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太医将小皇孙抱起来,拉开他的衣襟,脖子上一个深深的指甲印,清晰可见。
    南珊伸出自己的双手,指甲修得齐齐的,粉嫩光滑,无半点尖锐之处。
    太上皇将目光投向孟宝昙,孟宝昙的手不自觉地往袖子里缩,杜嬷嬷一个大步上前,将她的右手捉起来,修剪得漂亮的长指甲暴露在众人的眼前,大拇指的缝中,还有一点皮肉。
    “你……”太上皇又惊又惧。
    “诚王妃,你还有什么好讲。”
    诚王之前被凌重华踢倒在地,半天爬不起身,见事情不妙,挣扎着起来,一巴掌打在孟宝昙的脸上,“毒妇,本王对你不薄,你怎么敢残害凌家的子孙,本王真是看错你。”
    孟宝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昨夜他们夫妇商量好的,晔儿有痴症,她确认再次怀上男胎后,才敢对他坦白,然后将自己的计划告之,他思量半晌,点头同意。
    入宫前,就给晔哥儿喂了药,让他睡着,为在时辰上接近,进正阳宫前,她抱着他,用宽大的斗篷做掩护,一只手伸到他的脖子处,将他掐死在睡梦中。
    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她的心里并不是没有一丝痛苦,所以她心慌之下,根本就忘记指甲一事。
    事情败露,这男人就将她当成弃子,她的眼神刺得诚王惊慌,他心一狠,一脚踢在她的身上,正好是对着腹部,孟宝昙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喊疼,不一会儿,鲜血浸透她的儒裙。
    看情形,应是小产无疑。
    太上皇抖着手,怒吼,“毒妇,残害皇嗣处死,赐白绫。”
    孟宝昙挣扎着起来,看着血不断地从身底下涌出来,她疯狂地大笑起来,宫女们上前拖她。
    她甩开宫女的手,指着南珊,“皇后,哈哈…本宫才是皇后,你们还不快来跪拜皇后,快来啊,哈哈…平身。”
    她眼光焕散,状若疯癫,被人拖着走出正阳宫,血迹一直在她的身下延伸。
    随后被关进一间屋子,当下就有太监送来白绫,她拼命摇头,抵死不从,杜嬷嬷对几个太监一使眼色,几人将她举抱起,挂在系好的白绫上,凌空的脚胡乱地蹬着。
    约半柱香的时辰,慢慢地停止动弹,杜嬷嬷亲试鼻息,确认人真的咽气,才让人将尸体抬下去处置。
    正阳宫内,诚王跪着爬到凌重华的面前,“陛下,臣弟该死,不识毒妇真面目,差点错怪皇后娘娘,求陛下责罚。”
    凌重华眼中无半点情绪,“你确实该死。”
    诚王伏在地上重重地叩一个响头,只听见耳边是帝王冰冷的声音,“昔年,德正帝登基,其余四位皇子封王,被送出京,禁锢在封地,永世不得出,凌朝才有这几十年的平静。”
    他的话,让太上皇也是一惊,是啊,若不是德正帝雷霆手段,自己哪能安稳做这些年的帝王。
    凌重华冰冷的眼睨着跪着的诚王和立着的太上皇,“自古皇室相残是祸国主要的罪因,西北暮山郡,倒一个好去处,诚王,你即日起程前往封地。”
    “陛下,”诚王惊叫,西北暮山苦寒之地,人们好食生肉喝热血,人迹稀少,自古以来都鲜有人踏足,让他去那里就封,皇兄这是根本就是熬死他。
    “怎么,诚王想抗旨不成?”
