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想到她这么辛苦赚钱又不忍心:【难得出来玩一次,别下棋啦。】
    林朝的指尖跟画画似的,她“说”:【业精于勤而荒于嬉。】
    奶奶的药不止一粒,陆戎哄着她吃的时候颇费周折,陈美花问题很多,吃到一半的时候还会问要多久才能变成嫦娥。
    “美美还没小兔子呢。”林暮给她换了杯水,“明天我们去看小兔子好么?”
    陈美花想了想:“我可以养小兔子吗?”
    陆戎把药递给她:“吃了仙丹才能养。”
    陈美花乖乖把药吃了,她又突然想起什么来,说:“还要桂花树,小兔子要住在桂花树底下。”
    林暮记得陆戎家院子里就种了一棵桂花树,只是等开花还早得很。
    像是怕奶奶又提出什么“玉兔捣药”“吴刚砍树”等奇奇怪怪的要求来,吃完了药后陆戎便催着她去睡觉,陈美花这次难得听话,许是也困了,上床没多久便打起了小呼噜。
    确定人睡着了,陆戎和林暮才一起回了楼上,林暮在进房间时忍不住问:“你每天都这样吗?”
    陆戎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后,平静地点了点头:“差不多。”
    林暮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戎笑起来:“别这么看着我,没那么可怜。”
    “不是可怜。”林暮叹了口气,他想了想,说,“你太好了。”
    林暮看着他,认真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
    陆戎不是没被人夸过,相反,他经常被夸赞。
    邻居,亲戚,师长,甚至是一些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都会夸他“孝顺”“不容易”“是个好孩子”。
    这些浮于表面的词汇,像车轱辘似的被反复提及,他们似乎觉得他就该是这样的,就好像当有不同的人向他施舍善意、同情还有怜悯时,他就应该心怀感恩,无以为报地收下似的。
    但陆戎有时候还是会想,他到底要什么呢?
    他想要睡个完整的好觉,他想要赖一次床,他希望能好好的轻松地吃完一顿饭,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奇怪地盯着,他只想体面的毫不羞耻的活着。
    然而现在他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不是夸赞也不是怜悯,没有应该或者不应该。
    林暮只是简简单单的,把他放到了整个世界的中心上。
    半夜的时候林暮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陆戎睡在他旁边,平躺着两手搭着腹部。
    这是一个很规矩的睡姿,也没有什么不安的说法,林暮凑过去了一点,额头贴在了对方的脸颊边。
    陆戎醒了过来。
    他借着月光看清了林暮的脸,问他怎么醒了?
    林暮低声说难得一起睡觉,就这么睡过去了有些可惜。
    陆戎忍俊不禁,他伸出手去,掌心隔着那件松垮的背心贴在林暮的胸口处,对方心跳得很快,但又是柔软的,令人小心翼翼。
    林暮低下头,他吻了吻对方的唇。
    陆戎没动,只是看着他。
    “你睫毛真长。”林暮故意这么说,他伸出手去,拨弄着对方的眼睫。
    陆戎顺从地闭上了眼。
    “不要一直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林暮才似是而非地抱怨道,“我怕心跳声太大,你都听不清楚,我有多喜欢你了。”
    第五十六章 白日光(一)
    因为第二天早上说好的要去有机牧场,所以林暮单纯只是想和陆戎多躺一会儿这个愿望也没能够实现。
    六点不到的时候陆戎大概就起来了,林暮感觉到身边床铺漫延过来的轻微轧弹,紧跟着薄毛毯盖到了他的腰上,房间关门声很轻,林暮睁开眼,摸索着看了一眼手机。
    他抱着毯子坐了起来。
    外面的楼梯间传来走动声,陈美花的声音有些响,陆戎好像说了什么,奶奶又像小猫似的哭起来,断断续续了一两分钟,才勉强止住。
    林暮穿好了t恤,他走出房间门,一探头就能看到楼下客厅里,坐在餐桌边上的陈美花。
    陆戎在哄她吃饭,一手放松地搁在桌子上,陈美花握着勺子去舀碗里的蒸蛋,仰着脑袋说话:“小兔子吃胡萝卜的。”
    陆戎擦了擦她嘴边的蛋羹:“声音轻点,大家还在睡觉。”
    “哦。”陈美花答应道,她放低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小兔子吃胡萝卜。”
    陆戎的语气挺认真:“它们还吃青菜。”
    陈美花点着头。
    陆戎继续道:“它们拉的屎一粒一粒。”
    陈美花:“……”
    陆戎指了指碗:“继续吃,还没吃完。”
    陈美花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被孙子“欺负”了,扁着嘴又想哭,她泪水还没蓄起来,却先看到了楼梯上的林暮。
    “暮暮!”她喊了一声。
    陆戎回过头,看到林暮时有些惊讶,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林暮嘟囔道:“你不在睡不着。”
    陆戎起身去给他拿蛋,两人错过身时,陆戎突然伸手薅了下林暮的后脑勺。
    林暮:“?”
