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称呼让她们变脸,罗素琴美目一闪,她眼中神情跟其他人并无二样,但她掩饰的好,惊疑之色一闪而过,她带着几分不宜察觉的讥讽看着我,似在看我如何继续做戏。
    我拿出手机打给为安,响了好几声,谢天谢地,为安终于接起来,“为安,在忙吗?我到公司找你来着,可没有预约进不去……看来你确实很忙,那好吧,我便先回去了。”
    手机里静默一会儿,为安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秘书室这边。”我答道。
    电话被挂断,我慢腾腾收起手机放进提包里,尽量不让内心忐忑显露出来,正思索要如何圆话,为安已从那头走过来。
    西装笔挺的他看起来更修长挺拔,他显然正在忙碌,面上是工作时一贯的冷峻从容,我看着他玉树一般的身影出现,虽然他的表情并未表现出任何惊喜,但我的所有忐忑都消失不见。这就是为安,永远不会让我在外人面前难堪。
    为安径直走到我面前,黑色深眸落在我脸上,口气平淡却有如天籁,“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装作没瞧见秘书室里瞬间变换的眼神与脸色,只话家常般与为安说道,“刚好逛到这附近。三姐今日炖了你最爱喝的汤,特意叫我提醒你下班后早点回家。”
    为安没答应亦没拒绝,只答道,“知道了。”他看了看时间,我趁机说道,“快到中午了,你还没吃饭吧,我也没有,咱们去附近吃点东西吧,我饿的慌。”
    为安扫我一眼,末了却说道,“我忙的很。”
    我打断他的话,“再忙也要吃饭呀,为安,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不按时吃饭可不是好习惯。”
    我挽住他臂弯,“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好不容易见到你,连吃个饭的时间都不给,为安,别太小气。”
    为安目光划过我紧紧挽在他臂弯上的手臂,我们隔的这么近,他一定能感受到我的紧绷,他顿了顿,缓缓说道,“你是我太太,想见我随时都可以,但你不说明身份,自然怪不得别人为难你。”
    我乖巧答道,“还不是怕让你不便。知道了,下回不会再这样啦。”
    他总算挪动脚步,同意与我去吃饭,我走之前转眼看罗素琴,微笑着对她说道,“不好意思,多有打扰了。”
    罗素琴脸色变幻不定,身侧双手紧握成拳,指甲似要嵌进手心里,隐隐颤抖着,她到底是成功职业人,硬是挤出一个笑脸来,“常太太言重了,以前不知您身份,多有得罪,还请太太多担待。”
    为安已往外走去,我只好给了罗素琴一个恰当微笑后匆匆跟随为安步伐一起离开。
    到附近寻了一家西餐厅,坐下后我方松口气,总算没有丢脸,总算成功让为安出来。侍者递上菜单,我胡乱点了一客牛排,问为安,“你要吃什么?”
    为安却不咸不淡答道,“二十分钟后我回公司,你自便。”
    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刚刚不是已好好的么,就算是做戏,也该有所消气吧,以往我被他气到后,哪回不是他随便递个枝桠过来,我便顺着阶梯而下,到他这里,怎么就这么难搞!
    但他刚刚实在够维护我脸面,我内心感激而柔软,温声说道,“为安,别生气了好么,我跟志宇见面之事并不是想瞒着你,只是事出突然,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事情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为安淡淡的看着我,“哦,那是哪样?”
    我有些难以启口,但最终还是决定如实告知,“志宇送请柬给我,他说了些……我预料之外的话,我很震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他将要与明媚订婚。”
    我不知是否该告诉明媚,不知是否该阻止抑或是装作不知,这是我的为难之处,然而,为安却显然并不这样想,他那么聪明,自然明白我口中志宇预料之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所以他的话依然让你心起涟漪,让你忍不住睹物思人。”
    他一向擅于猜度人心,我承认,志宇那番话确实激起小小涟漪,但为安亦应知道那是人之常情,再说我后来所思所难更多是为明媚,“这不是重点,他早成过去,我只是……”
    侍者送上白开水,打断我的话,而为安端起透明玻璃杯,微微晃动里面白水,荡起道道细细波纹,他垂眸看着那纹路,“明朗,你从未忘记过志宇罢,你老实问问自己,可曾将他忘记。”
    我一怔,“你什么意思?”
    为安抬眼看我,“毕竟是初恋情人,又如何能完全忘记,明朗,承认这种事并不丢人。”
    他平静的盯着我,似要看进我内心里去,似抓贼般要揪出证据来。我无端觉得火大,他是想将事态更恶化么?
    是,我是不能将志宇完全忘记,如为安所说,他是我初恋,亦是被迫分开,换做谁谁都会在心中留下遗憾,但除去最初那段时日,我几乎没再想起过志宇,如果不重逢,不是他与明媚有所牵扯,我想大抵这一辈子我们不会再见面,而他最终会淡化到只剩下一个模糊影子罢。
    可为安却抓着这点不放,他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们好久未吵架,他不习惯?抑或是开始厌倦我,找借口赶我走?
