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子再露骨没有了,许流年暗暗奇怪,自己往常怎么会没发现,侧头看程迩然,程迩然正在看孟子梓。
    不知他有没有发现孟子梓的失态,许流年倚了过去,一只手搭上他肩膀,嘟嘟嚷嚷撒娇。
    “思怡送孟子梓的礼物这么难得,我生日快到了,你打算送我什么?”
    “我一定送你最珍贵,天上人家独一无二的。”程迩然笑,长长的睫毛不住眨,“把我自己送给你,这个礼物怎么样?”
    “不害臊!”众人一齐笑,许流年忍俊不禁,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出泪来。
    青春无忧无虑的颜色重现,春的翠绿,夏的艳红,秋的碧青,冬的铁灰,飘摇混合,丰富多采。
    楼下门铃响起,酒楼送了预定的酒菜过来了,人多,蔷薇架下的石桌坐不开,孟子梓笑着招呼众人下楼。
    汪绮虹怎么会歪了身体朝石桌扑去的许流年没看清,错眼间只见石桌晃了晃,上面刚拆封的礼物朝地面滑去。
    “啊!”众人惊叫,孟子梓比谁反应都快,一个纵步扑了过去。
    像是播放中的电影被设了慢镜头,许流年清楚地看到,孟子梓一双手越过昂贵的鼻烟壶,稳稳地抓住那把不怕跌落地面的青铜剑鞘。
    “啪啪”连声脆响,寂静里格外尖锐,除了被孟子梓抱在怀中的剑鞘,其他东西都落了地。
    手表恰垫在腕带上,毫发无伤,钢笔装在细长的玻璃罩盒里,还是原来的样子,破碎的只是鼻烟壶,青瓷碎片散了一地。
    陈思怡像挨了一记耳光,脸颊肌肉抽搐,好半晌,蹲下去,默默捡碎片。
    每捡一块,她就攥一下手,地上洒下点点斑斑红痕,许流年看着,又惊又怕,疼得发狠哆嗦。
    陈思怡为这个被孟子梓忽略的鼻烟壶背后付出了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生日晚宴不欢而散。
    程迩然和孟子梓最要好,许流年和他走在最后。
    “你何必做的那么决绝!”临上车前,程迩然轻叹,拍孟子梓肩膀。
    “不喜欢就不要给人留下念想,希望经过今晚这一出,她能收起没意义的念头。”孟子梓摇头,眉眼结了冰的冷硬。
    他们在说什么?
    难道,今晚这一出是事先计算好的表演?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
    上车后,许流年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孟子梓故意弄破那个鼻烟壶的,汪绮虹往前走时,他踩住她的裙摆使得她朝石桌扑。”程迩然沉声说。
    所以,不接鼻烟壶接青铜剑鞘也是故意的?许流年很意外。
    难道自己想岔了,孟子梓没有喜欢自己?
    或者,孟子梓意识到失态,怕程迩然和自己起疑,故意弄了这么一箭双雕的戏码出来。
    看来孟子梓也清楚陈思怡喜欢他。
    若是以往,许流年会为陈思怡不平,知道她其实在暗中做着陪酒女郎,心境不同,除了叹息一声,无话可说。
    “回家做饭太迟了,在外面吃了再回去?”程迩然问道。
    宴会不欢而散,两个都空着肚子。
    “好啊。”许流年没意见,想了想,说:“到江南会馆去吧。”
    那里面装潢清雅,古色古香,菜品中西合壁,很可口。
