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霜隔着扭得像一条毛毛虫的尉迟酒,看着骤然出现的汗水,露出欣慰的表情:“我知道他困不住你多久,可我没想到时间这么短,连最基本的话还没说完你就出来了。尉迟酒肯定很失望,他的失望,倒是让我看了很高兴。”
    韩遂抬腿跨过尉迟酒的身体,来到夕霜面前,伸出右手,握住了夕霜的肩膀。夕霜微微侧过脸来,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挲。无凝烟中的时间和外面得相差太多,虽然看起来她和尉迟酒不过是经历了一番对话,韩遂就出现了。她知道在那些扭曲的时间段中,韩遂可能在无凝烟中,已经被困了很久很久。而且,他在想尽一切办法要出来与她重聚,很难很难的情况下,他做到了。
    “你成长的速度比我想的还要快。”韩遂在无凝烟中寻找出口,没有眉目的时候,心中焦急也就罢了,他担心外头只有夕霜一人,面对尉迟酒时能否应对自如。等他出门一看,尉迟酒根本不是夕霜的对手,立刻放心了。
    “是他本身太弱了,不过靠得是些诡计多端,才能将一个又一个人陷进他的局里,包括我亲爹。起初与他合作,合作不成,非但没有能成功离开,反而变成了那副样子。”夕霜顺手一指,韩遂看到自己的外衫还盖着肃鸢的身上。
    “怎么,你就没有过去看一眼他,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补救?”韩遂一看那体型就知道肃鸢应该完全恢复了。
    “看过了,好得很呢。”夕霜的确看过肃鸢,甚至说过话,只是有些话不该这个时候说,她还是让肃鸢闭了嘴,先缓一缓气。
    “那你问出了什么?他可曾老老实实地说话。”韩遂一看尉迟酒的模样,哪里还看得出先前意气奋发的模样,全身不能动弹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这人平时就靠一张嘴皮子,夕霜倒是和他没有半分的客气,就给了他一张嘴皮子的空间。等到尉迟酒失去其他的感官时才发现只靠一张嘴是万万不能的,没有其他的表情配合,没有夸张的举止,至少他是这样认为。
    夕霜始终冷静地看着他所谓的表演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加上无凝烟压根没困住韩遂多久,尉迟酒心里渐渐升腾出一股绝望的滋味,他从来没有想过只能说话会这样令人压抑,夕霜没有伤他外表的意思,那么只剩下攻心了。
    “问出来了,镜川之心不在他身上,在我爹身上。当年联手窃取了以后。他不能使用,要通过我爹,然后再助长其修为,所以需要我们三人同时死掉,镜魄打碎,溶于镜川之中,镜川得意完整,才能恢复到最正常的状态。”夕霜立刻把问到的细节全部照搬了出来。
    “你是怎么办到的,这么大的事儿说得这么平静呢。”韩遂用一只手,握住夕霜的下巴,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懂了,要三个人的性命。你、肃鸢、尉迟酒,正好三个。尉迟酒,死不足惜,你爹既然参与了当年的事,那总要付出些代价,可你是无辜的,你又怎么能死?韩遂垂眼看着夕霜的表情,看着地似乎毫无畏地与自己对视,那晶亮的瞳仁中是自己的倒影,他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看上去坦荡荡,越是说明你还有更重要的瞒着吗?告诉我,还有什么?”
    “我怎么就瞒着你,已经告诉你了,人要死了,三个缺一不可,还要瞒着吗?”夕霜边回答,并留意着尉迟酒的反应,但凡他说出一个,关于真相的字眼,她就会有更多的办法让其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尉迟酒应该是感应到了夕霜散发出来的杀气,安静得活脱脱像从来没有过这个人。等了片刻见夕霜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动摇,他再次沉声问道:“你是不是在告诉我之前已经做好了决定,?”
    夕霜忽然笑了,笑魇如花:“这个本就不用做决定,知道答案,就知道怎么做。”
    “可你会死!”韩遂指劲加重,夕霜吃痛,吸了一口气。韩遂却依然没有松开手,更没有怜香惜玉的样子,反而带着点恶狠狠的表。
    夕霜就这样看着他,看得更加心软,这是因为不舍,不舍才会这样,她心里又何尝舍得放下韩遂两人。朝夕相处这些天,总以为,度过了这个大劫,就能这一辈子厮守在一起,可他们没有这一辈子,于是她编造了一个谎言让韩遂以为,至少还有下一辈子。就像朱雀多多转转来找夕霜一样,韩遂既然已经活了七百多年,要找一个投生的人,虽然没那么容易,可以绝非做不到的事、他要给韩遂希望,必须要给他希望,否则他知道韩遂不会答应他的请求。。
    “是打算去死了,打算和这两人一起赴死,随后和朱雀一样投生回来,让我好生难找。”韩遂的声音,涩到有些带不动,“朱雀说每次找你都那么辛苦,可她是找到了,你们之间有相互的感应,那我们呢?”
