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哪吒在一旁插话道,“这些年来闭口不提母亲,还把亲妹妹压在华山下的不知是谁自。”
    琇莹黛眉一立,又强行压下火来,对王母道:“还请娘娘快些吧,小仙也有些心急。”
    王母一哂:“不急,不急,让本宫先……照照你~”
    娘娘和颜悦色,语声温柔,可手里的动作,却比猛虎下山,蛟龙出海还要迅疾可怕。她手指一动,一片小镜便从宽大袖袍落出,一道金光射出,直射琇莹。
    昆仑镜!杨戬敖璟一惊,幸好早有准备,齐齐出手。敖璟中指微曲,于衣袖中弹指发力,打偏光束,而杨戬则出手擒住王母,一掌掀起殿中云雾,借着雾气掩映将她往后拖了好几步。王母被扯得一个趔趄,怒道:“杨戬!”
    杨戬松开手,面色如常,拱手为礼:“有劳娘娘了。”
    玉帝在上方宝座瞧见雾气突起,隐隐有光华流窜,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不取杨戬的血。”
    王母恨得咬牙,硬从牙缝里迸出话来道:“臣妾现在就去。”
    娘娘朝着杨戬的手指一扎,血入玉碗,顷刻融为一体。王母倒吸一口冷气,一指灵光射入,杨戬看着她施法,这次却并未阻拦,果然,不论王母再三解咒,两滴鲜血还是融到一处。
    难道还真是瑶姬复生?!这不可能,王母决计不信,可玉帝又开始再三追问,娘娘只得强笑一声,道了句:“恭喜陛下,当真是瑶姬妹妹回来了。”
    “朕就说嘛,朕不会认错的,哈哈哈哈。”玉帝朗声大笑,一切终于落定。
    二郎真君当殿拜了“母亲”,又与两位“师弟”、“师妹”见礼,还主动提出送“亲娘”回她过去的寝宫斗牛宫。玉帝自然无不应允。
    一入斗牛宫,三公主长舒一口气,只觉浑身发软,忽闻耳边扑通一声,琇莹居然比她还先一步栽倒在地。
    杨戬眼疾手快,已经扶住老婆,一手拉住女儿。琇莹黛眉一横,劈手挣脱。
    “我乐意躺地上。”
    “地上凉……”二郎真君抿抿嘴,柔声道。
    琇莹偏着头,凤眼中泛起琥珀般的幽光,冷冷道:“我不介意。”
    寸心忙打圆场:“都是大姑娘了,还这般不知事,殿中又不是没有软塌,走,和娘去那边坐。”
    琇莹瞧瞧寸心,最后还是乖乖听话起来,被母亲牵着往前走。杨戬看着她们二人的背影,一时更加黯然。
    敖璟和黄恂见状一左一右上前来。
    敖璟温言道:“她只是嘴硬,其实心里还是很在乎您的。”
    黄恂接口道:“是啊,舅舅,您这段时间多陪陪她,她就不会生气了。”
    眼前两个少年,眉目如画,翩翩皎皎,俱是关切地看着他,杨戬不由欣慰,笑道:“我知道。阿恂还是速速下凡,在天上耽搁已经太久了。”
    “是。”黄恂点点头,“舅舅,我一定好好干,早些把爹娘都救出来,咱们就能一家团圆了。”
    杨戬拍拍外甥稚嫩却已坚实的肩膀,笑道:“舅舅相信你。”
    敖璟挑挑眉,笑道:“你初下凡间,东岳处又不能直言真相,万一有事,手下恐无人可用。这个给你,可调龙族驻地的水军。”
    黄恂一怔,见是一枚虎符,忙郑重道谢,接了过来,又告别寸心与琇莹,即刻便下凡去了。
    “这孩子走的也太急了。”寸心有些忧心,“不知这一去会怎么样,凡间的神仙不会和天庭的一样吧?”
    杨戬目光悠远,望着黄恂的背影,闻言回头道:“放心,阿恂纯孝,又意志坚定,定能披荆斩棘,救出三妹和天化。”
    “哼。”不是我,他就是再斩上几十年的荆棘也没用,这下倒全成他自己的本事了。琇莹想到此处,又冷哼了一声,起身就往殿内走去。
    寸心看着无措的丈夫和又负气跑掉的女儿,不由扶额长叹。
    “我是犯了什么孽,才撞上你们这一对天魔星。”她捅捅杨戬道,“去吧,和她聊聊,你们还要一道整理人族命数,总不能日日这么横眉竖目的吧。”
    杨戬默默点头,跟了上去。
    寸心眼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远去,又不禁长吁一口气。
    敖璟坐在她身侧,笑道:“姑姑何必烦恼,珠珠就是嫉妒心起,现在黄恂不在,姑父日日和她一处,日子久了,心气自然平了。我先回一趟真君神殿,稍后再过来寻你们。”
    “哎,等等~”寸心一把拉住敖璟,道,“我还有事问你。”
    敖璟顿住脚步,不解地看向寸心。
    寸心打量四处无人后,方开口道:“刚刚的虎符,哪里来的?”
