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好料子。”俞眉远这次笑了。
    赤霞锦啊,上辈子他用来装裹她尸身的料子。
    “不许笑!”他见到她的笑,终于忍不住怒起,她这笑和上辈子一样,尖锐冷漠,目中无他。回想起刚才拿到的那匹布料,赤色霞纹,光华万太,若裁作嫁衣必风华无限,可他却只看到她死时模样。
    她还是像上辈子那样,不愿和他说话,就算他娶了她,她也对他视如无睹,她的眼中……早已无他。
    她的眼中,只有……
    魏眠曦骤然间冲上前,从她手里夺过龙影玉,掷到地上。
    一声脆响,玉碎作两半。
    “你要做什么?”俞眉远又气又急,手中木簪划向他的手,逼他退了半步,她掀被去拾玉,手却又被他狠狠抓住。
    “俞眉远!霍铮死了!死在陵墓的黑水冥沙之下,他不会回来了。上辈子你是我的妻子,这辈子你还是我的人,不要再想别的男人!”他受不了她呆在自己身边日复一日地思念另一人,却对他视若无睹。
    他的自欺欺人终究骗不过自己,他在乎她的心,他嫉妒到疯狂。
    俞眉远动作僵住,许久之后才僵硬地转头。
    “你说什么?”她迷惑开口。
    “霍铮死了!他不会再回来!”魏眠曦借着酒意狠道。
    她漂亮的眼睛一瞬间荒芜,泪水就那么无声滚落。
    ……
    魏眠曦后悔了。
    他所认识的俞眉远,哪怕再苦再难的境况,眼里都有股韧性。不论是喜悦还是悲伤,亦或生气愤怒、冷漠尖锐,种种情绪都藏在她那双会笑的眼睛里,哪怕她隐藏得水泄不通,那眼睛也因此而透亮迷人。
    可如今,她眼里空无一物。
    即便他靠近她,拥抱她,甚至于亲吻她,她都没有半点反应,不再像过去那样会愤怒地叫他滚开,也不会再拿簪子戳他,甚至连那裂作两块的龙影玉,她都没再看过一眼。
    就像死了似的。
    他应该相信霍铮的话,不该告诉她……霍铮死去的事实。
    魏眠曦有一瞬间想到,如果上辈子他没与她闹到那般田地,若他战死沙场,她大概也会是这副模样。他忽然觉得那样死去,也许是件好事。
    他羡慕霍铮。
    ……
    不知谁将屋里的窗户敞开,冬日寒风簌簌灌入,吹得俞眉远手发冷。
    “霍铮,帮我把窗户关上吧。”她不知想到什么,嘶哑着声音开口,“冬天又到了,再过几个月又是我的生辰,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上个生辰你给我做了寿面,这次你给我捏个寿桃好不好?”她“嘿嘿”笑起,揉揉鼻子,“你说过的,岁岁年年月月日日,都如我的生辰,你说过你会守我到老。寿面不断头,长命又百岁,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她说着说着忽然哽咽:“你答应过我那么多事,一件都没完成,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这个骗子!骗子!”
    她越说越大声,仿佛发泄般,忍了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泪如雨下。
    魏眠曦守了她两天两夜,朝中有要事,皇帝已命人三番四次催他进宫,到了第三日,他再也推不得,方放下她进了宫,可他前脚一走,俞眉远后脚便崩溃。在屋里照顾她的丫头见势不对,忙出了屋子寻人。
    魏眠曦进了宫,丫头自然找不到他,半道上遇见了魏初九,将事情一说,魏初九就急急进了俞眉远屋里。
    俞眉远正怔怔看着凤簪的簪尖。
    霍铮是她两辈子唯一的期盼,从少时相逢,总角相交,一路行至今日,已经十二年了,他这个人已经刻进她的灵魂,与她同生。他既然不在,这场重生于她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也许死了,她还能回到和他相逢的最初,重来一次。
    哪怕只是个假想,她也愿意尝试。
    异魂而归,就让她再异魂归一次,哪怕魂飞魄散,也好过枯守半世。
    “郡主!”魏初九惊叫一声,冲到她身边。
    俞眉远手里的簪尖从脖上划过,拉出一长道红痕,把魏初九吓得脸都白了。
    “郡主,发生何事了?”魏初九一边问着,一边掰她的手,想抢下那支簪子,奈何俞眉远握得死紧,她怎样也掰不开。
    “他死了……”俞眉远木然道。
    “谁死了?”魏初九坐到床沿问道。
    “霍铮。”俞眉远目光又落到簪上。
    “你怎知他死了?你呆在候府足不出户,哪里来的消息?就算是有消息,你见过他的尸首?既没见着,怎么能妄下定论?”魏初九急道。俞眉远眼中死志太明显,所有劝慰的话对她都没用,不如……给她希望。
    她这么个聪明的人,一定听得懂。
    俞眉远忽然愣住。所谓关心则乱,霍铮于她而言,太过重要。
    手渐渐松开,魏初九将木簪从她手里抽走,才刚松了口气,便听她又道。
    “你说你想成为我?如果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代替我活在魏眠曦身边,但代价是……你可能会死去,你愿意吗?”
