笨!”
    她在嘉兰耳边大喊:“我会……胡、说、八、道!”
    女皇手中白纸打开,此四字跃然纸面。
    嘉兰陡然一惊,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气到,足下踉跄踩到雪,险些摔跤。左芝笑得拍大腿跳脚。
    嘉兰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没有跌下去,看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再也沉不住气,一扫风度出口就斥:“哪有儿这样的谜底!你分明是信口胡诌耍赖,这局不作数!”
    左芝耸耸肩膀:“你也觉得我胡说八道?是呀是呀,我就会胡说八道呢,所以这个谜底恰到好处。”
    嘉兰脸色铁青不吭声,死死咬住嘴唇。
    左芝看她吃瘪越发得意,心想着终于报了一箭之仇。她向来睚眦必报,势要再补上两刀才能消气,于是昂着下巴说:“你想知道是哪八道呀?我说给你听便是了。”
    “侠义之道替天行道尊师重道安贫乐道,还有……”左芝掰着手指头苦想,继续说:“盗亦有道、能说会道……嗯,离经叛道也有!”
    嘉兰“嗤”了一声:“才七个。”
    左芝挠挠头,最后一“道”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还有就是……”
    沐乘风好心为她解围:“横行霸道?”
    左芝回头凶巴巴剜了他一眼:我收拾情敌你来掺和什么?滚一边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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