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门的几个小厮也是松了一口气,靠着大门就一屁股坐到地上休息,小半个时辰之后,背靠着连在门上铁环的小厮忽然痛叫一声,跟个热锅上的虾子一样蹦了起来。
    这突然的变故让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好地蹲着,怎么忽地就从地上弹起来了?
    黑羽过去一看,那小厮背上的衣服都已经被烫焦了,里头皮肉都被烫出了水泡,黄汪汪的十分吓人。
    温婧蓉也不好过去看,她连忙叫起其他围着大门的其他小厮,拿刀往门上砍了,木头底下果然露出被烧得半红的铁门来。
    “他们放火烧门啦,这可怎么办?”留守的几人心下惊惧,无意识地往后退缩着,生怕他们会跟刚刚那个王力一样,烫成了虾米。
    温婧蓉叫住一个看着还冷静的,让他到厨房里头找彭大厨他们,将府里所有的大灶和柴火都搬到前面来,又让人将被烫伤的小厮往金圣手院子里送。她这两下吩咐下来,原本慌乱起来的也慢慢安定了,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不一会儿,厨房的人手就都被叫过来了。之前府里做年糖,大家都是在院子里头直接架锅烧惯了的,几下就收拾出了六口大锅,旺火烧上了。
    温婧蓉让人去抬了油和水,上锅烧沸了,端上墙头往人头攒动处泼了。
    外头守城军正堆着柴火烧门,这几锅热油蒙头浇下来,靠近的几人皆是一身惨叫,没头没脑地乱冲的时候又引到了火,瞬间便烧成了个火人。里圈的人还来不及逃,不是被人给挤翻了沾了滚油,便是被这乱火给烧着了,一时间各种哭爹喊娘,惨叫声不断。
    隔着一扇铁门,景王府里头的人自然也都听到了外头那一阵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看向温婧蓉的眼神不由得便带了几分畏惧。
    “火继续烧着,隔些时候便上去泼滚油,油要是用完了再上滚水。别心软,也别手软,今天这扇大门一开,不要说我们跑不掉,就是你们当下人的,签的死契也逃不掉,谋反可是杀头的大罪,都听清楚了没有?”
    众人心惊,平日里头看着温软和气好说话的王妃,没想到发起狠来,比男人还心黑手辣。她说的的确也是事实,要是今天景王府被攻破了,到时候全府上下都脱不了一个死字。外头这些可是来勾他们性命的牛头马面,今个要是对他们心软,便是对自己不住。谁的命不是命?都还没到活够了的时候呢!
    被温婧蓉这么一说,守门的小厮们倒滚油的时候再不发抖。到第三锅的时候发现外头的也学精了,一看到墙头有人冒出来就直接往后逃,小厮们拎着木头做的长粥勺就上,挥着手臂就往队伍后头甩滚油,一勺下去便是一个惨叫声,唬得围府的守城军再不敢靠近。
    吃了几记大亏,领头的副将才想起来用弓箭手。一看到里头的人上墙了,一排的羽箭齐发,只听得噗嗤几声钝器入肉的声响,刚刚还在肆意笑着抬油锅的两个小厮便应声倒下,连着带翻了油锅,还好底下的人都聚在大灶这边等开锅,才免了一场误伤。
    黑羽过去探了一下两人的颈脉,朝温婧蓉摇了摇头。便是不死在那箭下,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没可能生还了。
    温婧蓉挥手让人把这两个死了的小厮抬下去,也不再让人上墙头。里面的动作一停,外头撞门声又起,众人正惊惧不已的时候,温婧蓉忽然想到厨房里头堆着猪膀胱,她之前还好奇地问过彭大厨,收着这个有什么用。她连忙让人从厨房把收拾好的猪膀胱都拿了过来,一个一个地灌进热油。黑羽看明白了她的意图,接过灌好的热油包,一个跃起,脚尖在墙梯上轻点三下,便轻松跳上了墙头。
    还不等外头的弓箭手反应过来,黑羽甩手便往人堆中扔下几包滚油,烫得一干人等哇哇乱叫,刚烧旺的火堆被热油浇到,哄地一下火苗便直照着人门面舔来,吓得撞门的扔了横梁木就跑,乱作一团。
    被黑羽(骚)扰着没办法成事,眼见着连景王府的大门都还没有破开,自己这边就已经折了三五十人。领头的副将又气又急,原本以为来景王府捉人是件清闲的活儿,没想到这根肉骨头会这么硬,差点崩了自己的牙。可惜军令都已经接了,再不好啃,自己也得硬着头皮上了。他这边还让人继续撞门,另一边派了心腹想办法绕开耳目,从偏僻处搭梯子进府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之危(上)
    就在景王府被围的时候,不远处的皇宫内廷,也正面临着西楚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慕容明珠和杨太师一大早入宫,费了好些力气才劝服了宣正帝同意他们提出的意见,将太后秘密送出宫去,连同太医院院正一起养在庄子上,对外就宣称太后身体有恙,免了一切节妇觐见和庆典活动,等太后的“病”好了再把人接回来。
