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略和阿若拉勾,“说定了。”
    阿若被姐姐抱在怀里,高高兴兴的走了。
    安远侯摸摸江略的头发,“阿略,睡吧。”
    江略目送姐姐走远,轻轻答应了一声,“好,睡觉。”
    安远侯当晚便安排人手去了江家老宅。有人在外面监视,有人顶替老宅的仆人、仆妇进了家门。吴氏才搬到老宅不久,那些粗使的下人、仆妇还没有认全,家里换了几个人,她竟全然没有察觉。
    江芬和江莲在家务事上更是从来不操心的,那就不必提了。
    倒是孙姨娘细心,发现后院扫地的那个瘦瘦的鲁大柱家的不见了,换了一个身材健壮的仆妇。孙姨娘问起来,那仆妇满脸陪笑,“奴婢是鲁大柱的妹子,嫂子病了,不敢担误府里的事,来顶替她的。这件事齐大爷是知道的。”
    齐大爷是老宅的管家。孙姨娘想了想,哑然失笑,“也是,管家不同意,你怎么能进老宅的门?”笑了笑也就过去了。
    孙姨娘只想着这顶替的不是外人,却不想想,这江家老宅是江老太爷的,也是安远侯这江家长子的。安远侯发了话,这里的管家哪敢不听?那可比江峻博、吴氏说话管用多了,雷厉风行,说办就办。
    江家老宅前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嘴角抿得紧紧的,用挑剔的、嫌弃的目光打量着这里。
    这少年中等身材,有些消瘦,脸倒是长得不错,眉清目秀的,但是眉目间丝毫没有少年郎的开朗飞扬,一脸苦相。
    门房看到有人来,忙跑了出来陪笑询问,“公子找谁?”
    “敢问这里是江宅么?”这少年开了口,说话还算斯文。
    “是是是。”门房不知这少年什么来头,一直点头哈腰。
    “上去通报一声,说江家的姑爷到了。”少年腰板笔挺,脸色又傲慢又严肃。
    “啥?”也不知是太阳太大了还是怎么着,门房有点晕。
    江家的姑爷?安远侯那一辈人没有姐妹,江家的姑爷只能说的是江蕙、江芬、江莲这一代人。江蕙已经是淮王妃了,江芬和江莲还待字闺中,这位自称江家姑爷的少年何许人也?是谁的夫婿?
    “这是信物。”少年拿出块暗红的东西晃了晃,又迅速收了回去。
    “什么啊?没看清楚。”门房糊涂了。
    “总之我就是江家的姑爷,你上去通报吧。”少年一脸严肃。
    门房抹着汗,“请问您贵姓?”
    “江家姑爷。”少年板起脸,不高兴了。
    门房嘴角抽了抽。你就真是江家的姑爷,你也得有个姓吧?你连姓氏都没有,让我上去替你通报,我怎么说?
    “您,您有贴子么?”门房觉得这少年可能是脑子有毛病,也就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笑着问道。
    “没有。”少年矜持的道。
    门房不知道该说啥了。这位公子,你连个贴子都没有,就这么登门拜访了,你还挺骄傲的样子,这是啥意思?
    门房便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连自己姓什么都不想说的少年看着不像个正常人,门房冷笑道:“这位公子要是连贵姓也不想说,小的如何上去通报?您是贵人,就别难为小的了。”
    门房语气轻慢,这少年生平最讨厌别人看不起他,当即吵嚷起来,“我是你江家的姑爷,娇客上门,你个下人敢看不起我!”愤愤举起拳头,便要打门房。
    门房哪把这清瘦少年看在眼里?但他正当值,倒也不敢在主人家门前打架,抱头大嚎,“打人了,打人了,打死人了!”
    他这么一嚎,立即便有几个仆人围过来了,“谁敢打人?谁敢在江家打人?我们家里可不是寻常百姓,安远侯爷是我们江家的大爷,不是阿猫阿狗都能上门来打人的。”
    门房机灵,躲闪得快,而且一直抱着头,少年也没有打到他。这少年身子单薄,平时肯定很少动弹,才打了没几下,门房没事,他先累得气喘吁吁了。
    仆人们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凭什么打人?你凭什么打人?”
    少年见有好几个人围过来,本是有几分害怕的,这时又神气起来,昂首挺胸,“我是江家的姑爷!”
    门房跟众人诉苦,“他自称是江家的姑爷,我也没敢怠慢,问他有贴子没有,他说没有;问他贵姓,他也不说。就说是咱们江家的姑爷。诸位想想,他什么也没说,我如何替他通报?他便要打人了。”
    “有这种事。”仆人们都吃惊。
    江家老宅是五进院子,也算是深宅大院了,但毕竟和侯府不能比,门前这一吵闹,不久之后吴氏得了信儿,又惊又喜,又忧又怕,满屋子踱步,“这必定是那拿着血玉来讨要亲事的人了。我见他不是见?若不见他怕是不行,我已经收了银票了。若见了他,只怕我日后摘不干净……”
    吴氏正在犹豫不决,江芬进来了,“娘,听说门前有人在闹事,您也不管管。”
    “娘正在为这事犯愁呢。”吴氏见了江芬,忙招手命她过来,把自己的为难之处低声和她说了说,“芬芬,按理说这事娘不应该让你知道,可这会儿娘也没主意了。这人必定是来讨要你大姐姐的亲事的,娘要是见了他,该怎么说才好呢?”
