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宋方池都能由着她任性,可有一个人他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对她不尊敬的。
    沈念想起六年前她见太后的场景,那时便能看出,太后对她这个嫡孙是真心的好,如果没有他声泪俱下的控诉大王不曾厚待宋方池,可能现在这位太子殿下还在某个冷宫给关着。
    虽只见过一次,但沈念对那位慈祥的长辈还是有好感的,只不过想到太后,倒是引起了她这么些天来不及关注到的一个问题。
    很快宋方池就领着她来到了太后住的慈宁殿,一进门就看到太后端坐在金漆木雕花椅上,双目慈祥的望着他们俩走来。
    不得不说,岁月确实残忍,六年不见,太后娘娘显然苍老了许多,眼角处的细纹也愈加明显。
    走到殿内,沈念跟着宋方池一同行礼,宋方池是弯身问好,沈念则是跪了下来,恭敬道:“民女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看着他们笑:“快起来吧。”
    沈念站起身,面对这位后宫中最受人尊敬的女人,心中有些紧张。
    宋方池似乎看出了她的拘谨,对她安抚的笑了笑。
    太后淡淡对身边的侍从道:“赐坐。”
    沈念坐在宋方池的旁边,垂着头等待太后的问话。
    太后却并未直接问她什么,反而笑着看向宋方池:“怎么还在这,怕我吃了你的心上人不成?”
    宋方池笑:“我所喜爱之人,祖母自然不会为难她。”然后他转头看沈念,握住她的手小声道:“祖母想与你单独说说话,你不必紧张,我就在殿外等你。”
    沈念点头,宋方池松开她的手站起身,再次恭顺朝着太后行了一礼:“她就有劳祖母照拂了,儿臣告退。”
    宋方池走后,太后对沈念道:“孩子,坐到我身边来。”
    沈念听话的走上前去坐下,太后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天香国色,也难怪将我那个孙子迷得魂不守舍的。”
    沈念闻言更不好意思了,她虽然平时很嚣张,但对着那些让人尊敬的长辈总是感到拘谨和无所适从,可能是害怕自己不经意的行为太过张扬出格,惹得老人反感。
    太后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和蔼的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然后道:“你不必担忧,我就是想见见你,看看我孙子喜欢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
    沈念想起自己之后的计划,面对眼前的人有些心虚,她低着头道:“恐怕要让太后娘娘失望了。”她不过是个平民草芥,怎么看也不像是配的上太子的人。
    太后:“池儿如此看重你,你也不可妄自菲薄,哀家也老了,太子也不是我能掌控的,倒不如顺了他的心意。”
    沈念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太后找她来如果不是叫她远离太子,就是来安抚她的。
    而照目前形势来看,显然是第二种。太后疼惜自己的孙子,所以为了她孙儿的幸福,找她过来帮她解开一些心结。毕竟她这个身份若是呆在宋方池的身边会遭受到很多非议,若是她想成为太子妃,自己首先就必须要放下门第的芥蒂。
    果不其然,太后接着道:“既然哀家我也不能掌控他,朝中的大臣更无人能左右他了。太子是个难得的帝王奇才,正因为他的强大,他才能够随心所欲,不受朝中势力的制约。你只需相信他,安心做他身后之人便好,其他的都不要多想。”
    沈念低低应了声是,太后看了她片刻,问了句:“孩子,你觉得池儿是个怎样的人?”
    沈念将古来赞美帝王的词语拿来作答:“太子殿下雄才大略,勤政爱民,恩泽天下……”
    听到她的话,太后笑出了声:“你真如此想?哀家还以为你会觉得他少年老成、心思深重、手段毒辣。还恩泽天下,哀家看是威慑天下还差不多吧?”