    踏进江南会馆,许流年才猛地想起上次在这里遇到浓妆艳抹的陈思怡。
    希望不要碰到。
    应该不会碰到,陈思怡今晚才刚被狠狠伤了心,这时候自是在家中舔伤口,哪会来这种场合。
    回廊曲径通幽,灯光潋出流丽的沉醉,服务生所说的荷花厅就在眼前,一侧拱门突然从里拉开走出一个人,是熟人,凯伦公司亚州区总裁邱彼得。
    “hello程。”洋鬼子很热情地打招呼,上前几步和程迩然西方礼仪拥抱。
    怕他也和自己来个熊抱,许流年急退了一步,这一侧身,恰好看到邱彼得出来的房间里的一切。
    那里面有一个中年男人,许流年从媒体上见过,本市商界的一个名流,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倒在名流怀里,另一个独坐着,看那样子,陪的是刚出来的邱彼得。
    女人低着头,脸庞在灯光下浮着淡淡的粉色,看不清眉眼,然而,才刚分手不到半个小时,何况陈思怡身上穿的还是参加生日宴的裙子,想认不出都难。
    “程,许,一起。”邱彼得热情地邀请。
    这一进去情形可尴尬了,跟陈思怡假装不认识太势利,说开来表示认识,要好同学在做陪酒女郎,脸面诸般难看。
    “谢谢!我们约了人。”许流年在程迩然说话前抢着开口婉拒。
    “改天,我请客。”程迩然微有意外,仍毫不犹豫当即附和,颔首致意道别。
    ☆、第16章
    进了荷花厅,许流年怔坐在椅子上出神。
    “怎么啦?还在为陈思怡伤心?”程迩然问道,手臂横跨将许流年揽进怀里:“各人有各人的姻缘,强扭的瓜不甜,别操那份心了。”
    背后的怀抱温暖舒适,他们何其幸运,情有独钟彼此相爱,又何其不幸,若非爱得切,也没恨之深。
    “那一夜,你为什么要失信呢!”许流年在心中说。
    不堪回忆令得手足冰凉,许流年觉得冷,急切地渴望焚烧取暖,身旁就有一个会发热的火炉,
    许流年仰头凑了过去,舌头伸出,一点一点描摹面前透明清艳的眉眼。
    “流年,这是公众场合。”程迩然急喘,抓着桌沿,手指紧了紧,想推开许流年,终究没有,舍不得。
    “你不想要吗?不想我亲你吗?”许流年低哼,露骨地挑逗、似笑非笑发着娇嗔,舌尖从程迩然眼睑往下,游戈过鼻翼,来到嘴唇,细细勾勒双唇轮廓。
    身侧的檀木圆桌轻颤,桌面翠釉瓶里茉莉花娉婷婀娜,叶脉在动荡中颜色更深,叶子是翡翠一般的晶莹绿色,程迩然眼底湿漉漉的水润,比露水浸过的茉莉叶子翠色还浓,许流年渐渐不满足于浅触即止,她想把程迩然吞吃,将眼前春草碧色绿水秋波占有已有。
    “哐当”一声花瓶落地,清水伴着茉莉在地面荡漾。
    大理石桌面有些凉,寒浸浸直透肌骨。
    热流在空气中起伏,火焰蒸腾,寒冷渐渐消散,疾驰乱舞带来满足,许流年弓起身体咬住程迩然颈窝,尖利的獠牙咬出血珠,鲜活的流动的艳红折射出云霞的璀璨,蔚然成锦。
    晚餐到底没吃成,由程迩然半扶半抱着走出江南会馆时,许流年腰膝酸软周身乏力,回家后,晕沉沉睡了个天翻地覆,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被手机铃声吵醒。
    程迩然不在身边,许流年迷迷糊糊还以为来电话的是他,没看来电话号码就接了,带着沉睡刚醒的沙哑嗓子撒娇:“人家睡得正香被你吵醒了,有嘛事啊?”