    冰冷的声音幽幽在她耳边响起,让魏初九打了个寒颤。
    她转头,看俞眉远的表情不似开玩笑,只思忖片刻便咬牙道:“愿意。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
    魏眠曦才从宫里出来,就接到属下的禀报,他连马车也顾不上坐,夺过下属的马便翻身而上,回了如今的摄政王府邸。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替我好好守着她吗?怎还会出这种事?”
    他落马便快步朝她屋子行去,屋外守的下人纷纷上前行礼回事。
    “是奴婢的错。”照顾俞眉远的丫头们低头认错。
    “她现在怎样?”他快步走着,眼神冷凝。
    “回王爷,已经请御医来瞧过了,说郡主昏阙是因伤心过度,再加上多日没进食,以至体虚而晕,并无大碍,初九姐姐正在里头陪着郡主。”
    “初九?”魏眠曦脚步一顿,眉头微蹙。
    正思忖着,里间屋里忽然传来几声匆促脚步声,有人赤足跑出,正撞到他胸前。
    “唔!”那人立时捂了额头。
    “郡主。”
    “阿远!”
    魏初九和魏眠曦的声音同时响起。撞上他的人真是俞眉远。
    她穿着单薄的寝衣,一身纤瘦,不知怎地,和平时有些不同。
    他看了两眼,目光就胶到她脖间。
    红痕刺目。
    “你的脖子怎么回事?”魏眠曦冷起,他虽望着俞眉远,问的却是身后服侍的人。
    后边的人通通跪到了地上,只是还没开口,俞眉远却先出了声。
    “魏……哥哥?”
    魏眠曦猛地愣了。
    他认真望去,俞眉远的眼眸清澈如水,狡黠明亮,全然不似从前。
    她叫他……魏哥哥?
    时光仿似回到初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奉上。
    ☆、第179章 较量
    “阿嚏。”
    耳畔传来一声小小喷嚏声,叫魏眠曦回神。
    “你怎么穿成这样跑到风口?”他快速褪下披风,抖开便往俞眉远背上披去。
    俞眉远低头,脸猛地涨红,她只穿了一身寝衣,虽没什么露骨之处,但要见外男却也非常失礼。迅速把披风拢紧,她转身回了屋里,缩进床上被子里。
    “怎么回事?”魏眠曦转头问魏初九。
    魏初九略低了头:“适才……郡主有轻生之意……”
    魏眠曦脸色一变,望向屋里。
    “我虽抢下她手中发簪,可还是阻止不及,叫她伤到自己,也晕了过去。”魏初九简单回答道,“已经请大夫诊治过了,郡主并无在碍,只不过……”
    “不过什么?”魏眠曦已进了屋里,看到床上的俞眉远回瞪他。
    “她不记得我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魏初九亦看了眼俞眉远,有些忧心。
    魏眠曦走到床边,坐到她身旁,温言唤她:“阿远……你记得我吗?”
    俞眉远裹着被子跪坐到他旁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遍:“魏哥哥,你真当我摔进池塘撞傻了吗?”
    “摔进池塘?”魏眠曦狐疑地转头。
    “没……今天郡主就没踏出过屋子。”身后服侍俞眉远的丫头全都跪下。
    “这什么地方?还有,她是谁?”俞眉远拽起他的袖子,目光抛向魏初九。她才刚睁眼就见到这个人守在自己床畔,瞧她衣裳不似下人,又与自己熟稔,便觉奇怪。
    “她是……”魏眠曦想起自己先前与魏初九种种,怕她介怀,便道,“她是初九,府里下人。初九,这儿没你的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魏初九只是躬身一礼,一语不发地和屋里众人退了出去。房间静下来,烛火摇曳,照着俞眉远的脸庞有几分不真实。
    “发生了什么事?阿远,告诉我。”魏眠曦见她面上悲恸全无,也不似从前冰冷,便试探着握住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
    她的手只是微微一缩,竟随了他。
    “还不是你那妹妹做的好事,办什么赏桃宴,请了诸家姑娘过来,结果就是想看我笑话,与阿安合谋戏弄我,叫我摔进池塘里。这是候府吧?你们怎么没将我送回家去?是不是怕我伤了,你们不好同我父亲交代?”俞眉远十分生气地倚在他身畔坐下。
    “……”魏眠曦深深看她。
    “你为何这般看我?我知道,你母亲妹妹不喜欢我,你说过,我们无法在一起,既然如此,你还来见我作什么?”见他沉默,她更气了,自他掌中重重抽回手,她背过身去。
    “阿远,你今年……多大了?”他心里浮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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