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柬薄唇一扬,脸上浮起喜色:“轩公子能如此轻易便越过泾河之险,看来前线已有贵人相助,如此我就放心了。”蹉跎半日等到的消息果然让人惊喜,贺兰柬如愿以偿,心绪稍安,又问离歌:“你出发之前,军中可曾有东朝来信?”
    “有,”离歌言语略住,再望一眼商之,见他并无制止的意思,方道,“苻公子信抵中军,石族老看过,说东朝事定,让主公勿忧。还有……”忽又停下话,目色闪烁不定,颇显踟蹰难言状。
    贺兰柬唯恐事外有变,忙追问道:“还有何事?”
    “还有憬公子的信函,”离歌敛眉垂目,将本难以上启的话于此间说得水到渠成,“石族老已将信收好,说待主公回营再呈上。”
    暂截信函不递,绝非石勒的行事--贺兰柬皱起眉,想到上次自己这般做为下的苦衷,心中微惊,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商之。商之面朝窗外,贺兰柬难看清其面色,只觉他双目映着夜色,深沉晦暗,愈发不可估摸。
    离歌见二人忽都无声了,情知触忌何在。此事只可点到即止,他心知肚明,忙转移话题道:“拓拔将军信中除报捷外,还请主公援军南下。”
    “知道了,”商之自窗前转身,烛火之下,面色淡静依旧,“柬叔想必要问的话都问完了,未知心愿是否已了?”
    贺兰柬暗叹口气,看着他难见一丝波澜的面容,以及以满室明火也难照亮的一双凤眸,心痛的同时更觉愧恼难当,勉强微笑道:“我已问完,但临行之前,还有几句叮嘱的话,还请主公勿怪我年老唠叨。”
    商之点点头:“柬叔请讲。”
    贺兰柬转目望了望离歌,离歌见其眼色,悄步退出室外。贺兰柬这才正色整襟,屈膝跪地。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商之大感不适,待要俯身相扶,贺兰柬却道:“臣下有言进谏,或有僭越之词,理当跪禀,主上不必相扶。”
    商之听他称呼有变,且执意难劝,只得将手收回。
    贺兰柬强支病体折腾一日,至此早不堪承受,面色泛黄,掩袖咳了几声,才道:“眼下战事纷纭莫测,鲜卑介居西凉,中原难克,际遇艰难。已占城池人心归属、士族笼络,鲜卑也难以正朔之名划一而治,仅凭一时兵精士锐强压之,迟早成患。此间一切兴废向背,需主公全神应对。往日贺兰柬随主公身侧,虽则无能,却也能为主公分担一二烦恼。今日我一旦离去,主公身侧武将骁多,谋士愈少。石勒虽忠心不二,但性情太过耿烈,不同属下心思阴损。离歌可称机敏灵活,然毕竟年幼,难当大事。轩公子帐中纵来贵人相助,只是人心难测、非我族类,主公万不能推心置腹待之。日后若遇危局,主公难免会遭潜谋独断的困境。因此属下斗胆上谏,若我今日北归,主公是否可请华公子南下?有他随主公左右,必能胜任军师一职。”
    商之摇头道:“华伯父久居相位,执掌中枢,最善斡旋诸方、稳定时局,有他坐镇后方,才断我无尽后忧。”他看着贺兰柬叹息道:“柬叔这是千方百计地不愿静心养病,非要揽一事在怀。此条不可行。至于与我商讨兵锋所向之人,我心中自有计较。”
    “如此……”眼下任何请缨之路皆被商之封死,贺兰柬苦不堪言,长叹低头,自怀中摸出一卷锦书,双手呈与商之,“这是我这几日朝夕思虑写罢的檄文,主公看当下时机,是否可一用。”
    商之将帛书接过,转身坐回案后,于灯火下慢慢阅览。
    贺兰柬耐心恭候一侧,直到商之放下帛书,才问道:“主公以为如何?”