    “是我,流年。”
    电话那头清冷的女声像兜头一盆水泼下,许流年一下子清醒过来。
    是陈思怡。
    “有时间吗?出来一起吃饭。”陈思怡低声问。
    她的开销想必很大,在外面请客吃一餐饭虽然只要一两百块,还是能省则省,许流年说:“好,到你家吧,我想吃你煮的打卤面。”
    说起来,许流年和陈思怡认识缘于她煮得极好吃的打卤面。
    把手工做的扇子赔给孟子梓后,许流年和孟子梓在校园里遇见了会微笑打声招呼,寒喧一两句闲话,后来熟悉起来却是因为陈思怡。
    程迩然出国参加mcm数学建模竞赛,许流年很不习惯,开始是失眠,渐渐的饭也吃不下,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风吹都能飘走,有一天,在校园里偶遇孟子梓时,孟子梓忍不住说了今天天气很好怎么没出去玩之外的一句话,问许流年怎么瘦的那么厉害,得知许流年吃不下饭得了厌食症后,说:“我有位同学厨艺很好,做得一手很好吃的打卤面,要不,我让她做给你吃。”
    有些唐突,可那时许流年也正为吃不下饭着急,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陈思怡煮的打卤面真的很好吃,清爽的鸡汤,香菇、火腿、虾米、鲜笋等作料味道鲜美,许流年第一顿就吃光一大碗。
    后来陈思怡每天晚上都煮面给她吃,寝室里不让用电做饭,偷偷摸摸作贼似的,许流年吃得格外香甜,程迩然回来时,不只没瘦,比他出国前还胖了两斤。
    陈思怡租住一间单身公寓,标准的蜗居,很小很挤,三十五平方的房子包含厨卫厅卧,除了走道,多余的一点空间都没有。
    “我长这么大只煮过给你和孟子梓吃。”汤水在锅里翻滚,陈思怡的眉眼在浓烟里有些模糊。
    “我一直很感谢你。”许流年低声道。
    “你和程迩然青梅竹马长大,程迩然捧你疼你,你真幸运。”陈思怡咬唇,吸鼻子,“我从认识孟子梓开始就喜欢他。”
    为了接近孟子梓,陈思怡费尽心思,想了各种接近他的办法,可孟子梓一直只冷淡以对,后来和孟子梓走得很近些,还是因为许流年爱吃她做的打卤面。
    “他跟我说有个同学得了厌食症让我煮面给你吃试试时,我很开心他倚重我,我煮了两碗,你吃的很香,他却不吃。”陈思怡缓缓说。
    “他不爱吃面吧?”许流年呐呐。
    “不,他很爱吃,我学做打卤面,就是因为发现他最爱吃这种面,你不知道吧?他是丁西市人,打卤面就是丁西市的地方美食。”
    许流年真的不知道,和程迩然有关的,事无巨细都清楚,别的人在她心中只是一个影子。
    “其实,好男人多的是,他不珍惜你,放手也罢。”不是两情相悦的感情,勉强求得也没意思,何况孟子梓性情刚毅坚定,百折不弯,不是会被柔情打动的人。
    “四年大学同窗,七年工作时间,半辈子都快耗完了,我不知道我能怎么回头?”陈思怡怅然道。
    感情的死胡同只能自己走出来,她现在又自甘坠落做陪酒女郎,也许没陪客人上床,可又有什么差别呢?
    许流年无话可说。
    陈思怡的手艺比在学校时更胜一筹,打卤面很好吃,许流年第一次吃得无滋无味,好不容易吃完,忙站起来告辞。
    “陪我坐一会,喝杯酒。”陈思怡幽幽道。
    逼仄的空间,简陋的家具,半明半寐的灯光,再加上她落漠孤寂的眉眼,许流年心一软,坐了回去。
    过去那五年,痛到极处,许流年就喝酒麻弊自己,酒量不错,一瓶白酒下肚都清醒着,可这会儿才喝了一小杯,便微有头眩,身体软绵绵坐不住。
    难道是老白干度数高?
    也不至于差别这么大,难道她做了手脚?许流年有些不敢置信,手里的酒杯握不住,哐当一声跌落地上。
    “流年你怎么啦?”陈思怡惊叫,“喝醉了?。”
    眼前重影瞳瞳,却不至于意识全无,一小杯便人事不醒那是大学那时,许流年闭了眼,软绵绵朝地上栽去。
    “孟子梓,我只是给你搭好桥,路是你自己在走,不要怪我。”陈思怡自言自语,把许流年拖扶到床上,脱了鞋盖上被子。
    她果然不安好心!
    顺水推舟,正好让孟子梓和程迩然离心离德,断了程迩然的后援。
    道理清楚明白,心口却忍不住翻腾,难受得想吐,许流年攥住床单,控制着,不让自己坐起来大声责问。
    陈思怡拿了手机发信息,语音准确地将信息内容说了出来。
    “孟子梓,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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