    这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如果太后这“病”永远都好不了,那么也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对宣正帝这样的孝顺儿子来说,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实属为难,但他心中更重的是慕容家的脸面和尊严,为了不让后人诟病,如今之计也只有这样行事了。
    给太后养病的庄子杨家也都准备好了,为了防止宣正帝反悔,杨太师进宫的时候就带足了人手。宣正帝这边金口一开,他立刻便派人过去接太后,谎称说宣正帝准备立白衣教为国教,请太后过御极殿商议立教大典。
    太后杨冉云这段时间深受红丸戒断之苦,难受起来的时候如蚁噬骨,恨不得能把皮肉抓烂了挠一挠底下的骨头。一听到宣正帝松口想立白衣教为国教,当下也不难受了,让宫女重新梳了头整装,火急火燎地便赶着宫人往御极殿去。
    慕容明珠已经快一年没见过太后了,乍一眼看到,险些认不出来眼前这个肤色蜡白,干枯如柴的老妇是谁。杨太师也是明显一愣,手里把玩着的核桃都停住了。
    太后开始还满心满眼的欢喜,一看到慕容明珠和杨太师,忽然厉声惨叫,便要往外逃。她身子已经被红丸给掏空了,又被关在寝宫中日日喝着安神的药,慌乱之下竟自己绊倒了,半天爬不起来。
    杨太师想过去扶她,不管曾经有多恨她,到底也是自己的女儿。记忆中她还是那个娇娇嫩嫩,追着风筝跑的小姑娘,结果好好的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杨太师心下长叹一声,却是再也恨不起来了。
    太后却跟见了厉鬼索命一般,吓得直往后缩,口里胡乱喊着什么,开始大家也都听不清楚,到后头她说得多了,连离得最远的慕容明珠都听到了那一声,“爹,爹,别送我去庵堂,我进宫,别送我去庵堂……”
    慕容明珠心想太后这大概是魔障了,竟开始说胡话了,幸好他们一开始就叫退了宫人。他正要叫宣正帝把人先扶起来,目光和太后的一撞,她脸色越发惨白,连手脚都在不住地发颤,目光发直地朝他喊道,“姐姐……”
    在场的三人皆是一惊。太后却是再也受不住刺激,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外公,当年除夕夜里那场大火,是不是太后放的?这里也没有外人,您就跟我们说了吧。”慕容明珠朝地上躺着的人看了一眼,撇过头,朝杨太师说道。
    “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宣正帝或许是在场的唯一一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追问道。
    “一转眼,你们都已经这么大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老夫原以为我也忘得差不多了,一提起来,就跟发生在昨天一样。华儿要是当年没有被那场大火烧死,她应该也会有你们这般大的孩子了。”
    杨太师过去将太后扶了靠柱坐着,像一个慈父一般,带了几分怜爱地帮太后把衣角理正,继而苦笑道,“当初你们母后还在家的时候,和她姐姐最是要好,两人又长得一模一样,我们做父母的都经常认不出来。她们两个也经常互换着身份骗人,你外婆时常说,这辈子最大的本事便是生了这么一对姐妹花。到后来你们姨母说给了尚书府的大公子,入宫的名额便落在了你们母后身上。虽然舍不得两个女儿过了年便要相继离家,说起来也是双喜临门,那年除夕府里过得隆重,谁也没想到,会忽然烧起那么一场大火来。你们姨母连着一院子的丫头婆子,一个都没逃出来,等火扑灭了,就剩一具具烧成了黑炭的(尸)体,连哪个是你们姨母都认不出来,这未嫁女,又是入不得祖坟的。到最后只能挑个离祖坟相邻的荒地,连着那些仆人一起埋了。”
    “府里为着这事儿吵闹了好些日子,我跟你们外婆伤心都伤心不过来了,也没留神你们母后。等丫头把病情报上来,人都已经烧糊涂了,你外婆派人过去看,那婆子吓得脸色发白地回来。问她,只颠三倒四地说不清楚。你外婆不放心,亲自去看了,才晓得这把火竟是她和贴身丫头一块放的。被吓得烧糊涂了,问什么说什么,老夫才知道自己府里头养出了个这样不知人伦的东西。”
    宣正帝一直以为素未蒙面的姨母是病死的,一听到是被太后放火烧死的,他脸上一直维持着的镇定神情终于裂了,又惊又惧地看向还昏睡不醒的太后,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为什么这么做?”慕容明珠不像他,早有了心里准备,并不觉得意外,细问道。
    “当年我跟你们外婆商量好了的,让你们姨母拿了名额进宫,你们母后脾气秉性都差些,进宫怕会给家里惹来祸端。这话我们谁也没告诉,后来尚书府的大公子上门来求你们姨母,也的确是个好孩子,你们外婆舍不得这么好的姻缘,就改了主意让你们母后进宫,年后再请宫里头的嬷嬷好好教导一番,杀杀脾气。”