    “臣弟不敢,臣弟…”诚王又哀求的眼神看向太上皇,太上皇出声,“华儿,西北暮山非人之地,焕儿怕有不适…”
    “知难勇上,不畏苦寒,方能坚定意志,成大器,而不是被女人拖累,朕一片苦心,望太上皇体谅。”他垂眸,又道,“孟家夺爵,贬为庶人,家产充公,男丁三代不能科举,不能为官,女子世代不能嫁入官家,不许入宫。”
    南珊不经意地扫过脸色煞白的大孟太妃,对太上皇道, “太上皇,大孟太妃也是孟家女…”
    太上皇厌弃地看一眼惊慌失措的大孟太妃,大孟太妃连连后退,太上皇不想多看她一眼,“幽禁冷宫,终身不得出。”
    “遵太上皇旨意。”
    大孟太妃被带到冷宫,门被死死地从外面锁住,她心如死灰是瞪着房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大哭起来,守在外面的宫女心惊,这大孟太妃,莫不是疯了。
    宫人将此事上报南珊,南珊正处理后事,闻言垂眸,“她真疯也好,假疯也好,不必理会。”
    大孟太妃被幽禁冷宫后,南珊思量着孟宝昙的举动,一个连亲生儿子都敢动手的人,其心之毒,恐怕自己被人下药一事,也有她的一份,心念一动,将以往侍候大孟太妃的宫女太监关起来一审,倒是有件事情引起她的注意。
    有个宫女道,前段时间诚王妃每回进宫,都会为小皇孙带几身衣服,这本没什么奇怪的,小孩子不经意中就会将屎尿弄在身上,备上换洗的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其中总会有一套衣服和皇孙进宫里穿的一模一样。
    南珊心惊,忆起前段时间,孟宝昙每回进宫请安时,不止一次地抱着凌晔,想让她逗弄,她一直警剔着,从来不碰凌晔,只有一回,她敷衍般地轻拍了一下凌晔,后来她记得,孟宝昙告退后,她从点心碟子里捏起一块点心,吃下去。
    是不是孟宝昙日日将药洒在凌晔的身上,就是为了让她中招。
    心思缜密,常人难及。
    她冷着脸,带上影龙卫来到冷宫,一日不见,大孟太妃瘦如枯槁,看到她如疯了一般地大笑。
    “你们是不是将那药洒在凌晔的身上。”
    大孟太妃停止笑,“皇后娘娘心思敏捷,这么快就猜出来,真是让人小瞧了,终身幽禁,哈哈…不过也值,你将一生无子,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这个疯子。
    “你们将药一直下在凌晔身上时,是否早就从未想过会让他活着。”
    “当然,我们早就知道他是个傻子,你都能看出来,我们日常对着他,哪里会看不出来,宝昙每回进宫都要给你请安,你心中是不是还得意着,哈哈…我们将那不孕药洒在晔儿身子靠向外面的一侧,这样对宝昙自己并无害处,要不然,她怎么还能重怀一胎,能用一个傻子算计你,划算得很,只不过,功亏一篑。”
    “你们真是枉为人,本宫还是太过仁慈,你们这种人,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你不能杀我,太上皇都没有处置我,你凭什么?”
    南珊冷冷地看着她,“凭什么,就凭本宫是皇后,本宫想要你几时死,你就得几时死。”
    “你敢,妖后,你不得好死……”
    南珊走出门外,后面还能听到那疯狂的骂声,突然骂声嘎然而止,南珊没有回头,
    屋内的大孟太妃慢慢地倒下去,头滚落到一边,睁着眼,死不瞑目。
    第75章 新生
    隔日, 诚王要就封,他不敢抗旨,陛下派了人跟着他,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府门外还几条鬼魅般的人影时不时地出没,他惊惧愤怒,恼恨这一切都是孟宝昙那女人惹出来的,孟家女…
    他阴冷地让人备下毒酒一杯, 将孟琬叫来,孟琬心中狂喜, 很是装扮一番,接过他递过来的酒, 毫不怀疑地喝下。
    当真是个蠢货,他嗤笑。
    孟琬酒一喝下,药效没有立时上来, 她娇笑着, 往他身上靠, 突然腹下一痛, 她惊恐地抬头,就看到他阴狠的笑。
    她倒地翻滚几下,嘴角鼻腔全是血,话都没有说出一句就咽了气,诚王用脚踏了她的尸身几下,才收整行装, 前往封地。
    诚王妃得了失心疯,残害亲子,罪无可恕,赐白绫三丈,玉谍除名,孟家教女无方,祸及皇嗣,收回爵位,贬为庶人。
    圣旨一出,孟家大惊,京中哗然。
    孟家人心惶惶,还不等有所反应,御林军便上门查抄,下人全部发卖,主家被集齐在院子里,一阵兵荒马乱的抄查,流水般的箱子贴上封条抬出府去,查抄完,清点人数,全家人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赶出来,看着侯府的大门被御林军关上,然后贴上白色的封条。
    大房老夫人容氏自抄家圣旨下来,就病倒,二房的魏氏符氏加上原来的几个庶子媳妇都不是省油的灯,趁着大房乱糟糟的时间,顺走不少东西,她们妄想将这些东西混出去,可派来抄家的龙卫根本就没有放过任何一样东西,连魏氏缝在衣服上的珍珠都派人扯下来。
    孟家人真的是只身人出府,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拿出去。
    抄家之事,是由大房的孙女引起,二房的魏氏符氏及其它庶子媳妇最近一直好狠斗勇,个个都练就一身打架的好本领,这次团结一起,将大房老夫人及夫人包括原侯爷,都狠狠地揍了一顿,大房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咽下去,死了。
