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呼吸着,在月光中看清了动物的轮廓,是那条吃尸体长大的小黄狗……是它,是个畜生。幸好,幸好……
    她平复着呼吸,看见那个被自己逗弄过的小黄狗,伸出舌头舔了舔窗户,转身,又跳下了高台。
    一切弄好。
    回到房间,温寒把口袋里的多余的迷迭香叶片揉成碎渣,从窗口丢出去。浴室里有水声,她推开门,白茫茫的热气中看到后背肌理分明的他,和水雾中那一点点昏黄的光。
    “藏好了。”话音很快被这室内的水蒸气吞灭。
    湿热的水蒸气,染湿了她的眼睫毛。
    程牧云靠近,捉起她的手,低头闻到熟悉的味道:“藏得地方还不错,”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可是亲爱的,你忘记洗手了。”
    温寒的手腕被程牧云扣住,拉到水下。
    手心剩余的香气都被水都冲走了。
    她抬头,额头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你永远这么小心吗?”
    程牧云低哑地回答:“一贯如此。”
    真是感谢上苍给了他谨慎多疑的本能,让他不相信偶遇,不相信竟然会这么巧,先后在高原和尼泊尔遇到温寒。没有这种本能,她也不会现在衣衫被水流浸湿地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你明天赶回去,是要参加那个庄园主的出家仪式?”
    她倒宁可,多呆哪怕一个小时在这里。
    “亲爱的,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告诉你,来了印度你就安全了?就是因为这家富有的主人是我的朋友。他们热情款待我们,我们当然要有礼节上的回馈,”程牧云将她湿透的上衣剥下来,“明天会有成百上千的僧人,苦行僧,成群的印度象。相信我,你会喜欢。”
    ……
    这个黎明,监视他们的四个人是在很清晰的浴室水流声中醒过来。
    几个人在房间外,都有些匪夷所思。
    四个人同睡着,一定是程牧云对他们几个做了什么。可迷醉他们四个,不是为了逃跑,又是为了干什么?
    天亮后,其中一个男人还是走进他们的房间,进入那个浴室,找到了一些两人曾在不久前,在这间浴室有激情过后的痕迹。于是,他们交换意见后,决定将这件事一笔带过下来,这空白的两多小时,就当程牧云是在和小女友缠绵。
    只是不知道总部的人看到这二十四小时报告,对这个已经避世十年的男人竟能有如此精彩而浪漫的私人生活,会如何作想?
    他们离开瓦纳纳西。
    赶在中午前回到庄园,出家仪式已经准备就绪。
    此时,站在门外的那几个年轻祭司已经看到程牧云。
    他们热情迎上来,其中一个伸臂抱住程牧云:“我还怕你和你的妹妹在瓦纳纳西玩得太开心,忘记了仪式时间。”
    “我亲爱的朋友,”程牧云微笑,“我千里迢迢赶来印度,就是因为你们的邀请,怎么可能会错过今天?”
    “多谢你,yun,”另一个也笑,“我的父亲会很开心,能在今天见到你在这里。”
    “这是我的荣幸。”他微微颔首。
    “对了,我最亲爱的朋友,我的父亲希望你能帮助他,护送那个在竹台下供奉的宝物去寺庙。毕竟,你曾是个出家人。”
    “是吗?这更是我的荣幸了。”程牧云欣然接受。
    程牧云继续和他们闲聊,示意温寒先去找付一铭和程伽亦。
    温寒看了看四周,很快寻到他们两个人,她走过去,挨着程伽亦坐下,一顶法式遮阳帽随之而来,被程伽亦轻飘飘地扣在了温寒的头上:“亲爱的,出家的那个庄园主从正午十二点开始,要在日头最烈的两个多小时里环城一周,”程伽亦叹口气,“我想,你一定很需要这个来遮挡烈日,因为我们出于礼貌要站在烈日下等他绕城归来。”
    “要走那么久?”温寒意外。
    她可不觉得这么小的镇子需要两个小时才能走完。
    付一铭耸肩:“镇子虽小,可这位庄园主身后的队伍足足有五六公里那么长,他身后会有六百僧人和两百苦行僧,还有十几头大象和骆驼车。并且,他们还会沿途抛出大把的金币和钞票,还有汽车钥匙,赠送给从印度各个地方赶来的至少十三万民众。我估计,这段路程会比两个小时更久。”
    温寒想象了下,当金币那种东西丢出去……十几万印度人哄抢。
    确实会寸步难行。
    “不过,刚才那几个祭司和我们说,程牧云会送个宝贝去庙里,”程伽亦倒是很好奇,“温寒,你想不想偷偷看看那是什么?”
    这么问,触动了她昨夜藏舍|利的那个秘密。
    温寒想了想,轻声说:“不太好吧?”
    程伽亦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温寒拿起桌上的印度奶茶,小口抿着,心神不宁地瞄着这两人。
    她无法想象,此时像朋友一样闲聊的两个人之中,有一个曾出卖了十几个兄弟,出卖了周克,也害死了庄衍。
    从瓦纳纳西回到这里,就像从天堂回到了地狱,温寒知道,一切都将开始。今天的仪式算是小憩,也是最后的宁静。
    不管程牧云用什么方法,都会有人……死去。
    付一铭察觉到温寒越来越紧绷的神经,笑了声:“温寒小姐?”
    “嗯?”温寒努力装着若无其事。
    “你看起来似乎满腹心事?是什么让你如此不安?”