    “后来出事了我们才知道,原来尚书府的大公子在灯会上看中的是你们母后,你们姨母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了我们打算让她入宫的消息,扮成了你们母后的脾气,让尚书府家上门来求大小姐的婚事。等你们母后知道真相,婚事已经定下来,过了年她也要入宫,一切无可转圜。盛怒之下,她就半夜跑到湘水院放了把火。她说,她原本只想吓吓你们姨母,没想到那天晚上湘水院的都吃了酒,风又大,火苗一下起来,她身边跟着的丫鬟手里举着的灯笼也吓得掉了,里头的灯油一下子烧着了,主仆两个吓破了胆,慌慌张张地就逃回了院子。那时候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十多条人命,就这么被那场火给带走,也难怪她做贼心虚,吓得病倒了。”
    “杨家出了这样的丑事,该关的人都关了,该发卖的也毒哑远远地卖了,这个孽障倒成了烫手山芋。照家规,是要送到家庵看管到死,因着圣命难违,也只能等她病好了,关了两个月的祠堂,宫里一要人,就收拾干净送了进去。”
    “这么多年,老夫一闭眼就看见你们姨母黑乎乎地一团躺在那里,眼里两行血泪说我处置不公。老夫也一把年纪了,到了阴曹地府,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们姨母。”杨太师说到眼圈发红,硬生生地忍住了。
    宣正帝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母亲,死的终归是死了,活着的,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他终于能明白,太后为什么会这么糊涂,被白衣教的给说动了服食红丸。也终于能明白,太后这夜夜不得安寐是为了什么。妇道人家,到底软弱。他们慕容家的,哪一个手上不是沾满了别人的血,脚踩着层层白骨坐上这个位置的?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怕他,死了还能奈何得了谁?
    “姨母肩上是不是也有一块朱砂胎记?”慕容明珠问杨太师道。
    杨太师略有些惊讶,抬头望向他,“你怎么知道?”
    慕容明珠淡笑一声,终于明白了太后又怕又恨自己的症结所在,发现原来自己也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在乎。
    宣正帝却是知道他的,一时看看太后,又看看慕容明珠,无言以对。这真是一笔烂账,算不清了。
    “是了,你肩膀上相同位置也有一块朱砂胎记不是?替你们母后接生的里头有一个是你们外婆安排的,她心肠软,没过多久就原谅了你们母后做下的事,瞒着老夫还跟宫里头有往来。她不知道,那产婆还是我从北边找回来的,最擅长的就是双生子。也幸好有这个婆子在,生到第二个的时候胎位不正,是极凶险的寤生,时间拖得又长,明珠险些被蒙死在娘胎里出不来。”
    “等你终于生下来,你们母后倒是高兴的,接过去一看见你肩膀上的胎记,大喊了一声厉鬼索命来了,甩手就扔,边上的婆子接手得快,才将你保下了。”杨太师朝慕容明慈爱地笑笑,“这些年,可苦了你了。”
    如果是七岁时的慕容明珠,还会信这句话。可惜他已经大了,这些不值钱的漂亮话再轻不过,说得不费力气,却指望听的人能为之感动不已。这便是他的亲人,一个将他看做是索命的厉鬼,恨不得他死;一个是为了家族利益,什么都可以放弃;一个为了已经许给他的江山,将他视作最大的敌人……他累了,帮他再做完这件事,他暗地里扶植起来的手脚也都长得够粗壮,是时候该退下来了。
    “好一场精彩的大戏,不枉费我们在这御极殿里头埋伏了三天。”空荡荡的大殿中忽然响起第五个人的声音,宣正帝面色一变,手里的玉扳指转过两圈,还是忍住了没摘下。
    “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杨太师冷声喝道。
    “杨旭清,你个老匹夫可还认得我这张脸?”几人从书架后头的机关走出来,宣正帝脸色越发难看,他在这御极殿中召朝臣议事已经有六七年的光景了,竟从来不知道这书架后头还有个机关。
    “你是?”杨太师盯着那为首的老叟看了半天,大惊失色,“是你!”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之危(中)
    “正是我。”那老叟走到灯下,慕容明珠见他与杨太师差不多年纪,右手看着有些不太正常的样子。
    “五十多年了,原来你还记得你们杨家是怎么发迹的。只可惜老朽命不该绝,没有死在那知客楼里,有生之年,还能再会一会你这个卖友求荣的小人!”老叟厉声说道。
    宣正帝和慕容明珠看了彼此一眼,五十多年前杨家发迹?那站在他们眼前的,没有猜错的话就是后秦太子的儿子,完颜庆!杨太师竟然跟他是朋友?!
