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来毫不留情的又一拧。
    卫来说:“行行行……”
    他跟她商量:“我以后去要给你行吗?那手机,下船后我就扔给艄公了,我们先坐的机动船,快到地方的时候‘换猪仔’,被倒换到当地小船上……艄公穷的很,当手机是宝贝,可能还留着呢。我以后去要给你行吗?”
    岑今终于满意。
    问他:“那我打你电话,你会去卡隆接我吗?”
    卫来吸取教训:“会!哎,哎,疼……”
    妈的,答“会”也不行,又掐!
    岑今说:“不准说瞎话,要实事求是。”
    现在你想起“实事求是”来了?卫来差点气乐了。
    于是实事求是:“应该不会去接。我不认识你,即便接到这电话,也只会当你是拨错了。”
    岑今认真想了一下:“那我要怎么说才行?说我是你6年后的女朋友吗?”
    卫来说:“你那么说的话,我会当你脑子有病。如果是可视电话,能看到脸和身材,我大概会有心情跟你闲聊,权当解闷。但是又看不到,我会话都懒得跟你讲……”
    “那要怎么样说动你去接我呢?”
    卫来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如果我们当时认识还有可能。不认识的话,卡隆那么远,还正处在战乱中,你真觉得我接了一通没头没脑的电话就会去?”
    岑今眼神里掠过失望,她不吭声了。
    卫来有点心疼,他还真是见不得她这表情:“反正6年前的事,不可能再来过,为什么这么执拗?”
    岑今声音很轻:“因为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总想去到从前,找一些可能性。”
    卫来心里一软。
    他想了一会,说:“要不这么着吧。”
    “你打通我的电话之后,不要说什么你是我6年后喜欢的人,这种话我不会信的。”
    “那要怎么说?”
    “你要说,你是我将来会爱上的人,你在我的船上——这么说的话,即便不认识你,我也许也会真的去卡隆。”
    “为什么?”
    卫来笑,沉默了一会。
    说:“我小的时候,在偷渡船上待了三个月,没日没夜在海里晃,所以我一直觉得,我的命运,就像一条船一样。起航地不受自己控制,也不知道要漂去哪里。”
    “后来,忘记了是谁跟我说的。他说,人的一生里,放得下的代表过去,放不下的就是命运。”
    “我觉得,我没什么放不下的,父母、故乡,财富、名利,都放下了。”
    “还能放不下什么呢,可能就是爱了。”
    那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会真的爱上谁,但很难说,再玩世不恭的人心里,也许对爱都有期待。
    “我始终认为,我认真爱上的人,一定会成为我的命运,永远不会放下,因为我舍不得她成为过去。”
    “她真的出现的话,一定会在我的船上,一直陪着我。”
    卫来低下头,微笑着看岑今。
    所以,如果你在电话里说,你在我的船上,我也许真会去卡隆。
    他曾经只为了喜好就去拉普兰待了四个月不是吗,为什么不能为了一个打动他的电话去卡隆呢?
    第47章
    傍晚时分,雨细成了牛毛,但卫来没有再赶路的意思:埃高的路很差,尤其山地,多悬崖,很多地方都直接禁止夜间通行。
    他觉得就地过夜就不赖。
    晚餐重点是烤鸡,他拿刀子劈了粗细不等的树枝,粗的搭烤架,细的削成串钎,一系列准备工作做完,天已经全黑了。
    橘红色的火生起来,带着潮呛味,针尖似的雨丝密密簇簇往火头上去,没挨近就蒸成了水汽——岑今形容说,像扑火的蛾子,都成了烟。
    听着怪凄凉的。
    但烤鸡是真香,卫来的手法挺好,他自己说,在冰湖过活的时候,顿顿是鱼,除了实在不能举火的时候生吃,其它时候,他都用烤的:烤多了无师自通,自然琢磨出一套技巧。
    而这技巧的重中之重在于——
    他把烤好的鸡翅递给岑今:“必须有想象力,你现在不能觉得自己在吃一个简单的鸡翅,你要想象着它被红酒煨过,色泽鲜艳,上头洒了牛奶渍过的洋葱粒,还有微融的细盐。”
    然而心思都白费了,岑今的想象力,从来都不在吃上——风声、叶声、残存的雨滴声,一点动静,都能惹地她一再回头。
    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浓地化不开的黑。
    每看一次,她就往卫来身边凑一点,卫来憋着笑,就是不说破。
    她忍不住:“你说……山里会有老虎吗?我非洲的同事讲过,它们脚下有肉垫,走路的时候不发出声音,慢慢接近你背后,把你往后那么一拖……”
    说得自己后背发凉,又回头看了一眼。
    卫来说:“别问我啊,这个你是专家——埃高有老虎吗?老虎狮子应该更多在大草原上吧。”
    岑今喃喃:“好像没有……有埃狼和豺……”
    卫来叹气,让她换位置:背靠车,面向他,中间是烤架和篝火。
    这样总该没有背后偷袭的烦恼了。
    真心服了她了,她居然能低头往车底盘下看。
    “万一有什么东西,从车底爬过来,拽住我的脚往下一拖,速度很快,你想救我都救不了……”
    看来除了港片爱情片,她恐怖电影也看过不少。
    卫来说:“直说了吧,你是不是想让我抱着你?”