    二房人多势众,就在大路上闹分家,也不管大房同不同意,这家就分了。
    大房人全被打倒在地,狼狈不堪,孟恭人也未能幸免,诰命被夺,人也老得不像样子,现在她就是孟氏,哪还是什么诰命夫人,她刚才也被魏氏她们又打又骂的,衣服烂了,花白的头发散下来,坐在地上,形如老妪。
    二房的人扬长而去,很快就有内部矛盾,魏氏和符氏又闹着分家,从二房分出去另立门户,魏氏带着儿子媳妇住进魏家,符氏的娘家还在朝中为官,诚王就封,听说孟侧妃一起跟去,符氏还欢喜着,孰不知,孟琬的早就被草席裹着弃在乱葬岗,符家人看风向就知孟家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鼓动符氏和离,一个月后,符氏和离归家。
    孟三爷干脆扶正万姨娘,带着儿子孟琨和孟珞连夜离京,不知去向。
    正阳宫内,南珊正在询问杜嬷嬷,当日出事,是谁将她唤出去,又是所为何事,怎么就那么凑巧。
    杜嬷嬷道,“回娘娘,奴婢千该万死,那天唤奴婢出去的小太监是虎大爷院子里的,万福说虎大爷又开始不吃不喝,太医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什么,虎儿又病了。”
    南珊急急地赶到,大虎儿卧在低塌上,耷拉着大脑袋,无精打彩的,见到她,眼睛一亮,又低下头去。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大虎呜咽一声,将头靠过来,她搂着,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她询问,“大虎这个样子有几天了?”
    万福走过来,正要屈身回答,大虎冲着她吼一声,万福退回去,有些委屈,“皇后娘娘,虎大爷不喜欢奴婢近身,这些日子,都是千喜照料的。”
    南珊眉心皱起,望向千喜,千喜语气担忧,“回娘娘,虎大爷这些日子确实是奴婢照料的,奴婢也不知为何,它突然就不想吃东西,太医看过找不出原因,娘娘可还记得,前段时间,虎大爷也有过一次这样的情形。”
    她这一说,南珊就想起,那次大虎也是这样,没有精神,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太医束手无策,后来它自己就好了。
    “你将樊太医叫来。”
    千喜出去请太医,不一会儿,樊太医提着医箱进来。
    “臣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你过来帮大虎看一下,其它的太医看过,瞧不出什么毛病,可它不吃不喝的,又没有精气神,本宫着实担心。”
    “是,娘娘。”
    樊太医戴上布套,细细地将大虎口鼻耳朵,四肢腹部全部一样看过摸过,半晌,“回禀娘娘,臣无能,也看不出虎大爷所犯何病,会不会是季节转换,它觉得不适所致?”
    “好,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樊太医离去后,南珊让千喜万福也退下去,她看着大虎,“你是不是又觉得宫里闷,很久没有出门,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大虎低沉地吼一声。
    她让人将大虎抬进马车,让人等皇帝下朝后,告之一声,然后带着它出了宫,马车行驶在街头,街上小贩的叫卖声,有卖糖人的,还有卖没糕的,夹杂着行人的说话声,不绝于耳,大虎竖起耳朵,似乎很感兴趣。
    “喜欢听这样的声音,对不对,听起来还真热闹。”
    大虎低吼一下,算是回答。
    她小心地掀起一角帘子,让大虎趴着看外面,命人买来一些小吃,将糖人放到大虎的嘴边,“舔一下,很甜的。”
    大虎乖巧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咂巴一下嘴,确实很甜。
    它又不敢兴趣地转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
    马车行至德勇侯府,她一下马车,就见侯府的墙外的角落里似乎有一个人影,看到她,人影飞奔过来。
    原来是孟瑛。
    她穿得很单薄,人也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跪下来,外面不知是谁送的斗篷,与里面的旧衣裙很是不搭,她抬头欣喜地望着南珊,“皇后娘娘,婢妾可算是见到娘娘了。”
    “你怎么在这里?”
    “娘娘,婢妾最近日日候在这里,就是想见娘娘一面。”
    南珊平静地看着她,她的手似乎长了一些冻疮,缩在袖子中,这天寒地冻的,天天天守在这里,要干什么?
    “你有何事,就直说吧。”
    孟瑛深吸一口气,等了许多日,终于能见到南珊,成败在此一举,若还不能让儿子入皇后的眼,她在家中的日子就更加不堪,自凌重书贬为庶人后,家中常姨娘便得了势,连正室韩氏都要避其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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