    温寒被问住,他这是明知故问。
    付一铭这个人,她接触的并不多,总觉得他脾气非常古怪,时好时坏,非常情绪化。从咖啡种植园的一句句逼问,到后来在简陋小楼里和程牧云刀枪相见,医院地下室的暴怒和肢体冲突,都让温寒印象深刻……可那天程牧云被带走,她的直觉却是找付一铭。
    真是奇怪。明明付一铭这个人说起话来,很让人讨厌。
    温寒用低垂的眼睫,掩饰自己的情绪:“今天天气很反常,燥热难耐,或许,我只是不习惯印度的这种鬼天气。”
    “是吗?”付一铭解开衬衫袖口的纽扣,“天气归天气。可我觉得温寒小姐看我的眼神,饱含敌意,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这是我们内部的事,她是个外人。”程伽亦为温寒解围,“不要将矛头指向温寒。”
    “外人?”付一铭上下打量程伽亦,“我是这个组的组长,你的档案却不在我的手上,你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外人?”
    “看来你似乎很介意,当初程牧云没有把全部组员的档案转给你?”程伽亦含笑,“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对你的过去却很熟悉,付组长。”
    “是吗?”付一铭笑,“我竟能让你这么个美女如此留意,还真是荣幸。那你知不知道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程伽亦一怔:“什么秘密?”
    “我未婚。”付一铭轻声说。
    “……”程伽亦蹙眉,“你真是会开玩笑,而我对你不感兴趣。”
    付一铭轻挑眉:“那真是遗憾,我对你可是很感兴趣。”
    程伽亦声音越发低:“你最好说话礼貌些。”
    付一铭笑了声:“亲爱的,你怎么如此放不开。如果在莫斯科碰上我这样英俊的男人和你**,不应该感到开心吗?”
    程伽亦勉强笑笑,将沙发上属于她的拿顶红色遮阳帽拿起来,戴上:“可你的**让我感到很不舒服,你吸引女人的手段真是拙劣。”
    “是吗?那我换种方式,不知是否会让你感到愉悦一些?”他紧盯着程伽亦,一字一句地说,“好好享受这难得的烈日。亲爱的,不管你的脸有多让人想要占有,只要你真得是背叛者,我都一定会找到证据,让你生不如死,永坠地狱。那里可没有这么好的太阳,”付一铭瞥温寒,“你说是吗?温寒小姐。”
    ……
    温寒抿起嘴唇,没回答。
    幸好,有个穿着白衣的印度男人走近,合掌鞠躬:“三位贵宾,请随我到厅外,等待主人的归来将会很辛苦,感谢你们远道而来,陪我们的主人走完在尘世的最后一程。”
    温寒忙合掌,起身回礼:“多谢你,我们这就动身。”
    两个刚才还在你来我往,说话夹枪带棍的人恢复如常。
    付一铭甚至还绅士地示意,让两位女士先行。
    ☆、第四十二章 佛祖归佛祖(2)
    温寒找到程牧云时,他正在队伍最前方,和一个身穿华服、光着脚的印度老人用英语交谈。温寒走过去,安静地站着,认真听了会儿他们的对话内容,大概猜到这个华服的印度老人就是庄园主人。
    “祝贺你。”温寒合掌,在程牧云告辞时,轻声祝贺。
    老人含笑,合掌回礼:“感谢你远道而来。”
    乐声响起,仪式正式开始。
    温寒随着程牧云,等候在一旁。
    身边有耐心的工作人员,不停对各位贵宾说:“请各位贵宾耐心等待,队伍很快就会回来。”
    随着老人最先走出去的是苦行僧队伍。
    这里大部分苦行僧就是昨日从瓦纳纳西一路步行而来的人。他们走过时,温寒还看到了庄园里的几个熟悉面孔,是曾和程牧云住在孔雀棚旁的几个人。
    她记得,其中一个还给她额头点过红痣。
    紧接着是僧侣。
    僧侣队伍之后是象群。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种大地都在震动的处境,让温寒感到不安。因为站得近,温寒还险些被其中一头大象鼻子扫到,幸好,程牧云将她拽到身后,用手挡开了象鼻。
    因为这种碰触,被挡住象鼻的雄象发出一声不满的叫声,被赶象人大声呵斥着,勉强压抑住了情绪,但还是挥着象鼻,狠狠扫过来。
    这次,赶象人发出了很大声的斥责。
    象鼻被抛出来的绳子套住,堪堪停在程牧云的身前。
    程牧云轻耸肩,微压下下巴颏,挑起眼睛和大象对视,仿佛在用眼神做着什么谈判。慢慢地,狂躁的象摇了摇鼻子,又闷叫了声。
    乖乖走了。
    温寒吓出一身冷汗,在群象相继离开后,仍旧紧紧攥着程牧云的衣袖:“他们毕竟是大型猛兽,”她心有余悸,轻声说,“就算是被驯服的也很危险啊。”
    她过去可是做过这种专业翻译的,还为此特地看过许多突然暴躁,连赶象人都踩踏的大象。
    “在为我担心?”程牧云揽住她的小脑袋,指尖在她的耳廓最上侧,轻轻打了个小圈儿……
    温寒可没忘记自己还是他的“妹妹”。
    可她没来得及躲开,他已经松开,像什么都没做过似的,“你忘了,在奇特旺的原始森林,是谁为受伤的你带来了代步的象群?我对这些畜生的脾气很了解。”
    他望向远去的象群,还有象群身后的尘土,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寒脑海中却浮现出他带着群象,走入那个绝望的营地时,那些游客们将他奉为英雄时的欢呼。明明是上个月的事,却像是上辈子。
    烈日灼晒着这场地上静候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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