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能说的中文。
    黑乎乎的树林丛中,那道声音回答她,“救我……”
    也是中文。
    黎梨往声源方向走两步,然后踩到一堆白骨,她不是不怕,只是没时间怕,尤其还有人在装神弄鬼的情况下。
    她在雨幕中举起手电,对着树林中照:“不管哪路人士,我上来只是领具遗体,孩子太小,折身在异国他乡,家里老母亲一直在挂念,带回去安葬,了老人家一个心愿。”
    对方不吱声了。
    黎梨往自己来时的路看,发现自己被跟踪了,也许从山下开始就在有心人士掌握中,只是雨大,她的反侦察术完全失效。
    冷笑一声,硬着头皮往前闯,很快,到了一颗三人环抱粗的大树下,一只蓝色的行李箱被丢弃在那里。
    黎梨无奈,过去捡起,然后往回拖。
    沉甸甸的。一个十九岁家庭不富裕的年轻小伙子遗体。
    她来前对易简说,她做缉毒警看太多了,那些公然在网络招聘人体运毒者的广告无孔不入,他们伪装成正常招聘模样,寻找适宜的目标,特征包括年轻化,学历低,没正当职业,整天想着天上掉馅饼,这些冲动又缺钱的年轻人,一勾一个准。
    把人哄着带出国做大买卖,然后突然变脸,不塞下巨量毒品带回国内,就会被威胁,被虐待,甚至像箱中的小伙子被弄死在异国他乡。
    社会险恶,一开始不异想天开,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雨越下越大,直到看不见前方。
    视线浑浊,黎梨继续往前。
    当旁边忽然围过来五名穿雨披的男人,黎梨反而淡定了,这些人通通都是杀害这名小伙子的凶手,她为同胞愤怒,然后和他们拼杀到一起。
    但黎梨不傻,她当然带枪,这地方枪械泛滥,她少不得送对方几颗子弹,可奇怪的是,她把行李箱拖下山,在一个简易办火化的厂房内等待时,她枪里子弹竟然只少了三颗。
    她惊疑。立刻跟老板打了招呼,再次返回事发点。
    此时天已大亮,雨也停下,那些林子里倒处长满了蘑菇,那五个人有三个不在了,而有两个却分别被一枪爆头,死状惨烈。
    她绝对没有这么干过。
    即使这里无法,也是在和恶徒斗,她都不可能开枪杀人,所射部位皆是肩部,手腕这些地方。
    有人在帮她。
    这个想法出来时,黎梨惊愕。
    回到小镇,她将处理好的骨灰盒塞到易简手里,“你赶紧走。昨晚还是惊动了他们的人。”
    “你怎么办?”易简又哭出男儿泪,他感觉自己背负了许多情义,怎么还都还不掉。
    黎梨说:“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别因为一些挫折从此毁了自己,你该拿出真正的勇气成就自己,而不是自大妄为。”
    易简立刻就带着骨灰盒过关回国了。
    黎梨亲自送他到口岸,然后看着他踏进国门。
    她离去。
    在街上买了兜售手串的妇女两串不值钱的手串,搓得热热乎乎的回到芒街。
    芒街街口有一颗大榕树,树根盘错,给人蓬勃的生命感。
    黎梨愣住。
    榕树下站着一个男人,白衣白裤穿得微凌乱,裤子细带没系,像耍流氓,但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潮流,上衣敞开,在风中四乱的飘。
    他是穿白色最好看的男人。
    手里盲杖,细长精致,仿佛是天生的搭配,乱乱的又让人觉得不羁。
    “盯着我看做什么?”他忽然发声,转眸过来“瞧”她。
    “你怎么知道是我?”黎梨盯着他明明对她动了恻隐之心,又装无动于衷的脸。
    他剑眉细微拧起,脾气不太好的冷笑了一声:“哈喇子都流出来的声音,除了你没旁人。”
    黎梨想骂他自恋,再甩他一脸他当初追她的那啥啥……
    都因为看在他等她的份上而作罢,笑着,摇尾乞怜跑过去,将他手腕一捉。
    “干什么!”他要甩她。
    黎梨也的确被他甩开,他力气太大了,她将其中一串手串塞入他掌心,不给他拒绝的一握住他手指,装可怜道:“三爷救命呀。”
    “怎么?”他冷冰冰。
    黎梨立即报上:“我被这里帮派追杀。求护住我!”