    敖璟一愣,失笑道:“您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是东海虎符,自然从东海来。”
    “真的是!”寸心一惊,“怎么来的,东海调动兵马的虎符都落在你手中,大哥难道真的想……东海龙王毕竟是你的伯祖父。”
    “这点,侄儿当然知道。”敖璟低头一笑,看起来既纯良又腼腆,“父王绝无此意,虎符的来路也很正当。这是东海两位堂叔自愿借给我们的。”
    “借的?”寸心柳眉颦蹙,不敢置信,“这种东西,他们也愿意借?”
    “当然,听心姑母忙着定亲,两位堂叔毕竟年轻,掌管水军也不免有吃力的时候。因是父王当年帮他们改邪归正,所以遇着不明之处,他们便来请教父王,甚至邀请父王帮忙训练东海水军。一来二去,关系更加亲厚,借出虎符,也在情理之中。”
    “呵、呵呵……”原来还是她给大哥搭的桥,不过,怎么那么巧,大哥刚想把手伸到东海,水军主帅听心姐姐就被催命似得赶着去相亲定亲……她索性直接开口问了出来。
    “是你们弄得是不是,小坏蛋,你听心姑母待你那么好,你还这么对她?”
    敖璟笑道:“我可什么都没干,只是父王在祖母面前说了几句她快抱重孙的事,祖母一高兴出去炫耀,兴许伯祖母因此着急了也不定。”
    “抱重孙?!”这大事还是一波接一波的,寸心都顾不得虎符,又惊又喜道,“你姐姐定亲了,定了谁家的,那孩子怎么样,能配上你姐姐吗?”
    敖璟乐不可支:“不是我姐姐。”
    “啊?”寸心一愣,“那还能是谁,四弟、五弟的孩子,都还没成年呢。难道……是你?!璟儿,你定亲啦?”
    敖璟挑挑眉:“只要您和姑父同意,别说是定亲,现在成亲也可。”
    “我和你姑父?”三公主茫然不解,“管我和你姑父什么事……等等,你、你,你说得是,珠珠,杨琇莹?!”
    这一声尖叫,划破内宫,琇莹飞快地从内殿跑出来,焦急道:“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寸心面色青了红,红了又白,敖璟见状忍笑上前道:“没事,姑姑只是看那边文书越来越多,所以急着叫你出来看看。”
    “哦~”琇莹丝毫不疑,自然牵着敖璟就往那边走,“这么快就有文书了啊。”
    “当然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你必须要在一日内记录整理好阿恂一年收集的资料。”
    “不,不是吧……这么多……”
    “别怕,璟哥哥会帮你的。”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寸心看着那两双十指交握的手,浑身都在颤抖,杨戬还在一旁问她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公主气不打一处来,内心在咆哮,你还没来得养女儿,女儿就要被拐走啊,笨蛋!
    第130章 罗帷之中温情脉
    云楼宫乃是托塔李天王住宅, 触目金阙银銮, 处处玲珑剔透, 一众玉虚三代弟子围坐, 个个面色沉郁,四目相对,均是缄默不语。
    哪吒性烈如火, 哪里忍得了这般沉重气氛,一拍案几道:“究竟该怎么办, 诸位师兄师弟,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杨任秉性温和,此时虽同样揪心, 但仍轻声道:“师弟,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
    “等到你计议完,黄花菜都凉了!”哪吒腾地起身, 急眉赤眼,“我都打听到了, 那个叫寒木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将下界府官指挥的团团转,杨戬那厮也传令下去,命阎王将生死簿送上来!他们是真的要撰那劳什子命书出来!”
    金吒眉头一蹙:“杨师兄, 他当真是越来越……丧心病狂。”
    “呵。”殷郊嗤笑一声,抿了口茶道,“原以为我才是玉虚门下败类, 没想到,三代首席做得坏事,远胜我百倍啊。”
    “大哥!”殷洪喝止了他,沉声道,“此事说到底还是玉帝之过,杨师兄不过奉命行事……”
    “他可以不奉这种命的!”铮的一声,吴钩剑回鞘,木吒怒气填胸,“况且此事,也是他娘搞出来的。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总之,他早就变了,从他狠心掐死自己的亲外甥时开始,他就不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杨师兄了。”
    “哦,他不是你们的杨师兄了,然后呢?”殷郊冷讥热嘲,“人家现在是司法天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加上他娘回来了,上清弟子,玉帝之妹,你们能怎么办?”