    吴氏确实怨恨安远侯薄情,不提携兄弟,但真要她公开和安远侯作对,她也没这个胆子。
    江芬长相和吴氏一样有些寡淡,这时眼眸之中却透出寒凉之意,“娘,您还能怎么说?当然是实话实说了。您是老实人,不会瞎编乱造,事实是什么,您便说什么,俯仰无愧。”
    “可娘若是实话实说,侯府知道了怕是会怪罪……”吴氏顾虑重重。
    “有什么好怪罪的?爹娘都老实,有什么说什么,难道大伯能一手遮天,实话也不让咱们说了?侯府怪罪,哼,娘您可别忘了,现在我爹爹都进不去侯府,既然进不去,当然有消息也就传不进去了,这难道能怪咱们?要怪就怪侯府无情吧。”江芬冷冷的道。
    江芬现在是恨透侯府,恨透江蕙了。为什么江蕙没回京城之前她可以住在安远侯府那样的富贵之地,江蕙一回来,安远侯有了亲生女儿,就狠心把她这个侄女赶出门了呢?老宅什么都是旧的,江芬整天面对着灰扑扑的老宅,心也快灰了,阴沉沉的,巴不得安远侯府倒霉,巴不得江蕙倒霉。
    吴氏被江芬劝说着,狠狠心咬咬牙,“反正侯府也不照管咱们,反正我已经收了人家的钱,唉,事情到了这一步,害怕也没用,就这样吧。”
    吴氏吩咐侍女去请那自称江家姑爷的少年进来。
    侍女眼光闪了闪,曲膝道:“是,二太太。”快步出了门。
    江芬满是恶意的笑了笑,“娘,我不便在这儿,到里头躲着吧。”
    吴氏心烦意乱,也没多想,“行,你躲着吧。”
    江芬命侍女在屏风后摆了椅子,坐到了椅子上。
    门前正在吵闹着,吴氏差来的侍女到了,“二太太请这位公子请去说话。”仆人们嚷嚷,“这人连他姓啥叫啥都不说,二太太见他做甚?”侍女板起脸,“你们要造反了!二太太说要见,便是要见,哪有你们说话的份儿?”将仆人们喝开了。
    侍女陪着那少年往内宅走。
    江莲也得了消息,拉了孙姨娘,躲在路旁花丛后向外张望。
    孙姨娘恨恨的,“我倒要瞧瞧,江蕙要嫁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孙姨娘曾经对江蕙满怀希望,觉得江蕙能拉江莲一把,但是现在江莲都被踢出安远侯府了,江蕙一点忙也不有帮,孙姨娘心里哪能不恨?
    江莲笑,“我就纳闷了,大姐姐曾经定过娃娃亲,怎么家里从来没人提,就当没有这回事一样?这娃娃亲的事要是被翻出来,大姐姐这淮王妃怕是就做不成了,不定会哭成什么样子呢。”
    “就是要让她哭。这种狠心人,亲妹妹也不管,就顾着自己享受荣华富贵,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呢。”孙姨娘咬着牙,也不知心里是有多少仇恨。
    江莲叹了口气,“我倒是盼着大姐姐好的。不过,大姐姐本事太大了,人家也不稀罕我的好,现在早把我忘到脑后了吧。”
    江莲这话真是酸溜溜的。
    她们正说着话,吴氏的侍女带着个少年人过来了。
    两母女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
    “这少年长得倒是不错,就是有点儿苦大仇深……”江莲捂嘴笑。
    “还真是苦大仇深。”孙姨娘瞧着那少年人的模样,也想笑。
    这个少年一定过得不轻松,看他的衣着也不是太寒酸,他长的也不丑,但就是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好像世上所有的苦难都在他肩上似的。
    江莲贪玩,这少年就要走过去了,江莲想看再清楚些,身子拼命向前探,脚下一个不稳,竟然从花丛后出来了。
    江莲是个美貌姑娘,这时忽然摔了出来,又羞又气,满脸通红,更增鲜艳。
    吴氏的侍女猛地见到江莲,大吃一惊,“三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蓦然看到位衣着华贵的美丽少女,饶是他素来以正人君子自居,也是目眩神迷,脚步也迈不动了,呆在了那里。
    这姑娘,这姑娘长的可真好看……
    江莲本是又羞又气的,见了这少年的呆样,知道他是为自己的美貌着迷,脸红红的,却不自禁的嫣然一笑。
    少年越发失魂落魄了。
    孙姨娘大急,什么也顾不得了,忙跑出来拉了江莲,“快走!”