    胡思乱想的女人没什么理智,我胡乱而略带挑衅应道,“没忘记又如何,忘记又如何,为安,你不要阴阳怪气,有话直说。”
    为安笑一笑,“已开始嫌我阴阳怪气。”他敛了笑意,冷然道,“你心底里没忘记他便罢了,但如果你们打算旧情复燃,明朗,别怪我没提醒你,婚内出轨并不光彩,你们的行为可算作通奸。”
    多么严重的字眼!他竟给我安上大罪字眼,我气的咬牙切齿,“常为安,你不可理喻!”
    为安勾起唇角,似讥讽似自嘲,“你不是我,自然不用如我般不可理喻。我不该指望……”
    他站起身,丢下我离开。
    我无功而返,还平添一肚子气,而到晚上,为安自然没回来,我气咻咻的想,不回来便不回来罢,谁稀罕,他那样判我罪名,我又何必再理会他,随他去,看他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然而到了晚上,突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我独自躺在宽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天际的霹雳闪电与巨大雷鸣都让我紧张不安,我拉开灯,然而无济于事,我依然害怕的无法睡去。
    以往这样的天气里,为安总在身边,只要雷声响起,我会自动滚入他的怀抱,他厚实温暖的胸膛总能消除所有不安,让我依然可以安稳一觉到天明。没了他,我失去所有安全感,只能在被窝里颤抖。
    窗外突然一道闪电划过,随之而来一声巨大轰鸣,如在耳边炸响,我尖叫一声,再顾不得怄气,一把抓起手机拨打过去,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我大声道,“为安,你在哪里,我害怕,你快回来。”
    为安的嗓音似从天边传来,带着大雨般的清冷,“我睡了。”
    我咬牙道,“为安,我害怕,真的害怕,雷电太骇人。”
    为安顿了一会儿,口吻未变,“害怕可以找三姐陪你,我已睡下了。”
    他挂了电话,我恨恨丢下手机,他冷漠起来比外面的雷电更让人讨厌,却又更让人无可奈何,我气的牙痒痒,恨不得冲到他面前去骂他一番。
    这样想着,突然就再也压制不住这念头,我想见他,与他吵也好,闹也罢,总好过这般冷战。我受不了这样的冷战,像被悬在空中一样难受。
    我跳起来,连睡衣都未换,穿着拖鞋跑出去,在楼梯口遇到三姐,她一脸惊诧,“先生叫我上来陪太太,太太这是要去哪里?”
    看,为安依然在意我,但谁要三姐陪,我只要为安,我不管三姐,径直冲向外面,三姐在后面大叫,“太太,别出去,哎呀,好歹拿把伞,您要去哪里,让老王送您去啊,您一个人危险。太太太太。”
    我充耳不闻,只往外跑,要去哪里?我不知道,但我想为安一定住在这附近酒店,我一家家问过去,总能找到他。
    夜很黑,街灯朦胧的亦失去光辉,大雨滂沱,电闪雷鸣,我在街上狂奔,衣服已湿透,头发糊在脸上,脚泡在水里,冰冷的让我颤抖,可我心里没有害怕,我许久没有这样发神经,上一次的义无反顾是为逃跑,与志宇明媚一起,想逃离为安身边。
    这一次,是为为安,为到他身边去。
    第四十八章
    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全身发冷,深夜街头几乎已无行人,只有一辆辆汽车冲破雨帘飞速疾驰,溅起的雨水泼在我身上,透心凉。
    此时方后悔一时情急跑出来,再怎么也应开车出来,但既已出来,再不愿空手而回,我立在街边,艰难招手打车。
    没有车停下来,别说下雨天本就打车难,我现在这般模样如同鬼魅,即使有空车,恐也无人敢停下来载我。
    我咒骂一句,见对面有家五星酒店,遂想过马路,为安说不定就住那里呢,此时路上没有车辆,正是过去的好时机。
    然而我才走几步,一辆出租突然从大雨中出现,车灯晃的人无法睁眼,我还未来得及抬手遮挡住眼睛,人已被撞飞。
    我重重摔倒在地上,耳边听到一声惊呼,我不确定是否是三姐的声音,只听到她大叫:“太太太太。”
    出租司机下车来,我听见他惊慌失措的打120 ,有人扶起我,我这回听清是三姐,她一叠声叫我,“太太,这可怎么得了,哎哟,太太,你清醒点。”
    难道我伤的很严重,就要死去?我挣扎着说道,“三姐,为安呢,我要见他。”
    三姐按着我不让我动,“刚刚刘管家已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先生了,太太,你别急,先生一会儿就过来。”
    真的只是一会儿,一辆汽车嘎一声在我们身边停下,为安从车上下来,他亦穿着睡衣,脚上趿着一双酒店常见的男士拖鞋,他瞬间被大雨浇透,黑色头发贴在耳际,有几分不应属于他的狼狈,
    然而他一无所觉,他几步到我身边,蹲下来,从三姐手中接过我,他小心抱着我,唤我,“明朗。”
    他抱的有些紧,我轻哼一声,“为安,我疼。”
    为安点头,他半跪在地上,拥着我,“明朗乖,忍一会,一会儿就不疼了。”
    雨水打在他脸上,使得他面容有些模糊,然而他脸色惨白的太过分,让人无法忽视,他似乎比我还疼,比我还冷,我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却抬不起胳膊,仅仅到半空中便无力垂下。
    为安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跟我一样冰冷,却紧紧握着我,惨白面孔贴在我耳边,我听到他一遍遍重复,“明朗,不会有事,不会有事。明朗,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颤抖,薄唇在我耳边抖的似停不下来,而他的身体也在发抖,整个人失去以往所有的冷静从容,这样的为安我第一次见到,却觉得比我以往见到的任何时候的他都要让我欢喜。
    我贴着他,听见他胸腔里的心跳如擂鼓,这个人,如此紧张我,如此在乎我,这说明什么?