    沈念无言以对,看来太后娘娘是真的了解她的孙子。
    太后看沈念的表情就明白自己完全说中了她心中所想,她抬手交给沈念一本册子,对着她道:“这是太子早年所写的策论,你看看吧。”
    沈念双手接过太后递来的折子,抬眼看到太后温煦和蔼的眉眼,她眸中满含着怜爱。
    “你不要怕他,也不要怪他,这孩子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沈念听着太后的话,打开了折子,她先注意到的便是上面所提到的时间,洪光五十二年,也就是宋方池才十一岁之时,那时他母后还未出事,那时他还是人人称赞为天神之子的大宋嫡皇子。
    沈念细细看着上面的内容,上面的言论完全不像个孩子所写,里面提到的治国策略都已经很成熟了,也难怪他小小年纪就扬名千里。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沈念看着奏折上通篇宣扬宽厚仁爱的言辞,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都是殿下以前写的?”沈念吃惊的问出声。
    太后点头,对她道:“没有人一开始想要变得残忍心狠,也没有人一开始就选择走上这条手足相残的路,只是,有些事就算你再强大固执,你也拗不过天,他也是如此。”
    太后想起小时候的宋方池,那时太傅教他君王权谋时,就曾对他说帝王家的人多猜忌多疑,为了皇位就算骨肉相残也不为过,若他想在这条路上走到最后,就要利用尽一切能用这人,算计一切能算计的之事。
    可那时候的他,却说了句:“天生聪慧不该只为机关算尽,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做先害人的那一个。”
    为何大王这几位孩子里,她最爱的就是宋方池。是因为他是嫡子吗,并不。
    而是因为在这权利胜过亲情的王宫,只有幼时的他,天赋再高也不愿用在害人上。
    他明明通晓着帝王家的肮脏黑暗,却依然固执的坚守那份原则,不愿被权欲蒙蔽眼前最后的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
    然而,小时候的男主失败了。
    可怜的孩子,来亲妈怀里哭。
    第93章 大王病由
    沈念从慈宁宫中出来便看到静站在殿门口等她的宋方池,见她过来,他问道:“怎么样,皇祖母可与你说了些什么?”
    她看着这张与平日里别无二致的俊脸,心中想起方才在太后那知道的,一时竟心绪万千。
    宋方池似乎看出她的异样,心想难不成自己想错了,皇祖母其实并不愿意她待在他的身边?好不容易将人哄的软帖了些,他并不想再出什么乱子。
    “怎么了,难道皇祖母为难你了吗?”
    沈念摇头,恢复了神情,朝他笑了笑:“没什么,太后娘娘只是与我闲聊了几句,就像平常人家那样。”
    宋方池见她这样说,也就放了心,笑道:“我说过,皇奶奶最是体恤下辈,你与她一定能相处的来。”
    太后娘娘确实很和蔼,也没有太后的架子,连她这样的无名小辈都觉得心生亲切。只是沈念却明白,这宫中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就像太后,虽然温和宽厚,但却能一眼就看穿她所想,甚至对她这个孙子了如指掌。沈念觉得,太子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太后多少是知道的,所以今日才会叫她过来,想要从侧面敲击她,望她能理解他。
    两人下台阶时,宋方池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她的手,扶着她一步步走下阶梯。
    沈念看着太子温柔体贴的侧颜,心想自己该尽快做决断了,再这样下去,又会是拖泥带水难以收场。
    宋方池一路送到沈念回到房中,沈念道:“今日这么早起来,又走了这么一大段路,我倒是有些累了。”
    他笑:“是我的错,不该扰你清梦,现在任务完成,你快进去再睡一会吧。”他说完便打算去自己殿中处理一些未完的政事,却发现一双小手拉住了他。
    沈念望着他,杏眸盈盈如一池春水,她拉着他的衣袖,张唇道:“你进来陪我一会吧。”
    美人相邀,宋方池自是不会拒绝,尽管现在陪了她后,他今夜怕又是要熬夜看奏折了。
    沈念回房后便倒在了床上,宋方池也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沈念将头枕靠在他的腿上,合着眼闭目养神。
    宋方池把玩着她细软的发,低头望着她,问道:“今日皇祖母真的没跟你说什么?”
    沈念闭着眼答他的话:“说了你。”
    “说了你小时候好多窘事。”
    宋方池将她的发缠绕在指间,青丝绕着玉指,竟意外的好看。
    “胡说,我小时候可不像你,哪有什么窘事。”他人生最窘迫的一段时光,大概就是遇到她那时。在这之前,他从小便是个老成模样,是不会有什么幼年笑话的。
    沈念睁开眼,想了下,还是问出了口:“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
    “说。”
    “大王是怎么病倒的?”她上次回宫就想问,只可惜一直没找到适宜的时机开口。在宫里的那段时间,她甚至听过各种版本,有人说大王身子向来不好,这次也不过是旧疾发作,也有人说大王是被那次群臣施压立储被逼病的,甚至有人揣测是太子为了上位毒害了大王。
    目睹过宋方池的手段后,她就偏向了最后一种说法,可现在了解到他的小时候,沈念又觉得不会是这样。
    一个人最接近天性的时候就是幼儿时期,她始终相信天性是种很固执的东西,天性纯良的人就算以后再怎么变坏,也会保持着性格中纯真的那部分。况且,若宋衍真的是他害得,太后又怎么还能毫无异样的疼爱她这个孙子。
    宋方池听了她的话,神情并未有很大的变化,他淡淡道:“你想知道?”