    五十多年前,杨太师当年还只是个翰林院的编修,外放到鲤城县做县丞的时候,偶然发现了疑似后秦余孽的龚姓一家,后上报朝廷,当场斩杀乱党二十余人,后因知客楼无故起火,追捕乱党的官兵只好退出知客楼。等大火扑灭之后,里头的尸首已经烧焦无法辨认,当时负责追捕的巡抚大人如实上报了朝廷,根据尸首身上残留的衣料碎片,认定其中一具便是完颜庆。
    事成之后论功行赏,参与到此事的都连带着沾光。而杨太师举报有功,第二年便被调回京城,在御前行走听事一年,之后便顺理成章地入了内阁,一路平步青云。
    初见老叟的震惊过后,杨太师脸上又复平静,淡笑道,“原来一晃已经五十多年,完颜兄,别来无恙?”
    完颜庆皮笑肉不笑地朝他嗤了一声,拱手道,“托福,这一把老骨头多灾多病,就是死不了。”
    这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他僵直的右手了,灯光下只见那老叟的手腕处隐隐泛着冷光,竟是用精钢打成的义肢。
    那完颜庆见众人的视线都盯着他的右手,不以为意,面色如常地举着手,好让众人看得更真切些。
    “知客楼之变,幸得旧部拼死将我救出,又脱了我的外袍套在心腹的身上,才得以逃生。但是这只手却是废了,之后辗转寻到了大理名匠打造了这副鬼手。看着虽然丑陋恐怖,却能时时刻刻提醒我做人太过轻信的下场。”
    闻言,杨太师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又调整了过来。
    完颜庆忽地带了几分讥讽地看向杨太师,笑道,“当年我们都太年轻,谈经论道,针砭时事,一见如故。我才会一时头脑发热,将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的秘密都透露了给你;而杨旭清你也是太过心急,我猜你是一知道我是前朝后人便立刻上报了朝廷了吧?若是你有耐心再与我虚与委蛇一段时日,我可能连后秦宝藏的位置都要告诉你了。”
    宣正帝太过吃惊,看着完颜庆忍不住出声,“宝藏?”
    “不然你当我这副鬼手是哪里来的?”完颜庆像看个三岁稚童似的看向宣正帝,悠声道,“你太祖父当年(谋)反,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得到的也不过是座空城罢了。后秦的国库早就被搬空,藏在票号里头,等我父亲十五岁的时候,便真正交到了他手上。有了这笔钱财,我父亲慢慢收拢着旧部,招兵买马,只可惜他最终还是没能得偿所愿,一场伤寒去了。”
    “如果我料得不错,那这宫里的羽林卫,也被你收买了?”慕容明珠瞥了一眼宣正帝拇指上带着的玉扳指,朝完颜庆问道。
    完颜庆仰头大笑,说道,“老朽也不妨跟你说实话,不止是这宫里头的羽林卫,连这京里头的守城军也都是我的人,在跟你们说话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往杨府和景王府上去了。”
    慕容明珠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扶着椅的手紧得青筋暴起,眼前浮现出离府的时候温婧蓉朝自己挥手微笑的样子,一颗心越发往下沉。不会的,府里头黑风他们都还在,他们肯定能护得温婧蓉她们母子的安全的。
    和慕容明珠不同,杨太师听到自己府上被围,仿佛是听到别人家的事情一样,脸上神情分毫未动,还能笑得出来,朝完颜庆说道,“老友这次来,原来是带了十分的把握啊,佑安在这里先预祝光复兄心想事成了。”
    宣正帝又惊又怒,喝道,“太师好大的胆子!”