    商之道:“柬叔常有先见之明,看来轩大胜早已在你意料之中。他的求援我是必应的,胜仗不易,要冲难得,不能自灭鲜卑将士新胜之威。只不过是否由我带兵南下,又该是何时南下,确实是需慎思多虑的事。”
    他话语略住,思忖一番,才接着道:“当日无论是被逼北上,还是破西凉重围,都是自解危局,尚未公然称逆。而今日若冒然引兵攻幽州,不仅是挑衅司马氏正朔之统,更会引起天下大难,如若筹备不周,必被北朝臣民戳脊骂背视为不臣贼寇、狼子野心。如此,天下黎民万万众,都将以我为敌。”说罢,他再看了眼帛书上笔墨浓重处,慢慢道:“柬叔此文固然是辞章犀利、文采华茂,虽历数司马皇室之过、乌桓贵族之失,但檄文中所书罪孽,却多数非司马豫所为……”
    贺兰柬细味他言语中隐约的哀怅念旧之意,急道:“对那个皇帝,主公难道还有顾念之心?”
    商之不言,双目微垂,浓密的眼睫遮掩下的黑瞳沉如深渊,最后一丝恻隐落入其中,难成起伏。他闭了闭眼眸,须臾静默,启唇道:“柬叔放心,此檄文我会命人今夜发出。以云阁遍及天下重镇之利,想来不日便可风传诸州。”
    贺兰柬连连点头,感慰道:“正该如此。”
    商之将帛书收入袖中,起身将行,却见贺兰柬仍笔直跪在原处,不由蹙眉:“柬叔还有何言?”
    贺兰柬缓缓道:“主公见谅,属下将谏的最后一事,事关明嘉郡主。”
    “夭绍?”商之略怔,嘴里念出那两个字时更是茫然顿生,令他对着烛火失神顷刻,才漠然道,“你想说什么?”
    贺兰柬长吸一口气,道:“属下斗胆,请主公即日谴使臣南下行聘。”
    “行聘--”商之语意绵长,纵想竭力忍住心绪涌动,然脸色却还是抑不住地孤冷下来,俊颜似雪,烛光下微微一笑,竟有万冰同碎之寒,“族老之意,是要我向谁提亲?”
    贺兰柬知他盛怒已藏,却依旧面不改色道:“谢明嘉既为主公红颜知己,又是东朝高门晋陵谢氏之女,且此女身兼萧氏皇族血脉,尊为郡主。主公若得娶郡主,既得东朝后援,亦不必再与谢太傅博尽心机周旋下去,除此之外,以谢氏在南北汉人士族中的威望,更可收揽天下士子之心。一举数得,为何不为?”
    “荒唐!”商之厉喝,面色青白,盯着贺兰柬道,“看来贺兰族老恃功反噬之心日盛一日,非要置我于无情无义、背负兄弟、无颜相对之地?”
    “除了兄弟之情,难道主公心中就了无遗憾,就能再无牵挂而不神伤?”贺兰柬低叹一声,轻轻道,“当日主公如何才取得那一块血苍玉,想来也没有和郡主解释罢?”
    “我凭什么要和她解释?”商之冷笑,“血苍玉是为救阿彦,与她何干?看来我决意未错,贺兰族老年迈昏聩,如留你继续在军中,不是处处掣肘我,还能是什么?”至此已忍无可忍,振袍出门,再不顾贺兰柬一眼。
    谈话到最后演变成这般不欢而散的局面,贺兰柬纵早已有所准备,却也难免心中怅然,且方才一番长谈着实耗损精力,一时气息紊乱,扶着墙壁重重咳嗽。费力起身,转过头,但见帷帐下有人静立。
    无忧黑衣若魅,站在帷帐阴影下,怀中抱着一只蓝羽红眸的花梨鹰,静静看着贺兰柬,小脸上满是忧色。
    “小无忧何时也有忧愁了?”贺兰柬微笑,望着他怀里的花梨鹰,“画眉已調教好了么?”
    无忧点点头,这才从阴翳中走出来,至贺兰柬身前,低声问道:“叔父临行在即,为何还要激得主公大怒?”