    陆戎:“毛翘着。”
    蒸蛋有很多,看得出来是陆戎特意准备的,他给林暮拿了一碗,撒上葱花和酱油,摆在陈美花的碗旁边,林暮坐过去,和奶奶像小朋友排排坐似的,一起吃鸡蛋。
    陈美花看得出来非常高兴,一扫早起的起床气,快快乐乐把鸡蛋吃完,陆戎帮她擦嘴梳头,扎了两个羊角辫子,林暮在一旁边吃边看。
    “要等他们都起来吗?”陆戎给陈美花扎好了头发,问道。
    林暮想了想,他吃完最后一口蛋,把碗放进水槽洗了,说:“不等了,我群里留个言,就说我们先过去,让他们自己过来。”
    陆戎要带着美美,趁现在奶奶心情好去有机牧场也能轻松点,要不然等半天,谁知道过程中陈美花会不会突然情绪失控。
    美美换了件碎花小裙子,戴着遮阳帽和一只小挎包,包里被陆戎放了一根牵引绳。
    陈美花拉住林暮的手:“我们要去看小兔子吗?”
    “要啊。”林暮笑,他走在前面,酷暑的清晨太阳并不浓烈,再加上路两边的竹林,绿荫清风非常凉爽。
    陆戎在看地图手册,昨晚其实几个人就做过去有机牧场的攻略,所以除了远一点外,地方并不难找。
    林暮和陈美花走走停停,奶奶大概是无聊,中程还唱起了歌,一开始林暮没听懂她在唱什么,等唱到一半他才听出来是《骑在银龙的背上》。
    陆戎似乎并不意外:“她会四国语言,广东话也很不错。”
    “……”林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生病后还能记得吗?”
    陆戎摇了摇头:“好像只有唱歌的时候才记得。”
    陈美花的歌声并没有非常苍老的感觉,她唱到高潮部分的时候甚至还挥起了手,林暮依稀记得那首歌里的歌词,也跟着哼哼旋律。
    一老一少合唱了好几首,当中甚至换了张碟,不过美美大多唱的还是老歌,后期邓丽君的出场频率明显高了不少。
    等她唱到《美酒加咖啡》的时候,林暮实在是跟不上了。
    “她没生病前就爱唱歌。”陆戎突然道。
    林暮好奇道:“那时候你多大?”
    陆尧:“五六岁吧,小学那时候。”他回忆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脸上带了些笑意,“她给家里的狗取名叫yuki,日语里雪的意思,那是只白狗,冬天家里生炉子,yuki就趴在炉子边上,她把我抱怀里,唱歌、讲故事,哄我睡觉。”
    林暮安静地听着,陈美花的精力很好,一个人跑到了前面去,她腰间系上了牵引绳,歌声传的很远。
    陆戎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她健康的,好的样子我一直都记得,要是有选择,她也一定不想变成现在这样。”
    林暮没说话,他的手被陆戎握着,两人就这么牵手走了一段路,陈美花终于唱累了。
    陆戎开了瓶水,弯下腰来递给奶奶,陈美花扬起脑袋问他:“美美唱的好听吗?”
    陆戎点头:“好听的。”
    陈美花于是笑了起来,她突然说:“铮年也说好听。”
    陆铮年是陆戎爷爷的名字,陆戎并没有多惊讶,他轻轻地“嗯”了一声,陈美花喝完水,又高高兴兴地跑到了前面去。
    “她忘了我也不会忘了我爷爷。”陆戎看着林暮,他突然正正经经地说,“我要是老了,万一也得了阿兹海默症,我也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林暮想笑,又忍不住皱起了眉,他轻轻踢了陆戎一脚,“呸呸呸”了三声,“你不会生病的,别乌鸦嘴!”
    第一个看到林暮群里留言的是蒋天河,他居然是最早起的,边刷牙边去敲了一遍三楼的门,路过曹湛门口时还故意吼了一句“起床了!傻了吧唧!”
    孙海顶着一头鸡窝,睡眼朦胧地打哈欠:“林暮他们已经去了?”
    蒋天河在打电话,林暮的手机还没接通,他命令孙海:“你去帮小鹭鸟的忙。”
    孙海有气无力地点头,敲开了许一鹭的房门。
    蒋天河含着牙刷,他换了一只手拿电话,林暮那边终于通了。
    “喂?”蒋天河的嗓门中气十足,“你们到哪儿了?”
    林暮:“我们已经快到了。”
    蒋天河一嘴的泡沫差点喷出来:“你们这是赶场子呢!这么急的?!”
    林暮:“你嘴里含什么了,说话不清不楚的。”
    蒋天河翻了个白眼:“我在刷牙!”
    他刚说完,就看到安锦城一副已经收拾好了的样子从房间里出来,沉鱼落雁般的美少年满脸嫌弃地看着他:“别边刷牙边说话,脏死了。”
    蒋天河:“……”
    许一鹭其实也起得挺早,他在行李箱里面翻东西,回忆着宋文娟帮他几套衣服是怎么放的,结果总觉得似乎弄乱了哪儿,越翻越找不到。
    孙海拖长了声音喊他“小鹭鸟”,许一鹭下意识回头“哎”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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