    江莲被孙姨娘拉着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回头似笑非笑看了那少年一眼,少年以为江莲对他有情,魂飞天外。
    “这位公子,请吧。”吴氏的侍女见少年盯着江莲的背影看,不禁皱起眉头。
    哪家有教养的公子少爷会这么盯着姑娘家看啊,这也太不知道礼数了。
    少年回过神来,理理衣襟,一脸严肃的跟着侍女走了。
    江莲跟着孙姨娘走开了之后,眼珠转了转,“不知道这人姓什么叫什么,家境如何?我想悄悄过去看看,探听探听消息。”
    孙姨娘皱眉,“你以后可是要大富大贵的,这个少年不行。这人穿的虽不太差,但看起来就是中等人家,况且他和江家多年没有往来,不知根不知底的,你可不是冒冒失失往上撞。”
    “知道。我就是闲着无聊,偷偷瞧上两眼。”江莲撒娇。
    孙姨娘也就不管她了,“小心点儿,莫被人发现了。”
    江莲满口答应,提起裙子跑了。
    江莲自后门小心翼翼探进头来,江芬听到声音,警觉的看过去,正好和江莲目光相遇。
    “二姐。”江莲讨好的笑。
    江芬眉头紧皱,严厉的看着江莲,江莲吐舌,“知道,我不出声了。”假装看不到江芬脸上的嫌弃和厌恶,厚着脸皮在江芬身边坐了下来。
    吴氏已经在招待客人了。江芬不能在这时候发出声响来,气冲冲看了江莲一眼,只好暂时由着她了。
    原来在安远侯府的时候还不明显,自打搬到老宅,江莲越发的会讨好江峻博了。江峻博也自以为是一家之主,老宅由他当家,但凡有什么好处都会偏向江莲。江莲胆子越来越大,江芬也就越来越讨厌她,姐妹二人彼此看不顺眼,相互不喜欢。
    外面,吴氏在盘问少年的来历。少年坐得笔直,“小可姓凌名成,京城人氏,祖父早年间喜欢古董玩器,十几年前和贵府已经过世的老爷子交情甚笃。家祖父留下一物,说是和贵府姑娘定过娃娃亲。”
    “既然定过娃娃亲,为何这些年来都没来往,忽然想起来了呢?”吴氏关切的问道。
    凌成脸红了红,道:“因家祖父、家父都已亡故,小可和家母仰赖伯父度日。家母自先父亡故之后一直精神恍惚,娃娃亲便一直没提,直到前些天,家母精神好转,提起小可的婚事,方才想起之前的事。”
    “原来如此。”吴氏点头叹息。
    吴氏看着凌成,露出怜悯的神色,“当年定娃娃亲的时候,是我亲眼所见,这是先人所定下的婚事,自当遵从,只可惜……唉,当年和你定下娃娃亲的姑娘,她现在,她现在……”
    “我知道,她背信弃义,嫌贫爱富,现在做了淮王妃!”凌成霍的站起身,大声的、又羞又怒的说道。
    自打凌成的母亲赵氏颤巍巍拿出个暗红玉佩,把他当年曾经和安远侯府大小姐定过亲的事说了,凌成便认定了安远侯府言而无信、不敬先祖,更认定了江蕙是个嫌贫爱富、贪恋富贵的女子,可恶之至。
    凌成的母亲赵氏以泪洗面,凌成便发誓要讨回这门亲事,让他母亲安心。他要直接去安远侯府,却被赵氏拦下了,“人家都要攀同枝儿做王妃了,还能看得上你么?你去了就是找死,我只生了你一个,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死活不肯放他去。凌成要到官府告,赵氏也不愿意,“官官相护你不知道么?安远侯是大官,他闺女许的又是皇子,你无论如何告不赢的。”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却又整天长吁短叹的,弄的凌成没了主意。
    今天凌成到江家老宅来,是赵氏允许的。
    凌成终于能见到江家人,跟江家人讲讲道理,激动得满脸通红,如同大红布,振臂高呼,“你江家和我凌家定了娃娃亲,却背信弃义将闺女另许他人,还有何话说?”
    “这确实是江家的不是。”吴氏惭愧的低下了头。
    凌成眼前出现一个少女的美丽面庞,心里犹豫了下,想着江家大姑娘已经许了人,要不然就要了三姑娘?但只是略一犹豫,便想起他母亲赵氏的话,高声道:“你江家不守信约,我凌家虽然败落了,骨气还在,誓不与江家甘休!咱们官府见!”
    凌成放下大话,不管吴氏如何道歉挽留,还是气冲冲的走了。
    “这什么意思?”江莲纳闷极了,“这个凌成是特地来找江家吵架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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