    贺兰柬温和一笑,道:“这是叔父闯下的祸,将致主公毕生大憾。别人或许可装糊涂充耳不闻,叔父却不能不力图弥补。只不过叔父在儿女情事上却也是经验浅显,难得良谋。如今看来,江左的那个郡主和我们主公是缘份日薄,再不可强求啦。”
    无忧似懂非懂,眨着眼看他半晌,又低头瞧了瞧怀里的鹰:“那这只鹰,叔父还要送给主公么?”
    贺兰柬伸手温柔地摸了摸花梨鹰湛蓝的羽翼,笑了一笑,不置是否。
    此地诸事已了,贺兰柬环顾室中片刻,狠了狠心,携无忧前往前庭。庄园前商之随侍皆在,离歌亦不曾离开,唯独不见商之踪影。贺兰柬于堂上等候一个时辰,苦守不去。离歌恐夜色渐深、风露渐重,贺兰柬路上将多有不便,遂请贺兰柬登车启程。
    贺兰柬长叹一声,夹紧狐裘,下阶登车时,于夜风中回首一顾。无意望见圆月之下,天梯山雪峰莹煌,那修长的身影正孤立在高处,黑绫衣袍于劲风的牵扯下飞扬若烈焰,夜色下华色夺目、难以逼视。虽距离甚远难见彼此面容,然主仆之间临别牵绊的不舍之情,贺兰柬却感受得分明。眸中微微一热,贺兰柬转身将无忧怀中的花梨鹰抱了过来,轻触它的羽毛,柔声道:“去吧。”
    花梨鹰搏击双翅,受月色洒落的银光沾染,彩翼如锦练,惊空飞掠,落至山峰高处那人面前。
    见那人将花梨鹰揽入怀中,贺兰柬露出微笑,俊秀消瘦的面庞亦透出几分神采来,车檐下深揖一礼,高声道:“主公保重。”转入车中,眼前却忽然一黑,眩晕之间,身体轰然倒下。
    随后入车的无忧吃了一惊,正待呼叫,却被贺兰柬攥住了手腕:“不可张扬!”
    无忧怔住不动,片刻,才醒悟过来,语中已有泣声:“叔父?”
    “无须惊忧,我没事。”贺兰柬轻声安慰他,闭着眼眸,昏昏沉沉间只欲睡去。“尽快上路罢。”他叹了口气,但觉耳边一时万籁俱寂,独剩下自己这句话语,轻飘入耳,饮憾无尽。
    .
    子时已过,皓月皎皎。陇右至狄道山岭嵬崛,西风横穿戈壁,吹得漫山漫野树木狂舞,夜色下阴影狰狞,有如活物。山岭下扎陈如林的营寨此刻光火暗淡,雪白的军帐笼罩在沉沉峰翳下,尤显静肃。石勒巡视过诸营,又察过诸道防哨,但觉无事,方返中军。行辕前摘了罩面头盔,一股长风凛冽入怀,将满腔愁虑瞬间拂散。正待下马,夜色深处却骤然传来骏马嘶鸣,铁蹄踏踏,直奔此边。
    “是主公!”身旁副将目光敏锐,望着远处火把飘闪下为首那人比夜色更为深沉的黑绫大氅,笑道,“主公能连夜回营,想必贺兰将军身体已无大碍。”
    石勒却无此乐观的念头,一时静默,望了望远方飞扬的烟尘,忽跃下马背,自回营帐。
    “石将军?”副将愣住。正费神思量之际,烈焰马惊如闪电,已至辕门前。马上之人黑袍翻飞,肩绣的金色苍鹰展翅流光,暗夜下格外醒目。
    众人忙单膝跪地,商之目光一扫诸人,笑道:“诸位还未休息?”