    周非凉不可思议,摸着手里的“保护费”……值二十吗?
    第21章 天堂
    见他挑剔, 黎梨哭笑不得:“您这身家, 不缺手串, 我这个是我送你的就显得独一无二了,您再有钱也买不到我的真心实意礼物对不对?”
    “歪理。”周非凉皱眉, 但手中东西倒是没还回去。
    黎梨抿着嘴笑,“这是越南木,因为比我的这串大,贵了整整二十块钱。”
    什么钱不钱的,礼轻情意重,黎梨想表达这个意思。
    周非凉却忽然问:“你也有?”
    “是啊。”黎梨立即献宝的把自己那串小的拿出来,拉着他手摸,周非凉不适, 要撤回去,她就强行使他的大手停留在自己掌心,并且捉住他一根手指在串子上一颗颗感受, “感觉到没, 小很多吧。”
    他不予置评。
    黎梨笑个没完, “不是我说你, 你眼睛都看不见了当然得用手感受,你如果好奇我的相貌,我可以给你用手来摸我,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昨天不见你这么大方。”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令她刺激的话。
    昨天?
    昨天是抓胸啊混蛋!
    黎梨笑脸倏变,瞪着他,“只是让你摸脸。”
    他无情的来了一句:“你哪个地方我都不想摸。”
    “……”黎梨想杀人了, “三爷你真的……”
    “什么?”
    “聊天终结者。”
    “只不想和你聊。”
    “……”这很聊天终结者。
    气氛一度降至冰点,初初在榕树下喜相逢场景一去不复返。
    自从失明后周非凉的嘴毒完全让黎梨大为震惊。
    无赖。
    不识好歹。
    没有风度。
    不是男人。
    与他在国内时的人模狗样天壤之别。
    “你在骂我。”陈述句。
    黎梨敢保证,就他这“读心术”市局最厉害的刑侦专家都得给他让让道。
    “怎么会?我还靠三爷保命。”如果周非凉能打败市局最厉害的刑侦专家,那黎梨就能跨行业打败影视圈最厉害的女演员,并且从不笑场,不分时间地点,入戏分分钟。
    保持微笑。
    “呵呵”不时带出两声动静,以确保视障人士接收完整信息。
    周非凉的态度模棱两可,没说拒绝,也没说可以。
    这让黎梨忐忑。
    “是昨天那个弟弟。他和朋友旅游时被骗到这里来,给人家做骡子运货。”黎梨主动出击,交代清楚。
    “骡子?”周非凉挑眉,似乎质疑她懂得的很多。
    骡子是毒品运输链上的黑话,做为毒品生产基地的南亚,出货中国的方式千奇百怪,除了大部分的用物体做掩饰,采用人体运毒的方式也是一大潮流,而参与人体运输的人便被称为“骡子”。
    前几年很多骡子死于体内毒品包破裂,钱没拿到人就没了,近年包装精进,骡子在南亚吞完毒,到了中国境内的“排毒屋”从体内拉出来,成功率非常高。
    加之高昂的利益诱惑,许多人便丧失理智。
    但易简是为了报仇而来,他那位中途认识的朋友也不心甘情愿,是被骗的。
    黎梨避重就轻的讲述了这两个少年的可怜事迹,希望得到周非凉的同情。
    “我真的只是出于看不下去。为了不惹麻烦特意晚上十二点上山,可哪想到那些人一直在警惕,从山下就开始跟踪我。”黎梨说着叹气,“我来帮叔叔照看下医馆,平平凡凡的怎么敢参与本地帮派活动?可事与愿违,我没办法了,还想有命回南部,所以求三爷帮帮忙。”
    “我能帮什么?”周非凉无动于衷的语气。
    黎梨懊恼:“他们都说你很厉害。保护下我,我可以以身相许。”
    “不用。”
    “什么不用?保护我,还是以身相许?”
    “闭上你的嘴。”他忽而咬牙切齿的说。
    世界一下静了。
    黎梨笑着闭嘴。
    他刀子嘴豆腐心,她知道的。
    其实她也不怕和本地帮派斗,这么装可怜只是为了接近他。
    还有什么理由会比自己人身安全为由,更有说服力呢?
    求生是人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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