    哪吒火尖枪凭空刺出,一击将铺地白玉打得粉碎,斥道:“我能去打他个半死,然后去让玉帝收回成命!兄弟们,我叫你们来,就是为这个,我们必须阻止杨戬。”
    一直沉默的土行孙终于开口:“其实……我们、我们可以先劝劝他,毕竟师出同门……当年他不知救过我们多少次……”
    哪吒长叹一声:“如非必要,你以为我想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吗,罢了,先礼后兵,不仅是对杨戬,也是对玉帝!”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都点了点头。
    云楼宫中,众人心事重重,斗牛宫里又何尝不是一样。
    寸心歪在罗汉床上,一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剥着栗子,一面关注着女儿琇莹。
    她一头乌发披散下来,不施粉黛,只披着月白袍,坐在紫檀莲云蝠案后奋笔疾书,案上磊着下界各地文书名册,杂乱无章,乱七八糟,甚至还有几本掉到地上。琇莹一面对照姻缘簿,一面看着福禄书,在据此寻出该凡人至今历程,功过几许,重新登记下来。这倒是不需打打杀杀,更不需耗费多大智慧,不过是看一看,找一找,抄一抄罢了,然而,下界凡人千千万万,但但是对应下来,就足够把人逼疯。
    “乖,吃点栗子再写吧~”寸心暗叹一声,把小碟端到她的面前。
    “恩恩。”琇莹头也不抬地应着,抓着了一把板栗就往嘴里塞,视线却从未移开,眉尖颦蹙,凤眼点漆,下笔千言,这样子……还真有几分像她爹。杨戬应该也是这样,端坐在案几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文献,提笔一顿,随即一挥而就,实在疲累,便轻轻抿一口茶在嘴里,慢慢下咽。寸心望着女儿微动的喉咙,突然一阵恍惚,眼前纤细的雪裳,与记忆中厚重的玄衣相重合,他们从未一道生活,却仍旧那么相似。这是她,血脉相连、最亲最爱的两个人。
    寸心心中柔软,如冬日被暖阳,她正怀念间,突然啪嗒一声脆响,将她瞬间从缅怀拉回现实。青瓷茶盏已经在描金地砖上砸得粉碎,碧色的灵茶慢慢在地板上匍匐前进,而后又被从天而降的书册阻断前进的去路。
    杨琇莹砸了茶盏,扔了书还未消火,腾地起身,一拂袖将石砚笔洗皆打将下来,乒乒乓乓。
    “气死我了!居然有十八个重名的,有三个还是同乡,他们爹娘是不是有问题,就不能取一个有新意的名字吗?!王二狗,去他的王二狗!”
    “……”瓶瓶罐罐的脆裂声交织成热闹的乐章,寸心扶额,好像,也有些地方像她……
    “别砸了。”寸心忙按住她道,“女孩子,怎么可以脾气那么暴躁,有什么事好好说,不可以随便动手。”
    “可我忍不住啊。”琇莹捂着胸口,满面沉郁,“不砸点东西,心里难受,就像有……”
    “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似得……”
    “对对对。”琇莹一叠声应道,“娘,你怎么知道的,我就是这种感觉!”
    因为,你娘我以前也是这样……三公主咽了咽口水,当然,话不能这么说啊,自己这么横就算了,可不能这么教姑娘。
    “快住手。”寸心拉过琇莹道,“文静些,你这个砸法,谁受得了你。”
    琇莹不假思索道:“璟哥哥啊。他说了,随便我砸,就算砸坏整个水晶宫,他再建一座给我便是。”
    噗,三公主只觉下巴都要掉下来,比起女儿不听话,显然被拐走更让她担忧好吗?
    她默了默,组织语句道:“你璟哥哥……他是和你开玩笑呢,实际上,你砸多了,他一样受不了。
    就和你爹似得,当年口口声声说我在他们杨家一样是公主,结果呢,我现在根本是……不对,你们和我们不一样!你们是兄妹,知道吗?”
    “是表兄妹,不同姓。”少年头戴簪缨珠冠,着一袭云色窄袖蟒袍,风姿秀逸,轩轩韶举,不知何时入门,正似笑非笑瞧向寸心。
    “啊!你什么时候来的?”寸心抚着胸口,惊魂甫定。
    敖璟微微一笑:“在您怀疑我的诚意时。”
    “咳咳,这是哪儿的话~姑姑怎么会……”实在编不下去了,寸心讪讪一笑,强行转移话题道:“这个我们改天再谈,你先说你来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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