    副将禀道:“属下等刚随石将军巡营回来。”
    “如此--”商之目光略抬,朝行辕内望了眼,没有多言。下马将缰辔交给随后赶上的随侍,未让任何人跟随,孤身前往帅帐。
    帅帐前已有人等候,石勒锁甲换去,一身便袍,躬身道:“主公。”
    商之抿唇不言,石勒不敢抬头,只觉有两道静深的目光停留自己身上,愈是声色不动,愈是令人难熬。
    “进来罢。”清冷的话语入耳,黑绫掠过眼前,飘然入帐。
    石勒原地轻透一口气,这才跟随着掀帘而入。商之于帐侧褪下大氅,藏匿臂弯下的花梨鹰探出头开,绯红的眸子暗燃血火,四处张望几下,忽扑簌双翅飞去了云母屏风上。
    “这是?”石勒见帐中突然多出只花梨鹰,不免一怔。
    “柬叔留给我的,”商之见画眉望着石勒略有避缩,摇头微微一笑,“似乎有些怕生呢。这可不好。”
    石勒却不知画眉的胆怯,盯着它细看几眼,不禁喃喃着道:“这鹰……”
    “是画眉。”商之淡言说罢,将视线从画眉身上移开,坐至帅案后,取过案上堆积的密报阅览。
    石勒又怔了许久,脑中灵光乍现,这才想起十年前来往北朝独孤王府与东朝谢府的花梨鹰。想到正是因为那鹰才牵扯出来那二人如今纠葛万分的情缘,不由紧紧皱眉,暗骂一句贺兰柬多惹是非。
    商之似浑然不知他的纠结,问道:“听离歌说子徵的信函已到军中,信呢?”
    石勒心中一惊,这才回过神来,禀道:“苻公子的密函我已烧毁。”
    “我还不曾过目,族老就已烧毁?”商之冷冷一笑,“我何时给你擘划恣擅之权?”容色不变,目光已寒,看着石勒:“子徵信中除了说东朝大事已定之外,还有什么?”
    石勒难抵他眼中孤寒凌人的锋芒,垂首道:“苻公子说邺都城中北柔然人出没頻繁,融王数日前曾登访郗府,内情不明。”
    “融王?”商之拧眉。
    石勒趁他思忖的功夫,不失时机地递上萧少卿的信:“这是憬公子从荆州送来的,也是今日刚到。”
    商之握着信函,不知为何竟是迟疑了顷刻,才揉去信笺上的封印,于灯下细阅。石勒紧紧盯着商之的面容,不敢瞬目。待整封信阅罢,石勒毫无意外地看到,一帐烛光再是明燎熠熠,却也难将商之铁青冰寒的脸庞染出一丝暖意。
    石勒不忍,上前劝道:“主公,郡主的婚事你不必如此在意,她先负心……”
    “婚事?”商之语带疑惑,想了一刻,才明白过来,“她和阿彦要成亲了?”
    石勒闻言顿时茫然,瞥着萧少卿的信函:“憬公子信中难道没说……”
    “没有,他来信另有要事,”商之轻轻抿住唇,将手中信函慢慢卷起,“族老烧毁子徵的信,就是因为这个?”
    石勒已然失言,至此再无法隐瞒,只得道:“是,苻公子信中道,郡主和彦公子本月二十八完婚,他要留下赴宴,暂不北归。”
    “七月二十八?”商之静默一会,垂眸轻笑道,“是个好日子。”微微侧过身,扬手将萧少卿的信函凑近烛台。火焰猛然一盛,红得夺目,令他怔忡须臾,直到火苗炙痛肌肤,方缓缓松开手指。
    灰烬落地,石勒至此只能装作未见商之苍冷的容色,轻声问道:“轩公子前线求援的事,未知主公有何决议?”
    商之并不负他所望,失神不过一瞬,下一刻已恢复如常神色。起身踱到帐侧悬挂的战图前,思索片刻,道:“明日傍晚,你与乞伏族老领十万大军南下,屯兵汉兴与陈仓两地。”
    “是,”石勒努力体会他的用意,“主公分兵南下,是要另辟战场,直攻雍州?”
    “雍州暂不攻,”商之道,“等讨司马氏檄文遍传天下时,再兵指中原腹地。”说着从袖中取出贺兰柬写就的檄文,交予石勒:“连夜抄写千份,谴飞鹰送赴各地云阁。”
    石勒应下,又道:“若由我领兵南下,主公何往?”