    “也不难呢,我死前你给我留下记号,到时候,肯定好找。”夕霜,露出个自信的笑容,眉眼弯弯,看起来无忧无虑的样子。躺在地上的尉迟酒听着她强颜欢笑,心里也在苦苦地叹气,要是这会儿说出来真相,韩遂可能会阻止夕霜,不让她枉送性命,那么他也就不用跟着去死。可这话要是说出来,肯定被夕霜就地正法的可能性更大。
    于是尉迟酒闭牢了嘴巴,他虽然说的是真相,可事实会发展成什么,他也说不好。镜川存在的,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状况,镜川之心没有流失,进川之主也没有投生成普通的修灵者,还有时间就代表还有奇迹。
    尉迟酒,还有个念头,那边的夙,未必肯死,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肃鸢还有一个甘望竹,哪里是能放下就放心的。一开始夕霜就是用肃鸢来和他比较,才让他乖乖地说出了真话,要是肃鸢怕死了,以亲生父亲的身份苦苦哀求夕霜呢?尉迟酒就越想有这种可能,毕竟夕霜的母亲,还在人世,父母双亲一同恳求的场面,听起来就很催人泪下。的确值得一看。
    夕霜确定,尉迟酒不会乱说话,韩遂也不会再继续问下去。所以当韩遂提出要去看眼肃鸢的时候,他点了头,韩遂是走到肃鸢身边,拉开自己的外甥,看到肃鸢完全恢复的神情:“你在想什么?甘望竹也在这里,你想不想见她?”
    “我不想见到她,千万不要让她来见我,就让她以为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然后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再一次离开她。经过很长的时日之后,他渐渐地的就把我淡忘了,从此再也没有我这个人。”宋越说越急,那张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层红晕血气,“你看着我做什么?是怕我胆小怕事,不愿意一同赴死,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愿意!我参与了这个计划,虽然后来我渐渐发现不对劲,知道做错了,可要亡羊补牢的时候,连自己也没有办法挽回,如果能为修灵界做些什么,那我绝对不会逃跑的。”
    韩遂冲他点了点头,表示很相信他说的这些话,毕竟是夕霜的亲生父亲,换个角度来看,甘望竹看中的人又怎么会是闲云野鹤之辈,必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韩遂的手轻轻一挥,肃鸢穿上了衣衫:“咦,你的修为,一点也没有恢复对不对?”
    “就跟个普通人一样,我刚才还在担心,变成这样的我,是不是还有镜魄存在体内?要是有个差池,那我就对不起他们两个了。”夕霜见这两人说地不停,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走过来听一听,到底有什么话能说这么长久。
    “你替他把这网线解开,他这样困着也不自在。”韩遂始终在看,肃鸢的眼神和尉迟酒不同,尽管有些孤傲,不近情理,可心底却是好的。从他刚才那一番话中就可以听出,他愿意赴死,哪怕知道是死,绝没有回头的机会。
    夕霜很快将金线网解开,肃鸢坐起身,单手支地,费力得站直了身体,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摸了摸夕霜的脑袋:“你长得和你娘可真像啊。”夕霜等了又等,发现肃鸢能和她说的,也只有这一句。
    “你先替他看看身体里是否还有镜魄的存在,三人死后,镜魄完全溶解开来,才能做第三步,要是他没有镜魄,正如他刚才属于你们两个可就白死。”韩遂赶紧的画风一转,又去看夕霜,“我也想去看,一起吧。”
    夕霜的神识已经踏入到了肃鸢的体内,两人本就是血清加上肃鸢又是镜师的本事,要想心意沟通实在太简单不过,韩遂的神识与她同在,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能够看到肃鸢心中所有的秘密,也能找到她要的那个答案,将其拽了出来。
    夕霜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肃鸢自身的镜魄掉下来的残渣,她刚扁了扁嘴,要开口。“那就是说镜魄还在我身体里,只是我没有办法感应到他对不对。肃鸢很是谦虚地向夕霜请教
    镜魄的确还在你的身体里,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被封印起来,非但你感应不到,我们也感应不到。
    夕霜的眉毛动了都:“但我们终究会落于镜川之中,镜川的感应力不是你,我可以相比拟的。既然有这个说法,就不会让你出这样的意外,你明白了吗?”
    “你怎么就这样乐观,这孩子的脾气也不知道像谁,那么莽莽撞撞的。”肃鸢可是非常明了地听到,先前夕霜和尉迟酒的对话,也知道,一旦镜魄被打散,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重新投生,更别提是和这一世相处过的那些人,仅凭一个甘望竹已经让他内心摇摆不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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