    我幸福而放心的晕过去。
    等醒来时,已在医院。医院的味道永远不会好闻,我睁开眼时不禁皱眉,然而下一刻看到床边伏着的人,又忍不住眉开眼笑。
    为安守着我呢,他安静伏在床边睡着了,但显然睡的不沉,我微微一动,他即刻醒来。
    他目中有血丝,声音沙哑,“明朗?”
    我的声音也好不到哪里去,“嗯,为安,你怎么不去床上躺着?”
    为安摸摸我额头,他手心的温度已复常温,温暖的让我流连,可他只是一探就收回手掌,尔后一言不发倒了水给我。
    我想坐起来,他按住我,“别乱动。”
    这才发现脚上打着石膏呢,整条右腿悬在空中,被包裹的粗壮如大树,我吓一大跳,惊惧看他,“我残废了么?以后要成为瘸子谢了吗?为安,我不要啊。”
    为安无可奈何的看我一眼,“恭喜你,成不了瘸子谢。”
    我放下心来,偷眼打量他,却被他捉个正着,他将水杯递给我,平平淡淡的说,“自己喝。”
    我撇嘴接过水杯,一边喝一边忍不住笑。
    为安盯着我,他微微咳嗽一声,“明朗,这么危险的事,你似乎还觉得很好玩?”
    我喝下一大杯水,嗓子终于不再干涩,闻言厚脸皮答道,“不好玩,毕竟很疼,但也不是全无乐趣。”
    为安板起脸,“明朗,如果有下一次,我保证不会轻饶你。”
    他可真会装,明明昨晚那么害怕我心疼我,今日却会毫不留情的训斥我,这个男人,真会伪装。
    不,也许并不是伪装,为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一贯高高在上,骨子里有难以磨灭的骄傲,就如同我的尊严,我们可以不问回报的付出,亦可以为认为值得的人与事义无反顾在所不惜,然而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同等的基础上。
    如果无法确定对方的心意,那么,宁愿让秘密烂在心里亦不会自取其辱说出口。对于为安来说,也许他并不怕被拒绝,但他怕输,怕输给对他毫无心思的我。
    依我的性格,若是对他毫无情意,知道他的心意后,又怎会再受他任意摆布。
    要么翻身摆布他,要么冷嘲热讽他,然后不管不顾离开他,总之不会乖乖留在他身边,而他即便强行留下我,我们之间一定不会愉快,至少不会比我们之前相处的模式愉快,这不是让人乐见的结果。
    所以他隐藏的这么好。但,最终还是被我发现。
    爱是个藏不住的东西。
    为安爱我。
    他板着的面孔也那么好看,我看的入迷,却正色道,“不会有下一次,为安,我保证不会再让你这么担心。但你以后不许再不理我,家庭冷暴力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为安瞥我一眼,他脸色好了些许,口吻倒是依旧不冷不热,“只要你不再惹我生气。”
    我应下来,又觉得不太对,“就算惹你生气,你也应该听我解释,而不能什么都不听。“
    其实为安有听,只是我自己解释的不好,说起来,两人都有过错,但我的不对似乎更多一点,我以为为安又会好好斥我一顿,谁知他却点点头,应道,“知道了,明朗,好好躺下休息。”
    他伸手为我掖好被子,我躺在床上看着他,他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他爱我。
    我忍不住捉住他手腕,轻声说道,“为安,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我……”
    从知道为安真的爱我时,我心头大石便已完全放下,这些时日的郁结轰然而灭,他的心意我终于确定,多么不容易,多么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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