    “北地,”商之似想到什么,不禁淡淡一挽唇角,“我先去会一会轩帐下贵客。半月之后,再南下与你们会合。”
    贵客?石勒不解,想要询问时,却见商之视线停留于战图东北角,眉宇冷凝,目中煞气隐隐翻腾。
    这般的寒凛煞气石勒从未见过,心中发突,目光随之移去,方看清那是北柔然的方向。这与当前中原的战事毫无关系--石勒心中愈发莫名,瞅着柔然地势细瞧数眼,不敢多言,悄步退下。
    .
    七月十六日清晨,未明的天色下筚篥促鸣,翕诎声洞穿陇右丛岭,直飘云霄。暗淡一夜的三军帐火烈烈燃起,甲士如云出帐,苍原戈壁上铁衣滚滚,随着鼙鼓急敲,整齐列阵诸将麾下。恰是三军皆动的喧嚣时,中军行辕十数骑雷霆而出,铁蹄湮没于万余骑兵中,横纵急驰,借着西海岸畔晨雾氤氲,越过零羌城外,飞奔入朝日斜照大地的第一缕红晖间,卷尘东去。
    战时双方斥候遍布左右,商之此趟东行贵在神速机密,故一出西海郡,随行十八侍卫皆换了便袍,三两结对远离商之四周,独留离歌贴身跟随。
    一路纵然甩鞭疾骋,却也并不惹眼。过百余里,除商之座下烈焰骑外,其余所有战马皆生疲累。此事商之早有所料,东去途中各郡云阁昨夜已收到陇右飞出的密函,借途中荒野零星而设的茶肆便利,马匹私藏,供以众侍卫途中换乘。如此换马无忧、急行不殆,日行五百里,黄昏前已抵金城城下。
    “再奔一夜,便可到达泾河,”离歌见商之忽勒紧缰绳徘徊金城下,不禁道,“已然至此,主公为何停下不行?”
    商之面容罩于斗篷之下,神色难辨,命令离歌道:“你领众人先行,我随后赶上。”
    “不行!”离歌话语坚决,冒死抗命,“临行前石族老交待叮嘱万万句,都要我不离主公身侧,护卫主公安全。”
    商之轻笑:“如遇强敌,你能护得了我?”话虽如此,却也不再强求。双腿猛夹马腹,驰入金城。
    离歌迅速扬手放出袖箭,见冰冷赤焰滚过云霞,这才急急甩鞭,奋起直追。
    金城早在数月前已归鲜卑辖制,相比战火纷乱的中原各镇,此处倒得几分安平之世的平静与祥和。时逢城中夜市初起,华灯明照,因临近塞北,胡风遍城,酒肆喧哗处一派笳动胡舞起的鼎沸热闹。商之纵马绕行巷陌间,路过郡守衙门避而不入,离歌紧随其后,心中甚疑,却也不敢多问。瞧见商之驱使烈焰马拐入一座僻静庄园间,玉色云纹的刻痕于甍顶隐隐若现,方恍然大悟。
    “见过尚公子。”此地云阁主事得到传报,急忙赶来堂上拜见商之。
    商之斗篷未去,负手立在窗旁,并非久留的姿态。略俯身扶起主事,问道:“我先前劳烦主事帮我找的远古明玉,不知此趟商队西行,途中有没有找到?”
    “找到了,”主事仿佛早已料到商之此行的缘由,将随身携带的锦盒放置案上,笑道,“公子今日来的也正是时候,西去乌孙的商队昨日刚回来。”打开锦盒,指着里面一枚约莫四寸长的明润紫玉,啧啧道,“这枚明玉是远古的宝贝,不知为何竟流失到了异邦。若非公子上次指明了方向,云阁纵有通天能人,也是找不到啊。”
    商之取过锦盒,手指轻触紫玉,烛火映照下的眉眼微微柔和了几分,凤目含笑,道:“辛苦主事。此物价值连城,我且先给千枚金铢,稍后派人送到。”
    “公子何出此言?”主事面色一变,摇手不迭,“公子与少主情同兄弟,属下岂能收公子钱财?”
    “这枚玉,与他物不同。”商之淡淡笑了笑,收起锦盒,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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