    沈念:“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吧。”其实她也并不是一定要知道,只是今日见到太后,想起了这个问题有些困惑罢了。
    宋方池摩挲着她的发丝,唇角勾起了丝笑容:“怎么,你觉得真相是怎样的,你也认为是我将父王害成了这个样子?”
    沈念睁开眼,“我有这么说过吗,你什么时候学会冤枉人了。““跟你学的,老师。”他道。
    以前听他叫自己老师,沈念总是很有成就感,可今日听着,却怎么都觉得他在讽刺自己。
    沈念不说话了,宋方池却开始说:“父王的病,与我有关,但并非是完全是我造成。你离开后几年,我开始慢慢壮大自己在朝中的势力,父王也渐渐注意到我。陈宣知道,我若上位,绝对不可能放过她和老二,几次谋害我的计划落空下,她开始铤而走险,将念头动到了父王身上。”
    竟然是宣贵妃?虽知那个女人心狠手辣,未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但她还是没有想到宋衍的病竟然与她有关。毕竟,当年大王与贵妃间的恩爱情深可是一时传为佳话。
    “怎么会……虽说枕边的人确实防不胜防,可我看大王也不是什么色令智昏之人,怎么会被一个女人害成这个样子?”
    宋方池冷笑:“陈国最擅长的就是巫蛊之术,陈宣是陈国的皇室,对这类术法更是精通。当年神不知鬼不觉就将使用巫术嫁祸到了我母后身上,自然也能用在父王身上。她趁父王入睡时,点上合适的熏香,将其催眠,再在他身体内投放蛊虫,从此父王便为她所控制。”
    沈念听着他的话,脑子里理了理思绪,开口:“可我听说大王病了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在我的记忆中,中蛊不是这样的症状吧。”
    “确实不是。”他神情淡淡道:“那是因为我差人去了陈国,也请了那边的巫师去除蛊虫,可时父王身体内的蛊虫已经蚕食尽他的血脉,进入他的脑中,与其形成共生共存的关系。若是除去,宿主也会因此而失去意识,变成活死人。”
    “可尽管这样,你还是选择了除去蛊虫。”沈念道,这听上去那么残忍,却符合宋方池的一贯行事风格,小时候的他早就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太子不会因为顾念父子之情而留着被人控制的父王。
    宋方池笑着望向她:“怎么,觉得我很残忍无情。”
    她摇摇头,服顺的枕在他的腿上,伸手去抚摸他的脸,温情脉脉道:“若是以前,我可能会不理解你,可今日太后与我说了很多,甚至告诉了我你幼时的事。”
    宋方池垂眸看她,眸光微微有些闪动。
    她的眼比三月桃花还艳丽动人,白皙的柔夷像母亲怜爱孩子般,温柔的碰触他的脸。她轻声说:“你从前那么好,就算你现在做任何事,我都觉得你也是不愿的,只是不得已罢了。我甚至想,若我早点陪在你身边,就好了。至少能陪被黑暗包围时,能抱住你。”
    她说的动情,宋方池定定望着她,眸中的火似要将她烧没。
    少顷,不等沈念再说什么,他便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
    一吻过后,两人俱是气息不稳,沈念更是双颊绯红。
    宋方池显然动了情,却不知顾虑什么般不进行更深入的动作,反而时将她抱在怀中,一遍遍的啄吻她的侧脸、她的唇。
    “我不要从前,我只要现在未来你都陪着我。”
    沈念被他温柔的亲吻弄得神情恍惚,没听清他的话就低低嗯了声。
    宋方池笑得很开心,微微松开她,忍不住又去抓她的手,亲她的手背。
    沈念看着他这个样子,竟是难得的喜悦过头,还有点像他傻时的模样了。
    这应该是个好时机,沈念想。
    于是她微笑着对宋方池道:“我这些天身体好多了,倒是在这宫中待着有些闷,不如明日你陪我出宫走走。”
    她话语一落,宋方池原本要去亲她手背的动作瞬间僵硬,沈念看到他这样,心立马被提了上来。
    “不行吗,若你不方便的话,那就改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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