    完颜庆却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大笑不止,抖手指着杨太师说道,“当年我果然还是太年轻,竟没能看出来佑安兄是这样能屈能伸,随遇而安的人才。”
    他这话说得极为讽刺,杨太师却跟听不出来话里的意思一样,笑着拱手道,“便是今日看来,光复兄也是年轻的很,倒是佑安我,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闭眼之前还能见故友一面,死也瞑目了。”
    完颜庆颇有几分肉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就连同他一块来的心腹看着杨太师也是又鄙又叹,做人能全然不顾脸皮,也是能耐。
    “主上,我们的人四处都搜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传国玉玺的下落。”殿门忽地被推开,一人神色匆匆地进来跪拜道。
    慕容明珠等三人都朝着殿外看去,外头伺候的宫女太监倒在血泊当中,血已经凝固成了暗褐色,显然是早死去多时了,远处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火光冲天,映着斜阳,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凄惶。
    完颜庆闻言皱眉,一双鹰眼望向宣正帝,朝他慢慢踱步过去,笑道,“慕容家的,你太祖父偷了完颜的江山,坐了这么多年的龙椅,也该是时候原物奉还了。明人不说暗话,传国玉玺你收在何处?老实交出来,免得皮肉受苦,后宫儿女手足都受此牵连。”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慕容明珠,冲报信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缩头去了,不一会儿便带回了皇后,静妃等连着皇子皇女共计十二人。
    一群人吓得脸色发白,手脚发抖。皇后和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和三公主脸上还镇定些,看到被人用刀架住脖子的宣正帝俱是一惊,却也只是强忍着眼泪往边上站了,并不哭喊。倒是静妃,一看见宣正帝便推开身边的羽林卫,哭求着要他救救自己,救救他们的敏儿。羽林卫们连忙上前去拉她,还险些拉她不过。推推嚷嚷的,小一些的孩子越发怕得尖叫哭闹起来,御极殿内乱成一团。
    宣正帝看得又羞又怒,完颜庆却是满意极了,回头朝宣正帝和慕容明珠嘲笑道,“这便是你们慕容家的教养?”
    慕容明珠反讽一声,“慕容家有死社稷的君王,完颜家有遁地走的太子!”
    “大胆!”完颜庆的手下怒目骂道,拎着刀就要往慕容明珠这边来,被完颜庆给喝止住了。
    “景王好风骨,既然这样,不如就先送你嫂嫂和侄儿上路吧。你也别急,等会儿就轮到你了。”话音刚落,他一个手势,那押着静妃和几个孩子的羽林卫手起刀落,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静妃和她抱着的四皇子便跟下了锅的面条一般,瘫软在地,颈部皆是一指多宽的血口,喷出的(鲜)血瞬间将御极殿青色的地板给染红了。
    静妃一双美目还不可置信地大睁着,目光直直地射向另一头的宣正帝,似怨似恨,片刻后,终于失了生气,眸光散了。
    “老朽再问你一遍,慕容小儿,你将传国玉玺藏在了何处?”完颜庆又朝宣正帝问道,鬼手在几个皇子面前轻轻晃过,忽然拎起才四岁大的六皇子,眼里漾起一抹阴测测的笑意,问道,“老朽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小子是你最喜欢的孩子吧?”
    宣正帝看着被他拎在手中,眼里满是惊恐的秀儿,面上闪过一丝不忍,须臾之后还是闭着眼转开了头。
    庄妃便知,自己孩子是活不了了。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地挣脱开看管她的羽林卫,一把抽了旁边那人腰间的剑,便要朝完颜庆捅过去。
    “主上小心!”几声提醒之间,完颜庆已轻轻松松地拎着孩子侧身躲过,右手顺势往她胸腹处一松,那鬼手竟直接没入庄妃腹部。她连一声痛都来不及喊,望着近在咫尺的小儿子,眼泪落下的瞬间,肚子里头一阵拉扯,低头一看,完颜庆的鬼手里头满是辨不出形状的血(肉)脏(器),一脸麻木地看着自己。
    “你……不是人……是厉鬼……”庄妃此刻才觉得痛,倒在血泊中,气若游丝地说道,又转头去看宣正帝,凄然笑道,“皇上……求您……”
    她再没力气说话,又看了一眼放心不下的小儿子,终于阖上了眼睛。
    “皇上?呵呵,很快就不是了。”完颜庆摇了摇手中拎着的六皇子,也不等宣正帝说话,扬着还沾着(血)糊糊的鬼手便朝孩子的肚子戳去。
    六皇子慕容博秀惨白着小脸,巍颤颤地对着宣正帝才喊了一句,“父皇别看,秀儿不怕。”稚嫩的声音在御极殿中曳然而止,余音还在绕梁,小小的身子却如破布一般,被完颜庆随手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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