    岑今说:“你滚蛋,胡说八道。”
    顿了顿又补充:“但是晚上睡觉,你要抱着我的……我最怕那种两个人一起睡觉,然后其中一个人被叼走了,另一个人都不知道……”
    说着,又打一个寒颤。
    车上有帐篷,但是地势不平,不方便扎帐,而且山地太湿,潮气重,卫来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在车上睡。
    他用帐篷罩住棕榈席,以防晚间渗雨,又把帐篷的边角尽量往车底盘上扎绷,即便有漏口,也至少作出个圈围的感觉。
    然后吩咐岑今:“我睡前头,你,去车后座睡。”
    岑今眼巴巴看着他。
    卫来说:“看什么看,我说正经的。做人要独立点,我不想抱着你睡,压得我胳膊怪酸的。”
    岑今气地直接就把自己摔进后座,身子蜷起来,脸埋进皮垫,再不看他。
    卫来说风凉话:“哎,小姐,你讲不讲究?你知道那垫子是谁屁股坐过的吗?脸还埋那么深……”
    这比热脸蹭冷屁股还悲凉,只能蹭冷屁股坐过的冷垫子。
    岑今咬牙,头也不抬,伸手摸到一双编织拖鞋,没头没脑向着他的方向扔。
    卫来伸手捞住,哈哈大笑。
    收拾到末了,拨散火堆,亮红的火星在黑暗里上下窜跳,他过去抱岑今,说:“好了,接你回家了。”
    岑今赖了一回,终于忍不住笑,任由他抱起来。
    卫来倚住车身,抬头吻她,火星高飘,零碎的光亮一点点飘灭在暗里。
    席子边沿积了好久的一滴雨落下,挟着最后一点橘红的水光滴入他后颈,顺着滚烫脊背一滑到底。
    明天,一定要找个有顶有床、有遮有挡的地方。
    ——
    这一晚睡得很好,只半夜里醒了一次:他听到悉索的动静,身体的反应比意识快,手里的枪迅速端起,然后才想起要睁开眼睛。
    隔着挡风玻璃,看到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那是只埃狼,瘦到有些小,尖尖的耳朵耸起,尾巴在屁股后头轻轻晃着。
    它在拨弄早就熄灭的火堆,翻找吃剩的鸡骨头。
    卫来吁了口气,放下枪。
    对视了一会之后,他用口型说了句:“吃吧。”
    那埃狼好像听懂了,并不怕他,又低下头去,不紧不慢地在灰堆里翻弄,齿间偶尔传来细细的啮骨声。
    走的时候,慢慢吞吞,一点一点融进夜色。
    卫来低头看岑今。
    她睡得很熟,呼吸轻缓匀长。
    小姑娘,如果今晚没有我,你就要被那么大的一头狼给拖走了,你知道吗?
    ——
    第二天开拨,一路随心随停,小雨季名副其实,有时能短暂迎来日光,但刚翻过一个山头,又会陷进细雨绵绵。
    两人换着开车,车子大多在山地蜿蜒前行,这一路只经过了一个大的城镇,和山地村落的唯一区别,就是城镇里会有水泥造的房子,也会有零落的兜售小商品的窝棚。
    卫来带岑今喝了一回土制咖啡。
    是埃高当地人爱喝的咖啡,在一个木柱子搭起的草窝棚里,四面透风,窝棚里搭了口锅,炒咖啡豆用,炒好的豆用捣杵粗粗捣碎,加了水放进火罐里烧沸就好。
    器具都简陋,盛咖啡的是搪瓷小碗,两个人一人端了一碗,边吹凉边小口地抿。
    面前的条凳上放糖碟,好多糖粒洒到泥地上,不少非洲红蚂蚁爬进爬出,艰难地把糖粒背走。
    岑今喝了两口,来了玩心,拿勺柄在一个蚂蚁前头划沟壑,截断人家去路。
    卫来看到了,皱眉:“你就不能让人蚂蚁过点好日子?”
    岑今直接在蚂蚁身边划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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